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用主义,是当下米国的主流思潮,对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威尔逊和汤姆这两位,无疑也是实用主义者。
他们最初抗拒中药,其实还是受到宣传的误导。
等他们昨天在刘青山这里强迫吃了感冒片之后,回去睡了一觉,流感就好了大半。
两个人也直呼“神奇的东方力量”,于是就巴巴跑过来。
管你什么树皮草根,还是古怪的虫子,能治病的就是好药。
如果用一句华夏古语来形容的话,那就是:事实胜于雄辩。
刘青山却耸耸肩膀:“很可惜,药片没有了。”
啊?
那哥俩大眼瞪小眼,都是一脸失望。
什么事情都是一个道理:尝到了甜头,那才知道宝贵。
就像昨天,硬塞给他们还不要呢。
只听刘青山继续道:“我这是没了,不过卫生局从我们药厂进了一批货,你们领馆需要的话,就去申请好了。”
说完,他还把一个空药盒,递给了威尔逊,免得他们不知道吃的是啥药,万一吃错药了呢?
本来他这还有几盒感冒片的,完全可以送给他们,也不值几个钱。
不过刘青山一琢磨,还是叫他们自己去购买比较好,这才是正规的途径。
最关键的是,对感冒片也是一种很好的宣传。
真要是传开了:连外宾都购买这种感冒药,那还不哄抢才怪呢?
这年头,出口转内销的商品,那都能遭到哄抢。
很快威尔逊就和汤姆一起开车离开,回到领事馆之后,就把药盒交给上级。
领事馆里,一大半人,也都鼻涕连天的。
因为体质的差异,白人对流感的免疫力更差,搞不好,感冒也是真会死人的。
领馆的人,也亲眼见证了威尔逊和汤姆这两个人的病症,昨天还跟他们都差不多呢,今天就差不多好了,所以也都对这种药片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连总领事都惊动了,直接去和相关部门进行交涉。
除了领馆的这些工作人员,他们还肩负着照顾本国侨民的重任。
而沪江这样的大城市,外宾也是最多的。
这场流感波及范围很广,那些侨民也都大半染病,有这种好药,当然也要优先考虑本国的侨民。
这下子闹出来的动静可不小,主管此事的副市长都被惊动了。
在听取了秘书的汇报之后,他也啧啧称奇:“那些外宾,平时对咱们的中药都避如蛇蝎,这次怎么转了性子?”
秘书也纳闷,不过领导问了,总得说点什么吧。
斟酌一番就说道:“应该是疗效比较显著吧。”
好像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了。
这位副市长点点头,然后也打了两个喷嚏,秘书一见,连忙请示:“等给外宾分配药物的时候,我也给您带回来一盒。”
得到首肯之后,秘书退出办公室,就开始打电话,首先就联系的卫生局,说明原委之后,卫生局的领导也是大喜:
“关秘书,外宾竟然肯用咱们国家的药物,这可是破天荒的事,咱们得好好宣传宣传。”
这时候的人,都有着很强的民族自豪感,甚至都强得有点走板儿,所以出现了很多后来人看了感觉无法理解甚至可笑的事。
关秘书对待这个当然也在行,正好眼下人心惶惶的,利用报纸或者电视宣传一下,安抚民心也是好的。
要知道,在两年之后,沪江甲肝传染病肆虐,出现几十万例,甚至出现了不少死亡病例。
万能神药板蓝根,就是在这个时候横空出世,很好的起到了稳定民心的作用。
就这样,一场声势浩大的行动围绕着流感和流感克星而展开。
卫生局的领导,带人去领馆送医送药,书写了中外友好的主旋律,随行的还有好几位电视台和日报社的记者。
速效感冒片,也随着广播和电视,迅速为广大的沪江市民所熟知,因而争相购买。
那家伙,比抢副食品还凶呢。
