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现实生活中见到野田隆,莫云应该会一眼就将他认定成那种典型的白领上班族,他穿着一身西服套装,白衬衫打着蓝色领带,脚上穿着一双皮鞋,手里甚至还提着一个公文包。
但此刻,野田隆的目光僵直,眼睛睁大,眼珠像是要跳出眼眶似的,满眼血丝。
他的嘴无力地张开,好像溺水了一样大口呼吸,但却只能吸入沉闷窒息的水,于是他的肺部开始充血,嘴巴里和鼻腔里开始分泌出血沫,脸部变得浮肿,皮肤也变了颜色。
当莫云冲过去抓住野田隆的手臂时,发现他浑身湿冷,仿佛泡在水中一样。
可这里并没有任何水,连水滴都没有。
“野田隆,你怎么了?清醒一下!”
莫云拼命摇晃野田隆的身体,想要将他从这种诡异的状态中解救出来,但此刻面前的青年抬头望着天,仿佛天空中有什么奇异的景象吸引了他的注意一般,死命地望向天空,双手也朝着上方挥舞。
莫云后退两步,这才意识到,野田隆此刻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被困在深海中,被成千上万吨的深蓝色海水包裹,无法呼吸,拼命向上游,想要浮出水面,但却无济于事,只能在恐惧和绝望的包裹中窒息而死。
可就在前一刻,他才刚从电车上跑下来,看起来是个健康又乐观的青年。他没有接触任何东西,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死亡来得突如其然。
这一切,只能用诡异和恐怖来形容。
莫云转头四顾,身后的秦问珊已经被吓呆了,站在他身后几步外,满脸不知所措的样子,像是一只被吓呆的羔羊。
从理性的角度思考,让内心平静下来。
莫云后退了一步,远离了野田隆,然后看着他的身体无力地倒在地上,从嘴里和鼻子里喷出血沫,不断抽搐着,最终失去呼吸。
仅仅不到半分钟时间,一名生龙活虎的调查员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莫云的眼前。
他毫不怀疑,这就是溺水者病毒。
莫云的脑细胞在疯狂地对他咆哮,恐惧在四处蔓延。尽管已经见过不少大场面,但这种诡异的死法还是让莫云感觉到了无力和恐慌。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就在野田隆被溺水者病毒袭击的这半分钟里,原本平稳有序的十字路口也变得嘈杂纷乱起来。
四面不断响起尖叫声,两辆车迎面相撞,发出轰然巨响,莫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其中一辆车的司机,那苍白浮肿的脸孔,狰狞地看向天空。
四下里的人流纷纷逃窜着散开,像是羚羊的群落被狮子袭击,落荒而逃。
莫云感到心里一紧,他转身抓住秦问珊的肩膀,“你会开车吗?”
“我……不会。”秦问珊颤抖着摇摇头。
莫云在这一瞬间甚至产生了想要把她丢在这里的想法,虽然是生存游戏,但她这样的普通人真的能活下去吗?犹豫了一瞬间,莫云还是狠不下心来,毕竟两人是队友,在能帮的情况下还是尽量带着她走。
就在此刻,毫无征兆的,背心发凉的感觉袭来,莫云猛地抬起头。一辆白色轿车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朝着两人冲撞过来。
在这瞬间里,莫云看清了,开车的司机赫然就是刚才那个拽着女儿去医院的中年男人。此刻男人脸色狰狞,眼球凸起,泛着眼白,看起来已经失去了理智。
嗖!
虽然轿车撞过来的速度很快,但对莫云来说还是不够快。他的身形一闪,直接将秦问珊给抓了起来,猛地向侧边倒去。两人在地面上滚了两圈,恰到好处的躲开了疾驰而来的轿车。
轰!
轿车直接撞在了电线杆上,将电线杆撞倒,而轿车也停了下来。
这是个机会!
