一到下雨,建康水榭街就污水横流,脏乱不堪,这穷人聚居的地段连石板都没有,但这里却大名鼎鼎,每天都热闹无比,因为这里云集着建康小吃小贩和精美的手工匠人。
建康水舞茶楼是个很大的茶楼,但绝非这个大城里最好的茶楼,恰恰相反,就像它这个庸俗的名字一样,它在建康大茶楼里只是下九流的水平。
但它是这片区域里最好的茶楼。因为它就在小吃云集的水榭街上,顾客从来不缺。
慕容和长乐合办的武林大会一年后的一天中午,茶楼里喧哗热闹座无虚席,到处是客人的哈哈大笑声,他们有贫有富,有把画眉笼子遮上黑布放在脚边的富家公子,有磕着瓜子喝着自带名茶的江湖名流,当然也有穷得连座位都买不起只能靠着柱子听的破落子弟,总之这里三教九流龙蛇混杂。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支楞着耳朵看着台上,时而大笑时而叫好。
今天水舞茶楼最红的说书人小江南正连载着他的新作《西厢新编》,这部书把建康生过的一件惊天大事编成了《西厢记》,这《新编》因为就是建康生的大事,里面的每条街大家都心知肚明,每个人虽然成了化名,但大家都知道是谁,又加了**噱头,好评如潮。
虽然这完全是儒家纲常背道而驰,但大家就好这一口,每天巴巴的等着听下一段。
小江南折扇时开时阖,唾沫横飞中,火候把握得好不惊人。包袱抖得一个又一个,只让个叫好声时不时要掀翻楼顶。
这个时候,又有四五个人推开过道上的人墙,静悄悄的进来,其中三个人好像是一伙地,他们静静的坐了中间预定的座位。
虽然他们动静很轻。但还是不少人在听书的百忙中向他们投去奇怪的一瞥,因为这三个人中有个女子。
女子出街并没什么稀罕的,但出入人这么多地茶楼听书也是罕见,更何况抛头露面都是些素面朝天的老妈子丫鬟或者娼妓。
这女子虽然长相普通,但却年轻,坐下时候,是一个随行男子殷勤又麻利的替她抽开椅子才款款而坐的,而且是最好地位置,那显然不是什么丫鬟。气势凌人也不像娼妓。
于是乎不少男子眼睛就瞟过来了,心里都猜想这大胆女子的身份。但就算浪荡子也没人敢上去调戏,因为随行两男子不仅都佩剑,有一人虽然面无表情,不过脸上却有条长长的刀疤。
这种人一般流氓不想去惹,他们怀里的牛耳尖刀比剑可不止短了一截呢。
此刻小江南正讲到《西厢新编》的最**。丫鬟花娇把才子杜骑鹤领进了小姐的闺房,甜言蜜语和李小姐说情谈爱,直到谈到床上。
这个时候。微微一顿,果然台下一片狂声叫好,落到台上地赏钱银子砸得地板咚咚乱响。
有浪荡公子大喊:小姐的肚兜啥样地;有豪客狂呼:要是不细说就拆了你家的台;有大官人一边往台上扔大块银子一边大喊:说说小脚,我就爱裹脚布!
更有一个秀才模样的英俊小生一拍扇子,叫道:死的李家小姐我可见过,模样太俊了!一句话出口,立刻很多没见过人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打听。
台上小江南则成竹在胸般维持着那姿势表情一动不动,直到一个站着听书地码头扛夫用漆黑的手扔出的最后一个铜板落到自己脚下,他才继续。
小江南一开腔立刻全场鸦雀无声。
“话说那李家小姐地肌肤……”
所有人伸直了脖子,都做好了咽口水的准备。
花钱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但今天他们这钱花冤了!