可惜的是,吕小龙带来的两提包货,那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在疗效得到确认之后,卫生局也展现了应有的力度,直接安排飞机空运过来,毕竟疾病不等人。
几十万盒速效感冒片,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就销售一空。
肆虐沪江的大流感,就被这么一种小药片,轻轻松松击退。
一时间,速效感冒片名声大噪,订购的电话,在夹皮沟制药厂,从早响到晚。
连带着,其它几种制药厂独立研发的药物,也都被订购一空。
而米国领事馆通过沪江政府,辗转赠送的锦旗,更是悬挂在制药厂的陈列室里,成为两国友谊的见证。
但是实际上,这面锦旗的意义更为重大,因为它在那些外国人对中医中药的误解和壁垒中,硬生生撬开了一道缝隙。
至于这面锦旗的来历,刘青山当然不会说,是他撺掇着威尔逊给送的。
事实上,这也确实是领事馆想要表达谢意,本来是想捐赠给制药厂一笔研发资金的,数目是二万美金。
老外就喜欢这么干,不过这点钱,刘青山还真有点瞧不上眼,于是就跟他们商量一下:
既然是在华夏,那就按照当地的规矩办,送锦旗吧。
结果还真就忽悠得老外去订做了锦旗,而且还不是一面,好几个国家的领馆都送了。
在当下,许多国家的领馆,都盯着米国领馆呢,小弟当然要跟着大哥。
看到米国领馆这边竟然订购药物,而且也确实挺有效,于是也都跟着效仿。
送锦旗这事,还真不是起哄,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或许在当时的华夏,感冒什么的,那就是小毛病,实在没药的话,挺挺也就过去了。
可是对欧美人来说,流感那可不是小病儿,以米国为例,在八十年代,平均每年死于流感的人数是四万多。
这个数字,确实挺吓人。
而放眼全球,则是三十万到五十万人,谁还敢说流感是小毛病?
既然这种华夏出产的感冒用药这么有效,其中一些比较有心眼的老外,还买了十多盒速效感冒片,准备归国的时候带回去,国外更是经常爆发大流感的,这叫有备无患。
就这样,刘青山已经悄然把种子播撒下去。
他坚信:只要有种子,早晚有一天会生根发芽的。
而老百姓议论最多的,还是夹皮沟制药公司:以前也没听过还有这么一个制药厂啊?
很快就有报纸帮着民众解惑:原来这个夹皮沟制药厂,就是著名的十万元村,夹皮沟建立的。
人们终于把这两个夹皮沟联系到一起:难怪能成为十万元村呢,连制药厂都有。
反过来再琢磨一下:十万元村生产的药,当然是好药!
事情就是这么神奇,刘青山给制药厂准备的广告,还没等到在电视里开播呢,制药厂就已经声名鹊起,效果比广告还强呢。
搞得贺敏都打电话向刘青山询问:那广告还播不播?
制作广告,其实花不了多少钱,主要是电视台播放广告的费用比较多,今年又比去年提升了不少,黄金时段,已经将近百万。
既然拍了,那就播吧,不过也不用非得抢好时段,一般的就成,这个比较便宜。
正好趁热打铁,再宣传一波,夹皮沟制药也就稳了。
这些纷纷扰扰的,并没有太影响刘青山,他顶多就是最后拿个主意。
那天早上,在送走了威尔逊和汤姆之后,刘青山就领着两个妹妹,跟着母亲出发,去母亲原来居住的弄堂寻访。
地点也在徐家汇,所以也没坐车,一家四口就慢慢溜达,主要是林芝,一边走一边寻找从前的回忆和影子。
这时的沪江,住房实在太紧张,因而弄堂也显得格外拥挤和狭窄。
昨天去外滩,刘青山甚至还看到了非常神奇的一景:情人墙。
其实就是一段江堤,几里地长,到了傍晚,墙边全是情侣,足有数千对儿乃至上万对儿。
彼此之间,就隔着几厘米的空隙。
也不知道说悄悄话的时候,两边的人能不能听到?