莫云完好无损地从地上站起来,一把拉开副驾驶的门,将惊魂未定的秦问珊推了进去。同时他一个闪身冲到了另一边的驾驶位,将已经变得疯狂,奄奄一息的男人从驾驶位上拽了下来,然后窜进车厢。
虽然日岛汽车的驾驶位在右手边,但幸好这种半自动挡的汽车,莫云学过如何驾驶。而方才的撞击,也并未损坏汽车的发动机。
他迅速倒车,然后调转车头。
就在莫云准备踩下油门的瞬间,通过后视镜,他赫然发现轿车后座上,竟然还有一个人!
该死!
莫云浑身一震,双手捏紧,就要动手。
但紧接着,他才看清后座上的那个人——竟然是刚才见过的那名穿着粉色和服的女孩。她睁大眼睛,盯着驾驶位的莫云,仿佛吓傻了一般,一动不动。因为刚才剧烈的撞击,她的额头隐隐流出一丝鲜血,身上衣衫不整,估计也是被她的父亲强行塞进车里的。
这一来,莫云就有些尴尬了。
说到底,他将女孩的父亲拽出去,然后自己冲上车,颇有一种鸠占鹊巢的味道。
但此刻情况危急,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便对着女孩匆忙道:“来不及解释了,你的父亲已经死去了,请节哀。”
说完这句话,莫云转头看了副驾驶的秦问珊一眼,她也发现了后座的女孩,此刻正一脸警惕地盯着后座。
莫云用眼神示意秦问珊,让她盯着点后座的和服女孩,别让这家伙搞出什么事情来。而秦问珊的情绪此刻也平稳了一些,理解了莫云的意思,对着他轻轻点头。
随即,他就发动了轿车。
白色轿车颤抖了一下,车轮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锐声音,然后沿着街道向前行驶。
几辆警车闪烁着警笛,呼啸而过,看样子街道另一边的骚乱更加严重。
“我们依然按照原计划,先去舞女酒吧,怎么样?”莫云对着秦问珊问。
“好。”后者低声说。
趁着这个功夫,莫云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群里又多出了新的消息。
江紫晴:“好像已经开始了,我听到附近街区上传出爆炸声,一连串的,好像是连环车祸。”
威廉:“我潜入了火车站里,好像被秘教的教徒发现了,该死,他们朝着我这边来了,我要马上离开这里!”
吴元龙:“究竟发生什么了?城里一片混乱,莫云,你那边的情况呢?”
秦问珊坐在副驾驶,用手机快速打字:
“野田隆已经死了,疑似被溺水者病毒袭击,我和莫云正驱车前往舞女酒吧,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在那里见面。”
江紫晴:“我也动身了,正在前往舞女酒吧。”
吴元龙:“我已经抵达舞女酒吧了,我准备将这里的普通人全部赶出去,清理场地,等待你们到来。祝你们好运。”
莫云此刻一心两用,一边关注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一边驾车在混乱的街道上奔驰。
他不断扭动方向盘,避开一辆辆纵横交错的车,途中有一辆黑色吉普车突然停在路中间,要不是莫云反应快,估计就直接追尾了。
很明显,有不少人都正在被这种病毒袭击,但或许叫做病毒已经不太恰当,莫云完全看不出被袭击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死者似乎全部都是随机的,没有任何规律。
“根据地图显示,舞女酒吧就在前面那个路口右转两百米左右的位置。”
秦问珊并没有闲着,她手里拿着手机,不断浏览地图,确定轿车的方位,并且及时提醒莫云应该怎么走。
莫云注意到,秦问珊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润,方才的胆怯和恐惧似乎被此刻的飞车疾驰给带走了,她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莫大哥,每次生存游戏都是这么刺激吗?”秦问珊兴奋地问,“这简直……太真实,太刺激了!”