小江南还没吐完肚里那口长气推动的长长艳词,一盏青瓷茶杯带着呼啸的风声从台下扑了过来,正正砸在了他的右眼上。
“咔嚓!”“唉吆!”小江南一声惨叫捂着右眼摔在了台上。
瞠目结舌。
鸦雀无声。
全场百多人张着嘴一起把目光集中在中间站起的那个女客身上,她伸在空中的右手上还有淋漓的茶水。
“**晦盗……你这猪怎么敢……?”那女客气得浑身哆嗦。
全场静寂。
“***!”最前排的一个人站起来,指着那女客吐出这个饱学之士好像永远不应该吐出的所有人都说过的最经典的字句。
虽然短,但永远那么有力。
不仅有力,而且这个时刻是最正义凛然的,说出了现场所有听众从豪客富商到车贩走浆的心里话。
突然间全场鼎沸。
无数人唰的站起,朝这个桌子围拢过来,所有人嘴里都叫着这三个字。
坐在女客前面桌子的三个人距离最近,反应也最快,三人一左一右站起踢开凳子就朝那女子冲了过来。
左边撸袖子露出巨大拳头的是药店掌柜东方大官人,不仅有钱有势,而且他从小习武,打遍几条街无敌手;而右边带刀的是建康张记神兵店的店主张神机,他是不折不扣的江湖人物,不仅孔武有力,而且随身带着刀,当然对一个可恶的疯女人他没抽刀的打算,只是挥开手准备翻来覆去的抽这贱人耳光而已。
跟在两人身后的是建康瑞金银号的第一账房刘先生,此刻这个平常靠打算盘谋富贵的瘦弱男子也打算打打人了,而且是打女人。
但嚣张的人总有她嚣张的资本。
就在两人同时站起往这边一冲的瞬间,背靠他们而坐的那疤脸男子同时站起,一个转身前冲一步就站到了他们面前。
弓步,曲起左臂。脚点地,扭腰,击中左拳,一气呵成的动作把脚踏地面的力量传递到拳头上,然后通过拳头和左脸地接触又传递到上。
雷霆般的一击,将左边的东方大官人一拳钉在了地上。
然后电光石火间。跳舞般的交错步伐,右拳挥出,大地的力量又让把右边的张神机毫无差别地钉在了地上。
如果这两击被任何大帮派的教官看见,都会对这闪电般的两拳赞不绝口。这简直可以当直拳的完美范例,每一个动作都完全到位,每一个环节动作都挑不出哪怕一点点地瑕疵,因此他们也产生了最可怕的破坏力。
在外行看来,两个男人好像被镰刀收割的麦子那样,同时摔倒在刀疤脸的脚下。脚相连的两人,好像在地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人字。
所有地痛骂声和要冲过来的动作同时噶然而止。
第三个冲过来地第一账房。可以说是对着转身的刀疤脸冲过来,但他的拳头还来不及放下,经常和建康长乐帮商会打交道的他就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一时间胸中的愤怒全变作了恐惧,他凭着职业直觉把僵着手伸了开来,想变作打招呼地动作。但僵硬的脸只能张开嘴却怎么也变不成笑容,就这样古怪的朝对方冲去。
然后他被两只脚同时踹飞了出去,叮叮当当撞翻三排桌子才摔在地上。
不是刀疤脸踢地。
踹飞刘先生的两只脚分属两人。站在那桌子两侧的人。
然后拿出牛耳尖刀的流氓又把刀子揣了回去,仗义执言的秀才坐了回去,做作什么都没生一样喝起了茶。
所有人都现这女客所属的根本不是三个人,而是九个人!
从靠着的柱子上,从两边和后面的桌子上,女客身边居然汇集了九个人,九个身带兵刃的人。
很快,江湖人物们认出了女客和刀疤脸是谁,却没人敢上前打招呼,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地位太低。
茶楼老板本是领着七八个打手来的,但是躲在帷幕后看清是谁踢场子后,马上叫打手们滚蛋,自己流着冷汗冲到刀疤脸的保镖面前,几乎要给.ap.。
“让说书的过来。”刀疤脸说道。
很快小江南就捂着眼睛跪倒了刀疤脸面前,对方却没有再伤害他,只是问了一个问题:“你的结局是怎么样的?”
