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生门 碎灵重塑体，地火助修成。（一）

    地面的破砖碎瓦、尸横遍野需要活着的人去收拾和重建，他们垂头丧气似乎比死去的人更加难受。走在街上，女人、小孩总能见到一两个哭哭啼啼的，慧学这次下山来找修空，可没想到山下比山上的情况还要糟糕。

    “大师。”刘兰手提着一副药，见到慧学便打听姐姐的情况：“我姐姐还好吧？寺庙的情况怎样？”看着一旁摧毁的房屋，刘兰也就多关心了一句。

    “屋瓦虽然被震动得垮塌了部分，可是比这里倒是好多了，人也都没事。”

    “那我就放心了。大师，您跟我来。”刘兰把慧学引导可怜婆孙俩的面前：“大师，你把她们收留进寺里吧，否则在这个废墟住久了，病就要加重……”

    “那当然可以，你可真是个好医生。你的病人，都把他们移到北庭寺去，寺庙里是个适于养伤的地方，你也好对他们集中照顾。这山高，走，我带你去和他们的家人说，找些人送送。”

    “不必去了。”刘兰显得很低落：“这些残伤的人都没有什么亲人，可以说，活下来的人几乎都受了些伤，那些青壮年为了护卫老小拼了命，现在这里实在没有什么可用的劳动力。我想，我们都不宜再调动。我每天几家跑，中间正好经过药铺，也较为方便。大师，你是来找修空的啊，他也在这儿。”

    修空在二楼的床铺上睡着，刚搭起的床铺，只有一块木板那样平实地横着，人四肢岔开平躺在中央，金色铠甲早已消失，灰色布衣在外面已经照耀进来的阳光中吸收着暖意，等足够温暖的时候，修空也就该醒过来了。

    “修空师父，修空师父。”

    几声推喊，修空仍然不动，慧学便坐到他的床边要用老办法叫醒他，拿出一个棕黑色的瓶子，瓶口是用红色的绸子密封的，慧学去开绸子，瓶子里的臭味溢发出来，刘兰站着也闻到味儿往后退一步，见慧学要把那瓶子放到修空鼻子边，她阻止了慧学的做法。

    “慧学师父，别这样。修空师父为救人耗费了很多力气，如果不是他这儿的人都死了，你就放过他吧。这简直比臭鼬还要抽一百倍。”说完话，刘兰就忍不住偏过头去，捂着心口，看来这瓶子里的气味足以伤人哪。

    慧学把绸子重新拧上，他现在好奇另一件事情：“这山下发生了石鳄和毒雨，你们是怎么渡过难关的，和修空又有什么关系。”

    “哇，您是不知道……”目睹修空惊天叫吼的刘兰别看平时话不多，激动起来想把所有的刺激事情全倒出来，他现在滔滔不绝地开了口，慧学才知道，徒儿的灵力出现了。

    慧学没有再去叫醒修空，他站在阳台上望着空中的树叶，想到了二十年前佛祖对自己说过的话。他的几个徒弟都有灵力，而现在终于出现了。在佛祖的预言中，他们灵力出现的时候，也就是世界覆灭之灾降临之时，他的圆寂之日也就将近了。

    “阿弥陀佛。”手举佛珠，慧学口中念着的是满心地放不下。对于自身生死之事早已看破，而今后世间的兴衰繁灭也只有交给下一代，如果此刻徒弟们都在自己身边，慧学也就心满意足，至于合寺之事现在他已不再去想。

    修明掉到地下，原本是受着巨热的焰火烧炼，所有的石鳄都焚烧成灰，然而修明作为一个灵，由于不受外界物质的影响，所以侥幸活下来。

    他顺着岩层爬，烈火对他来说毫无影响，只有石鳄鱼们才可以感触到他，一只被烧得遍体鳞伤的石鳄鱼拉住他求他救救自己，修明便把他背在背上继续爬行。从火焰层到上面的空层有一万梯高，修明一步也没有停歇过。

    空层到了，这儿很凉爽，没有任何烈火焚烧，可是背上已经烧了足足两个时辰的石鳄鱼在空层由于气体挤压瞬间爆炸成灰，修明登时吓了一跳。“哇，我好不容易背你上来你就这样不见了。”修明沮丧地叹口气，看着自己的手，看来在这里他这个灵也会受影响。

    修明的手在空层气流的影响中呈弯弯曲曲的形状，不用说，他的身体任何部分看起来也都如此：“变一变形状也挺好啊。”虽然外形受到影响，可是没有躯壳的他永远不会爆炸，是啊，没有躯壳反而自由自在不受约束。那么那些烧死的石鳄鱼的魂魄呢，它们的死魂虽然和现在修明这样的生灵有所不同，可是如果存在将不受束缚，这么多的石鳄鱼，它们一定会造成不小的摧毁。

    修明走在空层中，四周围白茫茫一片，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却在一个转角处发生了改变，修明可以感觉到，这里有另外一个灵的存在，鳄鱼精魂亮了起来，说明附近有生灵存在，并且和自己一样，没有完整的身躯。

    忽然有一个亮光打来，修明的眼睛被光线晃到，这也引起了他的注意。原来是地上的一些碎片，细得像沙粒一般，修明拾起一片来看，他竟然感到熟悉，因为喜欢这些单调环境中的碎片，修明决定将其收藏起来。