“差不多吧。”
莫云微微点头,原来这个秦问珊也是表面上正常,但内在疯狂的那种类型,他对这种女孩也有所了解,平时表现得和普通人差不多,但遇到危机时,却会表现出内心中张扬的一面——越是遇到紧张刺激的场面就会越激动和兴奋。
看她不断扭动身体的样子,简直恨不得要跳出副驾驶位,在街上大展拳脚一番。
“刚才那个野田隆,死得毫无征兆,但是他朝着我们走过来的时候,我好像注意到,他的目光在我们两个人的背后转移了一下,似乎在看我们身后的什么东西。”秦问珊脸色红润,快速地说,“我能确定,就是在看到我们背后的那个东西之后,他才表现出了异常的症状。”
“看到什么东西?”莫云有些诧异地看向副驾驶的秦问珊。
这种异常现象,就连他也没有发现。当时他的很大一部分注意力都在新闻和手机上,并没有仔细看跑过来的野田隆。
“对,我能确定,他绝对是看到了那东西之后才发病的。”秦问珊坚定地说,“虽然我不能确定那东西的传染方式,但我觉得,万事万物都有规律,这个所谓的溺水者病毒,如果真的把它看成是一种病毒的话,那它一定有某种传播规律,只要我们能找到这个规律,就有可能避免被感染。”
“很好。”
莫云略微诧异地看了一眼副驾驶位的女孩,虽然她刚开始表现得有些不堪,但当她适应了这个环境后,却表现出了很强的观察力和推理能力,在危机环境中,这是非常宝贵的品质。
然而,就在莫云思考的瞬间,后座一直安静着的和服女孩突然尖叫了一声。叫声锐利,冷不丁吓了莫云一跳。
莫云顺着后视镜向后看,只见身穿粉色和服的少女缩着身体,一脸惊恐的表情,嘴里尖叫道:“大哥哥,你要小心一点,副驾驶位的这个姐姐要死了!”
莫云的眉毛直接皱了起来,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后视镜中,仔细盯着这个少女。
“你在说些什么?”坐在副驾驶位的秦问珊满脸不愉地转过头,看向穿着和服的少女。
任何一个人,突然被陌生人说自己马上就要死了,都会觉得很不爽,很晦气,她也是一样的心情。
然而身穿和服的少女却一脸认真,因为恐惧,她甚至闭上了眼睛,双手挡在脸前,浑身蜷缩着,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
“怪不得你父亲要拖你去看病,我看你是病得不轻。”
秦问珊摇了摇头,也没心思和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小女孩计较。她转过头,看了看此刻轿车身处的方位,用手一指,“前面路口右转后两百米就是酒吧的位置。”
“好。”莫云也点了点头,驱车朝着右手边的街道拐了进去。
但就在这一瞬间,莫云忽然想起一件事。
不久前,那位父亲拖着少女去医院的路上,少女就尖叫道,说她的父亲快要死掉了。
而不久之后,她的父亲确实如她所说,真的死在了驾驶位上。
他的心里一震,这是巧合,还是……
就在这一瞬间,身旁的秦问珊忽然身体一抖,红润的脸皮忽然鼓动了几下,嘴巴张大,拼命地呼吸着空气。
莫云的余光立刻就注意到了身边女孩的异状,他这时一心多用,一边要注意街道上的车辆,一边还要寻找酒吧的位置,另一边还要观察身边的秦问珊。
而此刻他的注意力被秦问珊吸引过去,便忽视了街道上的路况。
就在秦问珊身体抖动的同时,从左手边的街道上猛地窜出一辆黑色越野车,朝着莫云驾驶的白色轿车撞过来。
等到莫云察觉不妙时,两车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一米。而以两辆车的行驶速度,碰撞已经不可能避免。
在不足一秒的时间里,莫云心里闪过一道念头:“这一次的任务,要比上次刺激不少啊。”
与此同时,莫云如同一条灵活的游鱼,猛地撞开车窗玻璃,在汽车即将碰撞的瞬间,逃出了车厢。
轰!