“大爷,杜骑鹤最后中了状元,赢取了李小姐……”
话音未落,头顶上就传来一阵冷笑:“你不是扯淡吗?李员外家门的事全建康都知道。”
“回大爷,所以我这是西厢新编,不是真人真事啊。”小江南知道头顶上的人是干什么,他一边咚咚的磕头一边说。
“只是说书而已,你们都知道李小姐死了,但杜骑鹤污人清白也没有好报,哼。”
最后这个“哼”让所有知道这个刀疤脸王天逸底细的人打了个哆嗦,很多知道这个故事的人在心里问失踪的杜“才子”哪里去了。
出了茶楼,看着王天逸的四个保镖和自己的两个保镖散在了人群里,碧环对王天逸道歉道:“又让你见笑了,我只是听到他们**晦盗,才怒不可遏的。”
“该道歉的是我。今天听叶小飘推荐,才来这里的,没想到是这个东西,真是让人恼怒。”王天逸扫了一眼贴身保护的叶小飘,对方立刻低头,冷汗流了满脸。
“低头干什么?看周围!”王天逸一声低声怒斥,立刻让叶小飘仿佛头上挨了胡不斩一计铁棍,差点一头扎进路边污水沟里。
“你也恼怒吗?男人都喜欢听这个,我看那场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碧环问道,不过马上说道:“看来你是真恼了,自从我在徐云城第一次认识你开始,到现在一起在建康城一年来,从来都没见过你自己动手呢,还以为你会让保镖处理呢,不过那两下真是干净利落。”
王天逸笑了笑:“我本不该动手的,这违反规矩。不过那场子里人太多太密集,我们的保镖分布在左右和后面,前面三个人一起来,马上就遮盖了我们的前方视野。这是从前面动暗杀的好机会,你是我地贵客,我不敢有丝毫疏忽,所以我只好亲自动手撂倒了他们。”
“我还以为你是气愤那说书的呢。”碧环有点失望。
“我当然恼怒。污人清白被世道所不许,那个所谓的才子只是在庙里遇到了李家小姐就勾搭人家,不管给对方带来危险与否。这算什么狗屁真情?要知道被污了清白的女子,尤其是大家闺秀下场惨不可言。”王天逸冷冷的说道。
“哈,没想到你这样的一个江湖豪杰居然还会替别人着想?我还以为你地血早冷了呢。”碧环回报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我刚才还以为你会杀了那个说书的。”
“呵呵。杀他干什么?他不过也是混饭吃而已。”王天逸知道碧环什么意思,她知道自己爬到这种地位早杀人无算了。他微笑道:“无冤无仇,谁会对别人动刀动剑?很多时候只是任务而已,我又不是疯子,干嘛没事杀素不相识的别人?”
“可是你既然恼怒,为什么不制止那个混蛋继续宣扬**晦盗呢?”碧环在一个草编摊前停下来问道。
王天逸翻看了一些草编地说道:“你知道那个西厢新编是根据建康的真人真事改编的,你想知道那个故事吗?”
“说啊。我想听。”碧环乐了。
王天逸把手里的一个递给碧环,摇了摇头。好像把一个沉到心底的石头泛出来:“建康以前有个姓李的员外,他家开着好多家马行药行酒楼,是建康城地十大富人之一,也是建康城的缙绅名流,更是我们帮主地朋友。这个人乐施好善。但老天不开眼,他膝下无子,到四十才
个女儿。这个女儿长到十六岁的时候,风华绝代,第一名媛,无数的青年男子想得到她,当然还有李家诺大的家财。”
碧环把玩着那草编,已经听入迷了,急急地问道:“我知道这是大家闺秀,后来呢?”
