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鞗苏醒,苏眉、绿侬、绿桃、苏老大……甚至连许久未见的顾琴娘也出现在了房内,面对眼泪和担忧,他甚至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被他流放的方金芝帮了他,以房内人多影响了病人为由将大多数人赶了出去。
苏眉替代了方金芝,将儿子小心抱在怀里,一口一口的喂他饭食……
蔡鞗知道她心下的担忧,只是因为自己躺在床上,这才强压着心下恐慌,想着因自己缘故让这么多人担忧,心下有种难言内疚。
“娘……”
“是……是孩儿的错……”
汤勺送到嘴边,蔡鞗也不得不低头吞下粥食。
苏眉叹气道:“今日不同往日,我儿成了天下之敌,当小心些才稳妥,若我儿……我儿出现了意外,不仅大明岛完了,仅凭妞妞、福金又如何控制的住那些人?”
蔡鞗一阵沉默……
人是自私的,在蔡鞗眼里,宋国就是个资本社会,他很清楚资本为王的社会是什么样子,宋人不足信,即便是蔡家亲兄弟,他也不会相信任何宋人。
辽国亡国了,即便此时的耶律延禧未死,在燕京陷落的那一刻,辽国就已经没了。
上一世他就是个历史爱好者,也从电视、电脑、手机新闻里“亲眼”见识过国家没了是怎样的情景,国家没了,百姓只有两种情形,一种是一帮期望复国的爱国分子,另一种是没了效忠对象,只是一群行尸走肉的百姓。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国家没了,独善其身的普通百姓占据了九成,说的好听叫独善其身,难听些就是自个保着自个的自私自利,一切以自身利益为准。
宋国在五代十国混乱时代立国,若是真的自一堆废墟建立起的国度,或是真的一统了天下,或许不会拥有如此之多的苛捐重税。
后世人极为崇拜这个时代,崇拜这个文化、经济、科技、政治都是各朝巅峰的时代,但蔡鞗来到这个世界后,他知道,知道现实永远比想象中的冰冷、残酷。
宋国百姓承受着难以承受的赋税,北方又有两个强敌始终存在,不算其他用度、耗费,仅百万军卒就要花费六千万贯费用。
文人政治,宋国文人知道苛捐重税之下会造成百姓怎样的怨念,一者苛捐重税,一者难以承受的万万贯用度,宋国若不开放,不大利支持商贾,不大利发展商业,不让百姓除了耕种之外增加些收入,或许宋国连百年都难以存在吧?
沉重的生活压力,资本为王的宋国,“独善其身”也成了每一个宋人信仰。
宋国人独善其身,没了国家的辽人独善其身,海龙帮名下的海贼们难道就不是独善其身、自私自利?
躺在娘亲怀里的蔡鞗知道,海龙帮所属海瑞商号、老寨海贼们同样独善其身、自私自利,只是因宋国从不信任“贼”人,只是因无法彻底融入宋国,这才无可奈何不得不远走海外,若非他给了所有人重回中原,若非他给所有人画了张大饼,他不相信这些人会真的愿意远走海外,不相信活了一辈子的海贼们会甘心听从他的意愿。
同样的独善其身,只是亡国的辽人、海龙帮海贼们终究是与百十年数代人养成的品性不同,辽人只是因为没了效忠对象,这才不得不独善其身,而海龙帮海贼们则想要重回中原,想要获得更多利益。
而这一切,都要建立在蔡鞗身上,他死了,海龙帮名下的海瑞商号、老寨会争斗个你死我活,在苏易坤死了的那一刻,两者在分家的那一刻,两者就已经决定了很难尿到一个壶里,更何况蔡鞗还将数十万摩尼教罪人、辽国奴隶送上了大明岛,他一死,大明岛必然纷争不止,甚至兄弟相仇厮杀亦不一定。
蔡鞗知道,他一死,大明岛必纷争动乱不止,同样的,年幼的妞妞余里衍、赵福金也无法控制的住那些本就心有深重怨念的辽人,南下抢占了的淄、青、潍、密、莱、登六州同样会成为脱缰了的野马,他一死,女直人一旦南下,这些怨恨宋国落井下石的辽人必然会投靠了女直人,必然会成为女直人屠戮天下的利刃。
一死,崖山之后无中华……
……
“唉……”
躺在苏眉怀里许久,蔡鞗轻声叹息,心下亦是无限后悔……
“妞妞、孙六阁老、白得歌先后逃离燕京,几乎把能带离的燕京百姓全都带了出来,他们离开后,辽国太后逃离向西后,即便燕京还有些人,也会担心女直人、宋人恼怒而屠城,也会尽可能的逃了个干净。”
蔡鞗叹气道:“完颜阿骨打出身鸭子河之北女直五国,是更为野蛮的女直野人,虽然有些人言此人肚量宽宏,可阿娘当知,想要以一己之力夺得天下,就要凝聚人心,就不能小肚鸡肠。”
“但阿娘也应知晓,凝聚人心是有些区别的,诸如咱们大明国,咱大明国的根基不是宋人,也不是辽人,而是我大明国立国时的本部海龙帮所属,凝聚人心首要的是凝聚本部人心,首要的是夯实了咱们的根基,只有根基稳固,才能进一步觊觎整个天下。”
蔡鞗苦笑道:“凝聚本部人心,夯实自己根基,那完颜阿骨打就必须让鸭子河之北的野人女直们满意。”
“野人女直以渔猎为生,渔猎为生……不同于牧人放牧,更不同于农人耕种,一座山头猎物再如何多也只能养活一家老小,更何况还是更为寒冷的北方。”
“猎物少而人丁增多,相互间必是厮杀不断,以此争夺活命猎物,所以野人女直少有仁慈之人,皆将破寨之人为奴,这也是因何辽东京之民皆为女直人之奴缘故,即便日后南下夺取中原之地,也一样将所有人沦为奴隶。”
蔡鞗继续说道:“抢掠人丁为奴是女直野人的本性,女直野人攻打辽国上京、中京、西京万里草原,可以击败草原牧骑,但想要一年、数年就让草原各部族彻底低头是不可能的,骑马的牧民可不是背朝天的农人,他们打不过可以全骑马跑了没影,而且女直人丁不足,想要控制草原就不能太过屠戮、掠夺草原之人为奴,至少短期内不可以。”
“此次女直人攻打西京是得不到太多好处的,也只有南下夺了燕京,只有抢了辽国最为富庶的燕京城财富、人丁,如此才能让此次大胜辽国的女直野人将领、兵卒们满意,可是他们却得了座空城,所有的人丁、财富都被妞妞、孙阁老、白得歌带了出来,那些女直野人又如何会满意?”
“不满意,就只能出兵击败了孩儿这个‘偷儿’,只有从孩儿手里夺回这些跑调了的财富、人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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