    修明一片一片把碎片收拾在自己的衣袖后袋子中，有的碎片半飘在空中去，但没有躲避修明的手，就如在与他捉迷藏玩游戏般，修明一快手就把它们抓住。

    最后一层是土壤，只要把这些土刨开就可以登陆了。这些土不会往空层里掉，但是上面的压力很强，要想一冲而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修明将手伸到土层，土层里有少许空气，可是越是下层的土就越结实，修明这个灵是不能直接穿过土的，挖开土也不现实，他只有通过土壤里少许的空气作为自己的隧道登陆。庆幸的是鳄鱼精魂可以帮助他改变自身的状态，于是他化作一滴一滴排列不断的水融进了土层中，钻啊，钻啊，钻啊……这真是件辛苦的事情，在黑暗的世界里奋力向前，一边找路一边向上爬，可是到了夜晚三更，修明还是登陆了。

    在一家大院子外面一滴滴成排的水在空中画成一个圆圈的形状闪出白色的亮光来，水融成一片，修明恢复了自己半透明的原本形象。打更的人正好撞见，原来在夜里修明就是一团人形的光环，他的无端出现让打更人以为遇见奇象，但见这团光一动也不动也没有太害怕。

    打更人看着这团光，心中始终是害怕的，于是悄咪咪地绕道走了。

    修明动了动胳膊：“终于走了，这不是怕吓着你吗！”

    “修明，修明。”

    修明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人叫他名字，这个声音是……

    “二师兄。不可能，他在东庭寺礼佛学习，怎么会在这儿。再说这么晚，再说我现在的样子，他怎么可能看见，再说……”修明的自言自语太长，没等说完，他又听到同样的声音，凝神仔细听去，果然是修罗的声音。

    修明开始在原地转圈，四周瞭望：“二师兄，是你吗？”

    “修明，是我，我是修罗，我在你袖子里呢！”

    这声音是如此微弱，如果不是离修明很近，只怕修明在静夜中也无法听见呢。

    “是这些碎片。”修明走到一边的石头墙角把袖子里的碎片抖出来集中在大石头上面，碎片的亮光和修明的亮光有所不同，碎片的光好暗好暗，就快像瓦砾一般了。看着碎片，有一些最细小的这时候粘合到一起，是修罗的脸。

    “二师兄，你怎么会这样了？”

    “你又怎么会这样？”

    “我，我们回寺去，我带你回去。”

    “嗯。”修罗的脸消失不见，修罗把碎片合到一起说：“二师兄，快出来，让我再看看你。”

    “不行啊，我已经没有力气让自己合并起来，这是我仅有的灵魂碎片，如果不是灵而是和过去一样的人，那么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见到我或者和我说话的。我的生命早已终结，甚至灵魂的大部分都已经进入了冥界轮回道。你身上有鳄鱼精魂，在你身边我可以多存活一段时间，但终究是要离开了。”

    “什么鳄鱼精魂，什么要离开。我会带你回去让师父想办法救你。现在我们就走。”修明把碎片又收起来。

    来了一群人，举着火把，看起来凶神恶煞。为了不吓到他们，修明还是跟刚才一样，假装自己是盏不动的灯好了。没想到对方就是冲自己来的。

    “就是他，这个怪物，刚从地里冒出来，差点亮瞎了我的眼。”是那个打更的人，他喊了一大群莽汉来解决修明这个怪物，在火光中，修明的光显得更弱了些。

    “我，为什么我是怪物。”来不及追究，既然已经被发现，修明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也顾不得吓不吓人了，飞毛腿地逃跑，后面的人完全跟不上像风一般的修明，就集体责怪打更的人：“哪里有什么妖怪，刚才就是一月光现象，真妖怪能见着我们就跑吗？害我们没睡好觉。以后别大惊小怪。”

    打更人被你推我搡，像个可怜巴巴的小耗子，接受着批斗和白眼。而他自己也想不通，修明消失的时间太快了，这只是巧合吗：“月光现象，那也算奇景，难道是吴刚？”整天面对黑夜工作的打更哥，也难怪他会这么想。

    “哇。这是怎么搞的，看来还是白天安全，要是他们来打我发现打不着，更会吓出病来，那我就罪过了。”修明溜烟小跑已经来到溪山脚下。

    连夜上山，修明却不见一人：“看来师父也下山找大师兄了。”

    “修明，带我去门口的茅草屋休息吧。”

    修明往回走，门口的两座茅草庐依然如旧。一个和尚忽然闪现在他们面前：“又是一个灵。你是谁？”修明说话略显无礼，因为眼前这个老和尚显得着实威严，却让他有几分怕意。他捂着自己的袖子后退了一步。

    “放心，我不是恶灵，我是来救你二师兄的。”

    “你说什么？你知道我二师兄，你知道怎么救他？”

    修明不再后退了，上前几步说话。

    老和尚泰然自若，自信满满的样子：“我，当然知道怎么救他。他是被葵未心魔打得魂飞魄散了，普天之下除了我谁也救不了他。”

    “是吗？”修明走到老和尚近旁来：“那，你快告诉我。”修明抓住老和尚的袖子。

    “哈哈，我就是为此来的。”

    “谢谢大师。我师兄就要多亏你了。”修明听到他可以救修罗就高兴极了，那大和尚让修明把碎片给他，他也就乖乖地送到对方手上。

    和尚看着自己手里轻轻的少许碎片：“不够，不够啊！”

    修明想告诉他师兄的大部分碎片已经进入冥界轮回道了，可是修明还没有开口说话，那和尚拿着碎片像来时一样，只一瞬，从有到无，消失不见。

    “大和尚。你去哪儿？带我去。”可是周围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回应。

    刚才是他和修罗两个，现在就只剩下修明一个，修明坐在地上看着天空，天空就那么大，可以让一些事物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见了之后也无从寻找。

    “也不知道那个和尚会不会救好师兄，不过我也救不了他，师父又不在。修明啊修明，你可不能是把师兄送羊入虎口啊！但愿这个和尚是真心救人，但愿他真有这个本事。”

    太阳升起，北亭寺院又空空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