“李员外因为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加上自己地位高贵,因此眼界极高,一心要找个乘龙快婿,”说到这王天逸扔给摊主两个铜钱,买下了那,前后扫了一眼六个保镖的位置,和碧环一起前行,一边走一边说:“李员外夫妇都信佛,是有佛必拜的人。建康城外不远有个怀恩寺,是个小庙,但李家夫妇每年也去拜……”
“在那里遇到了杜骑鹤?”碧环已经完全被这个故事迷住了,都忘记了身边地头饰摊。
“不错。”王天逸表情阴郁的叹了口气,听到杜的这个名字就仿佛在数死尸的肋骨:“你知道很多家境贫苦的秀才都选择在庙里温习,因为可以得到一顿免费的粥,杜骑鹤就是这样一个人。不过他并不是什么狗屁才子,他两次连续落第,家境贫困,从小的缺衣少食让他满脑子都是如何往上爬,毫无道德可言。他就寄宿在怀恩寺。他从僧人那里知道李员外每年都会来住几天祈福,于是他就瞄上了这个机会,这个人无耻之极却有个优点。”
“什么优点?”碧环打开了摊主伸过来的一个这个摊子上最好的头饰,盯着王天逸问。
王天逸一声叹息:“无耻到胆大包天。他用他家给他的赶考银子贿赂了李小姐的贴身丫鬟,要求私会李小姐一面。”
“这丫鬟同意了?”碧环一声愤怒的尖叫:“难道真有这种不为主人考虑的畜生?”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忠心耿耿。”王天逸笑了笑:“她同意了,然后用梯子放了杜骑鹤进了在寺庙居住的房间,想那李家小姐从小养在深闺,除了他爹,连别的男子都没见过,一个青年男子突然闯进自己闺房,她能怎么办呢?没人教过她如何应对。不知是**还是诱奸,这个杜骑鹤得手了。”
“畜生!”碧环手里的被捏成了一团。
“剩下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王天逸一声叹息:“在寺庙里,杜骑鹤夜夜**李家小姐,还去和自己的狐朋狗友宣扬,几个月后,李家小姐肚子大了,家里知道了。你可想而知对李员外这种德高望重的人,这种家门败..?一顿鞭子从丫鬟嘴里得到了真情。身为缙绅名流的李员外只能按风俗用猪笼浸死了自己肚子已经大了地独生女儿,她母亲悬梁自尽,李员外双眼哭瞎,奄奄一息,一家人家破人亡身败名裂!而这个‘才子’用从李家小姐拿来的饰变卖换钱早跑路去京城参加考试了。”
“这畜生应该凌迟!官府难道不管吗?”碧环怒不可遏。
“丫鬟被愤怒的李员外打死了,没有人证。而且看着李员外都快死了,官府想大捞一笔,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价码,几乎等于李员外一辈子就为国扛活了。而且就算抓回杜骑鹤也只是斩而已。”王天逸冷冷的说着:“于是。愤怒的李员外想到了他地朋友,我的帮主,托他帮忙复这家破人亡之仇。”
“那你们长乐帮怎么干的?你知道吗?”碧环情急之下握住了王天逸的胳膊。
王天逸一抖胳膊轻轻摆开了这手掌,然后说道:“我们要干地很简单,只是把杜骑鹤带回建康而已。这事是暗组做的,我那时恰逢其会。参与了后续工作。”
“怎么样?”
“因为李小姐‘**晦盗,让家门蒙羞’。这个独生爱女连白日送葬的资格都没有,是在夜里下葬的,这就很方便了。我们当着李员外的面,把那杜骑鹤背贴在李小姐棺材下面,用铁钉把他的手脚钉在棺材上。然后把这个活蹦乱跳地畜生和李小姐的棺木一起埋了。按李员外地话说,要让这个畜生永远在李小姐的尸体下,永世不能翻身!”
当王天逸冷冷的说出杜骑鹤的下场时。不仅旁边紧随的叶小飘连碧环都打了个哆嗦,但随后碧环就长出了一口气:“恶有恶报。”
王天逸报以一声冷笑:“晚了,李家已经被这畜生弄得家破人亡了。”
碧环怒道:“那什么小江南还宣扬这种事情,这是你们长乐帮地地盘,你难道不管吗?看有多少人沉迷此道?”
