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番禺城破,南汉国主被秦军擒获的消息沿着桂水,翻越岭南群山,一路北上,江南南唐瑟瑟发抖,不断打听消息。
不过过长江,秦岭、淮河的更北方,消息却还没完全传开。
致今秦军已经出兵近九个月,而且因为太过靠南,已经越过岭南群山,不少人对战事消息闭塞,除了枢密院和皇宫,民间知道消息的普遍不多。
十一月六日,大梁大雪纷飞。
数辆马车从封丘门进入大梁,入皇城后,天色渐暗,随行士兵下马拉开厚厚皮毛阻隔车帘,几个官员披着满身雪花下了马车,长长车辙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几个禁军打头,点着灯笼在前带路,昏黄火光闪烁,照亮一地白雪。
很快他们便到达了垂拱殿。
垂拱殿里,火红炭火在四角哔啵燃烧,各处门窗都留了缝,烛火在风中微微摇曳,门口的禁军士兵披着重甲,忍不住哈了口气,搓搓手。
“官家,雪已经停了,他们应该快到了。”大殿里,魏敏一面挑了挑灯芯,一面到道。
史从云抬头,伸了个懒腰,从大堆奏疏之中解脱出来,揉了揉眼睛,起身往下走,旁边打盹的小黄花立即听到响动起身,把抱在怀里的狐裘给他披上。
外面的天很冷,大殿里也没有那么暖和。
他走到门口时候,站岗的士兵连直起腰杆。
最近这些天,南面的奏疏如羽毛般往宫里飞,战报,战后安置,地方官员委任,制度变化,人事安排。
一大堆事情让原本优哉游哉,花天酒地的史皇帝一下子焦头烂额,恨不能摆烂不干。
不过他不能摆烂,一旦摆烂整个国家都完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并把一些不太重要的高重复度工作安排给手下宰辅官员,分担大量压力,以此实现自我减负。
百忙之中史皇帝始终有一件事保持高度关注,那就是南汉国皇宫别焚毁的案件。
对于国家来说,这个巨大损失,南汉国五十年积累,搜刮的民脂民膏尽在其中,如今付之一炬,是此次南征最沉重损失。
对于史皇帝而言,对于秦朝而言,如同国仇家恨。
他再三强调,让窦仪等人但有了结果立即回京禀复,不得有任何耽搁。
昨日,潘美等人已沿着汴水北上,今日就能到达京城,所以史皇帝一直在等。
天空晦暗,冷风习习,雪已经停了,天空阴雨散开,露出稀疏星河,远处雪地映照得明亮。
几盏灯火在远处亮起,史从云回神,那边禁军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雪过来汇报,窦仪等人已经在殿外等候了。
史从云心中欣喜,立即叫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大殿之中几人向史从云汇报了他们的调查结果。
“官家,此事确实与刘鋹无关,经过臣等多方盘查,审讯,一一核实口供之后,确定此事乃南汉国宦官李托等人所为。
他们对南汉国主说,北朝所来是为我们国库中的金银珍宝,如果我们付之一炬,北朝无利可图就会退兵,刘鋹昏聩,听从了意见,以致后来的事。”
史从云听后差点气笑,怒极反笑:“哈哈哈,老子还是第一次见世上有这么蠢的人!”
“刘鋹和他那些太监宫女呢?”史从云一肚子火气,气冲冲的问。
“回禀官家,刘鋹,及南汉文武,宫女,巫婆等八百六十人正由将士们押往大梁,预计大后天就能到达。”窦仪立即汇报。
史从云听了点头,心中怒气已经压抑不住,“你们舟车劳顿,回去休息,卷宗文书后交给枢密院,回去好好总结总结,后天来御花园见朕,把事情说清楚。”
“是。”几人告辞退下,只有窦仪还没有。
“怎么,你还有话。”
“官家想杀刘鋹吗?”窦仪十分直接的问。
史从云回头看着他,没有说话,沉默已经代表肯定,随即不爽的看了窦仪一眼,“你有话说?他死有余辜,五十年的积累,那都是民脂民膏,老子发兵十万,花了多少钱去解救南汉百姓于水火之中,那都是我的。
他给我一把火烧了,这笔账没完,说什么都没用,刘鋹和他手下那些宦官,巫婆,全死定了!”
史从云冷冰冰的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史皇帝是虽然脾气不是很好,不过向来手段慈善,不过也配得上杀人如麻的评价。
窦仪没反驳什么,只是道:“官家,臣不是为他们求情,只是想官家不要随便杀人,应该绳之以法。
罗列他们的罪过,再以大秦法律来判决,这样才能让天下人心服。
何况如今天下大定,不能再走过去的老路,毫无章法王道,君杀臣只凭一时喜好。”
史从云听得愣住了,要是别人绝不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何况天子威望如今正如日中天,谁敢忤逆。
可惜他对面站的是窦仪。
史从云没说话,死死盯了他一会儿,气归气,最终还是压住了火气:“朕是天子,我说什么就什么!”
随即又摆摆手:“不过你说的也有点道理,南汉君臣那些作为不可原谅,你说要绳之以法也对,他们大奸大恶的证据你掌握了吗?”
“官家,臣此去正是为了这件事,不只是审讯南汉君臣,还记录大量南汉百姓,官员的诉状和口供。”窦仪立即道,显然他是有备而来的。
窦仪向来以刚正不阿,秉直奉法而闻名,先后在大理寺,御史台担任要职,他有这样的想法倒不奇怪。
史从云踱步,思考了好一会儿,确实在五代十国皇帝想杀大臣,连个罪名都不用罗织,开开口就能将臣子族诛。
而这种情况也是混乱的根源之一,因为不只武将好勇斗狠,还因为这种赤裸裸的没有规则的混乱导致谁处在下层,谁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君臣之间信誉破碎,没有约束,没有共识,于是处在下层的人为了保全自身,自然容易鱼死网破,你死我活,导致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要结束这样的乱世,不只是削弱藩镇,打压武将,中央的规矩和法律也必须立起来,给下面的人安全感,给所有人安全感。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身为权力顶层的天子决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乱杀人,哪怕是罪大恶极的人如果因为天子一时兴起就杀了,也会给周围人造成极大的不安全感。
想到这些,史从云看向有些忐忑的窦仪,大概也明白了这个壮年官吏的良苦用心。
心中的火气也去了大半,停下脚步拍拍他肩膀道:“这件事你来办,等南汉君臣到了,朕令你总领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司会审,根据我大秦律法秉公处置,昭告天下。
最终要怎么处理给朕上个奏疏,没有太大纰漏不会横加干预。”
“官家真是万古以来第一圣君!”窦仪激动的说。
“哼,别拍马屁了,回去休息吧。”史从云摆摆手赶走了他,虽然心里有些得意,不过还是装作一脸淡然,那可不是,他都觉得自己太优秀了,自己佩服自己。
“是!”窦仪郑重告退,史从云则招手叫魏敏过来:“你带人出宫,去告诉几位宰相,明天一早来见朕。”
“是!”魏敏接令,很快消失在门外冰冷夜色中,去办事了。
处理完令人烦心的事,接下来就是大喜事了,史皇帝忍不住咧嘴大笑,明天一早他就可以正式下诏昭告天下,南汉国灭了!
如此一来,后周,大秦这十几年来,已经先后吞并南平、武平、淮南、蜀国、北汉、南汉,而且已经从三面包围仅剩的江南,只剩瑟瑟发抖的南唐国。
荡平南方,天下一统已经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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