造成这种奇景的原因,就是当时住房紧张,家里就十几平米的地方,好几双眼睛盯着,哪有你们谈恋爱的空间?
到了傍晚,公园也都关了,也不能总轧马路数电线杆子吧。
正好江堤这边环境和风景还算不错,往情人墙上一靠,一边欣赏江景,一边谈恋爱,还挺浪漫的。
只是后来,这段江堤被改建,情人墙也就不复存在。
所以为了留点纪念,刘青山还悄悄拍了几张照片,都是远景,看上去确实壮观。
……
走在弄堂里面,还有一股怪味,叫老四老五直皱小鼻子。
很快,刘青山就发现了一处小便池,这大夏天的,难怪味道这么冲。
而且不仅如此,各家各户门外,还都摆着大木桶,晚上起夜,全都往这里边排泄,早晨起来再倒进公厕里面,你说能有好味儿才怪呢。
抬头望望,上面的电线就跟蜘蛛网似的,还有各家晾晒的衣服,随风招展,就跟当年的万国旗似的。
今天恰好是星期天,弄堂口可以看到扎堆的孩子在玩,大热天的,小男孩还光着小膀子,滚着铁环从眼前经过。
小姑娘也有跳皮筋跳格子的,看到刘青山他们一行人,都仰着小脑瓜看。
刘青山还听到她们小声议论:“她们肯定是港岛那边的人,真洋气。”
“会不会是回来寻亲的,要是我家有这样的亲戚就好啦!”
这些年,不像前几年了,以前要是家里有海外关系,那就等着挨批斗吧。
现在要是有海外亲戚,回来一趟,那家里就抖起来了。
林芝也听到了小娃子们的议论,就停下来,俯身用当地话,慢声细语地说道:
“我们不是港岛人,我以前也住在这里,这次是回来探亲的。”
刘青山看到,母亲的眼角,已经微微有些湿润。
或许是从这几个小姑娘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吧,没准就在这个地方,几十年前,母亲也和小伙伴一起跳皮筋……
在一棵大树旁,林芝停下脚步,她轻轻用手抚摸着斑驳的树干,眼泪终于簌簌落下。
刘青山抬头望望,前面是一个悠长的里弄,透着几分古朴,古旧的墙壁上,还写着残破的几个大字“康乐里”,字体还都是繁体的呢。
就是这里了吗?
刘青山一手一个,拉着老四和老五,不叫她们去打扰母亲的追忆。
林芝掏出手绢,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水,然后脸上绽放出微笑。
她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迈开步子,向着康乐里里面走去。
刘青山一见,连忙跟上。
可能因为是休息日的缘故,弄堂里面格外拥挤,摆了一大溜洗衣机,全都在那轰隆隆的洗衣服呢。
毕竟是大都市,别的地方,还真看不到这么多的洗衣机。
看到刘青山一行人,那些洗衣服的大姑娘小媳妇和婶子大娘,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当然,其中也有少数的小男人,沪江男人,还是非常顾家的。
这个顾家,也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理解,就是比较怕老婆。
而林芝的脚步,则越走越快,穿过一台台的洗衣机,然后,她的脚步猛然停住,身躯也突然一颤。
迎面,正有一辆老旧的木头车,吱吱呀呀地摇过来。
木头车应该是自制的,下面四个简易的小轮子,上面有个车斗。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坐在车斗里,两手摇着车把,带动链条,嘎吱吱地行进。
老人上身穿着个破旧的白背心,下身是个用裤子修改的大裤衩子,露出的双腿干瘪。
他的脸上满是皱纹,仿佛岁月的刻刀,刻下了一道道年轮。
双目茫然,缺少生气,双手机械地摇着,仿佛在摇动岁月的车轮,缓缓驶向生命尽头。
林芝终于忍不住,紧跑几步,冲到小木车前面,伏下身子,和车里的老人齐平。
她眼泪滚滚而下,嘴唇一阵翕动,好半晌,这才出声:
“阿爸,我是囡囡,囡囡回来看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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