王天逸苦笑道:“我怎么管?世风如此,我又不是皇帝,就算是皇帝也没法管啊。”
“看看那群听客的嘴脸!一个场子里全是想着污人清白的禽兽!”碧环柳叶眉倒竖,停住脚步转身又盯住了远处地水舞楼,看得出来,她十分想挥着刀杀回去。
“他们不是污人清白只是喜欢看污人清白而已。”王天逸一声冷笑:“那天李家小姐被他父亲在大江边浸死的时候,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树上屋顶上全是人,周围所有的树经过那天全部变成光秃秃的,压垮了七间民居,被挤落水里溺死的就有五人。喊‘淫妇该死’喊的震天响,等猪笼提上来,李员外当场昏迷后,喊‘李员外好样的’一样震天响,但就是这群人听起《西厢新编》来却津津有味。人人都当面喊一套,背后做一套,因为当个圣人太难了,叫着当圣人反而容易些,在嘴里的圣人标准面前,人人都是骗子都是小偷,但人人都训练成了装比的高手……”
说到这里,王天逸笑了笑,碧环问道:“你笑什么?难道你不是你所讲的这种人吗?”
王天逸摇头:“我当然也是,不过我比他们强点,忠孝仁义,我起码能守忠孝;我也没想把自己装成什么圣人,我是什么,我心里清楚。我笑是因为我轻松,你也知道江湖人靠什么谋生,靠血和刀,看看这个世道,人人不是骗子就是小偷,人人都有罪,人人都该死,那么宰了谁都是替天行道啦。”
碧环脸色有点不自然了:“你这般说,怕是要下地狱,求佛祖保佑你。”
“佛祖嘛?”王天逸冷笑道:“寺庙里的佛祖都长的大腹便便,穿着金身,我经常给佛祖香火钱,偶尔磕个头,念他们也会给我个方便,如果给你钱不给我办事,谁拜你个混蛋啊。至于地狱吗?我很怀疑究竟有没有,看这世道人人如鬼,人人都需要贿赂佛祖来免自己的罪孽,我极度怀疑这里就是地狱。”
“阿弥驼佛,佛祖保佑你。”碧环赶紧合什替王天逸赎罪。
对她这种举措,王天逸无奈的一摊手:“不必了,我刚给庙里的三座大菩萨塑了金身,比你合什念佛可实惠多了。什么罪孽也没有了,放心,哈哈。”
“那你不能去听那东西啊。”碧环很认真的说,扫了一眼正四下扭头警戒地叶小飘加了一句:“你手下也不能去。”
王天逸马上打了个哈哈,接着给了身边叶小飘头上一个巴掌:“知道了吧,居然还被什么狗屁《西厢新编》迷得五迷三道。你要是干出这种事来,自然一样有人会料理掉你。”
叶小飘揉了揉脑袋,憋了半天,仔细观察过头目的脸色后。终于鼓起勇气想狡辩一下,“司礼,我对那些**晦盗的东西根本没兴趣,只是被小江南骗了,他满嘴都是什么一见钟情,什么旷世奇恋的……我毕竟年纪小。听到这种真情实爱自然拔不动脚了。”
“什么狗屁?”王天逸一撇嘴:“如果出任务前,我要你选你自己的生死搭档。你会选以前都不认识的这种‘一见钟情’地?什么人获得你的信任都要基于长久的了解。夫妻比搭档更狠,要在一起一辈子,与其靠着狗屁一见钟情就走到一起,那是露水夫妻!还不如走到一起后再好好待她精心培养信任和感情来的踏实。一句话,夫妻不是因为情走到一起。而是要在成为夫妻后才精心培育情,这东西娇嫩得好像花一样,如果你想你过地舒心。那就好好养花吧。”
碧环静静听着,没有吭声。
而叶小飘唯唯诺诺,其实根本不知道这个“疯子”上司在讲什么。
通常给别人讲大道理的人总是有一种高高在上的舒服感觉,王天逸说完这番对他而言罕见的长篇大论得意的咂咂嘴,背负双手前行,浑然不知这番不经意的话给他惹了天大地苦恼!
一个月后,秦盾抱着一叠公文要去见王天逸,看着建康丝绸大豪周先生满脸喜色从王天逸客厅里出来,但诡异的是他居然还带着他地夫人一起来的,互致寒暄后,秦盾满头雾水:又没晚宴,大白天的你带老婆子抛头露面的来锦袍队找司礼干嘛?