黑色越野车根本没有减速,直接撞在了白色轿车的驾驶位,将车门撞出了一个大坑,并且将白色轿车顶翻出去,在空中旋转了几圈,撞在了街道边沿的一家服装店店门上。
刹那间,火光腾起,玻璃碎片四散而飞,周围的路人尖叫着逃窜,一副末日般的景象。
莫云跳出车厢后,在半空中翻滚了两圈,然后稳稳落在了地上,躲过一辆冲撞而来的黑色小轿车后,他两步就冲到了白色轿车前。
白色轿车此刻撞进了服装店内,但幸好没有翻过来,而驾驶位已经被撞了个稀烂。可想而知,如果莫云刚才没有及时跳车,那纵使他是钢铁之躯,此刻也可能已经粉身碎骨。
踩着满地的碎玻璃,莫云拨弄开倾倒的衣帽架和断胳膊短腿的塑料模特,冲到了副驾驶位旁边。
秦问珊那单薄的嘴唇里此刻正溢出血沫,她的身躯还在有节奏地颤抖着,仰着脸,看向车顶的破洞,两只手伸直,似乎想要抱住什么,但很快又无力的垂落下去。
“秦问珊!”莫云吼了一声。
“小心……”秦问珊竟然又抬起头来,双眼因为充满血丝而显得鲜红,但她只说了两个字,双眼就失去了神色,从嘴里喷出血沫,失去了呼吸。
“可恶……”
莫云捏紧拳头,知道眼前的女孩已经没救了。
这是死在他眼前的第二名队友。
自从参加游戏以来,莫云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局面,两名队友先后在眼前死亡,而他竟然无能为力,甚至连敌人是谁都没搞清楚。
如果是普通人,此刻估计已经被吓得心智崩溃,只知道拼命逃窜了。
但莫云并非普通人,经过归一境前的刻意压制,此刻他的意志已经被打磨锐利,如同利刃般尖锐,如同山峰般厚重,即使是死亡也难以动摇。
既然秦问珊已经死去,他也应该尽快离开这里,和其他队友汇合。但莫云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将目光看向了轿车后座的和服女孩。
此刻那个身穿粉色和服的女孩正蜷缩在座位上,鲜血顺着那张粉白的脸蛋流淌而下,滴落在车座上。
乍一看少女像是死了,但莫云能听到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知道她只是被震晕了而已。
“两次都预言中了死亡对象,或许这并非是巧合,而是她真的有勘破死亡的特殊能力。就冲着这个可能性,也值得救她一次。”
莫云犹豫了片刻,接着一把拉开后座已经变形的车门,将昏倒的少女抱在怀里。
但因为剧烈的撞击,少女的和服卡在了车座里,莫云情急之下没有注意,刚一拉扯,少女的和服就完全脱落下来,露出了嫩白的身子。
感受着手掌心的温润柔软,莫云连忙将女孩放下,环顾四周。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感觉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但幸好这里是一家服装店。
他从一个上半身和下半身分离的塑料模型身上拽下来一条裙子,三两下套在女孩身上,又随手拽了一条宽大的牛仔外套,给女孩紧紧裹起来。
女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轻轻哼了一声,但没有睁开眼睛,依旧昏迷着。
莫云没有犹豫,抱着女孩冲出街道,朝着记忆里酒吧的位置冲过去。
街道上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四散狂奔的人群,尖叫声此起彼伏。
时不时就有两辆车相撞,发出轰然巨响,伴随着玻璃渣洒满马路,到处都是鲜血和死亡,这座城市毫无疑问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
不过这些混乱丝毫影响不了莫云的行动,他抱着女孩,在人群中穿梭,游刃有余地避开爆炸的车辆和纷乱拥挤的人群,像是一条逆流而上的鳟鱼。
一分钟后,他在街道右侧看到了舞女酒吧的牌匾,酒吧门口空无一人,门口还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
没有犹豫,莫云抱着女孩,朝酒吧冲了过去。这时身后一名奔跑在人群里的中年男人看到莫云冲向酒吧,灵机一动,也跟着冲了过去。
片刻后,莫云冲到了酒吧门口。这里的玻璃门是加固的,从外面很难撞开,但他刚来到门口,酒吧的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但里面没有人出来迎接,从门内飞出一只飞镖,嗖地一声,闪电般打向莫云的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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