摇了摇头继续前行,背后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秦盾扭头一看却是不需通报地王天逸好友左飞箭一般的冲了过来。
一把拉住正要行礼的秦盾,左飞就问:“你家司礼呢?”
“什么事?”看着满脸大汗地左飞那种强忍着笑的模样,秦盾摸不着头脑。
“哈,十万火急我来通知他,这小白脸要倒大霉了!”左飞拖着秦盾就往客厅跑去。
两人一进大厅就看见王天逸好像被乱箭穿心那般瘫坐在椅子上,已经面无人色了。
碧环托周先生给王天逸说媒了!
“你知道我一直为找到如意郎君的事情愁,像我这样的女子,在武林里也有一定地位,这反而是我的悲哀。和我同样地位的男子都有钱有势,往往找名门闺秀做妻子;但比我地位低的那群人又怎么配的上我?唉。”说到这里,碧环叹了口气,接着轻轻摇起了怀里已满周岁的小武神。
这是寿州昆仑的宅邸,碧环昨天赶回了这里,此刻正在和自己的小姐聊自己的心事。
“虽然他不是武林豪门出身的公子,但现在事业有成,小有荣华富贵,就算武当出身的我是下嫁,我觉的也可以。”碧环说着。
“对了,他怎么还未成亲,他年纪也不小了。”章夫人问道。
“我打听过了,他投身长乐帮后就在暗组任职,你也知道暗组干什么的,那时候他地位低微工作凶险,哪里容得了有婚配的机会?后来他又替少帮.ap.?”碧环说道。
章夫人停住了手里的刺绣,微笑道:“所以你觉的王天逸和你般配?”
“小姐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他不行?”碧环有点吃惊。
章夫人叹了口气,说道:“天逸天天往寿州跑,和咱们昆仑熟的很,还帮过我们很多忙。我向来很喜欢他。而且他现在在江湖名气不小,又是长乐帮的干将,管着那么大的锦袍队,可以说年轻有为前途似锦,但是……”
“但是什么?”碧环有点紧张。
“你也知道他地出身啊。”章夫人摇了摇头:“他可是杀破师墙出山的人,听说又在长乐帮的暗组干了很久。那里都是一群江湖匪徒败类,我担心他的人品啊。”
听到这里碧环长出了一口气,想了想说道:“这我当然考虑过,但我认识他一年了。他确实和匪徒败类不沾边啊。我们那时候在徐云城第一次见他,他多老实可靠啊,这种人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毕竟在江湖上呆了那么久,”章夫人叹了口气:“昨天你说了之后,我就找夫君问了锦袍队的事情,他是强人可和好人搭不上边。”
“江湖本就是干这个的。谁是干净地?”碧环反问:“而且那是他的公事,我说的坏不坏是指他的私事。我觉地这个人非常可靠,和他在一起总是莫名其妙的感到十分安全。”
“哦?”
“你看他是杀手出身的,是个一流高手,在建康城也是大名鼎鼎的豪杰,可是我几乎从没见过他在外边和普通人盛气凌人。相反他待任何人都彬彬有礼,说话低声细气,连走路都贴着墙边。从不和别人无谓冲突,如果不是认识他,在街上看到他肯定以为是哪个老实巴交的商会学徒。而且每次出门,他从来都带不少于四个的便衣保镖,这是他谨慎;而且让他们散在人群里保护,这样是不事张扬,不想引人瞩目,比起那些飞扬跋扈走路都横着走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江湖中人地家伙,他这样强力却懂得低调行事的江湖中人我认为不会让我守活寡。”
“那是要好好考虑,毕竟很多人年纪轻轻就横死或者残废。”章夫人点头道。
“那是自然,我地夫君当要四十岁的时候在江湖杀场上带着一身富贵全身而退,王天逸肯定是这种人。”
章夫人咬断了刺绣面上的线头,又问了一个问题:“不是我多心,碧环,你琴棋书画、针线烹饪这些女红一概不会,我怕你去了后万一受气怎么办?”
“不会,他是很宽容的人。”碧环好像在给自己打气:“他说婚后才是情的开始。我知道他说地是真的,比如说他是个有洁癣的人,但我亲眼见过,他走进那个左飞肮脏不堪地房间却毫无不适或者不满,安之若素。他并不以自己的标准要求别人,这就很难得了。再说,那些什么女红不就是用针线吗,应该很容易学啊,哈。”
“既然你决心已定,那我就去请夫君替你提亲,他也很喜欢王天逸,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真为你高兴啊。”章夫人擦了擦高兴的眼泪,朝碧环伸出手去。
但秦明月反对武神出面,因为他这一出面几乎等于是帮派问题了,而无论王天逸还是碧环的地位都不足于高到这个高度,这是两人的私事,不是公事。
当然还有一个不能说出口的理由,就是他对碧环这种女人这辈子能不能嫁得出去深表怀疑,不想昆仑丢脸。
于是他建议去找建康一个有头有面的德高望重之人先行提亲看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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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碧环提亲,锦袍队炸锅了。
所有人都抱着一种深表同情的心态围拢在了面无人色的王天逸身边。
“以咱们锦袍队的威名,以你的身份地位,找建康哪家的名门闺秀不行?找那样一个丫鬟出身的人!更何况是这个全江湖男子闻之色变的最可怕女人,那可是敢当面骂自己主人还是武神的丫鬟啊!这是以身投虎的自杀!”金猴子一听这事颜色也变了。
“没错,根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刘三爷说道:“她是陪嫁丫鬟,一般来说,这种丫鬟都是主人小妾或者被主人临幸过的,自己清白都难说清楚。而且丫鬟就算被放出外嫁,顶天就是做个小妾,哪里能当正妻?”
“这种女人,娶回去会鸡犬不宁的。要是我宁可自尽,也不会让她污辱我的清白。”来建康出公差的左飞歪着嘴说道,毫不吝惜把胳膊肘往外拐,而且能拐多远拐多远。
“她都多大岁数了?怕是比司礼您还大一两岁吧?这个时候嫁不出去,永远别想有人要了。您的正妻怎么说不能过二九吧。再说咱们是长乐帮锦袍队,她又不能仗势欺人,不知道她脑袋里想什么?应该去看看大夫了。”陶大伟慢声细语的说道。
娶亲这事,王天逸不是没考虑过。
但他身负易老重任,做着最危险的勾当,江湖俗话:光棍好拼命。他也没什么勇气把自己的老婆孩子放在背上去和别人拼命。
不过不娶亲别人会怀疑的,王天逸的态度就是能拖就拖,反正他的出身和名声不是特别好,一些名门闺秀虽然用点力气心思能得手,但是他不积极,别人也不会趋之若骛的来提亲。
至于碧环,身为昆仑核心的人,自然是他要着意接近的对象,这些时间,他已经搞得自己和昆仑章高蝉那派和一家人一样了,碧环又是昆仑在建康产业的名义负责人,自然需要接近来获取情报,但没想到玩火**,走得太近居然被碧环这女人盯上了。
同意是不可能的。
但拒绝这样一个身份特殊的女子,需要的不是勇气而是技巧,毕竟他和碧环的关系还是公事居多的成分。
“拟一个推辞的信笺给老周送去,要委婉。把几个师爷叫来加班,明天一早就送过去。”王天逸挥了挥手。
“我看你要不要避着她点?以后出去先侦察,如果她在附近,立刻闻风而逃?”左飞笑嘻嘻的说道。
“对,不能得罪她,但一定避着她不见!”金猴子十分赞同左飞的意见。
但王天逸摇了摇头,目光深邃的他就像看着塞满整条街的敌人,缓慢而坚决说道:“不避!面对危险不能转身逃走,那只能让你加倍危险,正面而对,危险就少了一半。”
屋里鸦雀无声了一会,然后所有男人都伸出了大拇指:“果然大勇!佩服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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