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册子,萧绰轻笑道:“这些人,倒还真一个个的都算得上是穷凶极恶之辈,便是死是十次八次,也是不冤的。秦敏,你也真是会淘人,这些孤魂野鬼你都是从哪里来弄来的?”
秦敏道:“过去在边军之中,亦有敢死队,队里之人,尽皆是犯了罪必死之人,这个册子里十之七八是我去各部军队之中挑选出来的。另外一些,走一趟大牢,也就差不多了。”
“倒也真是难为你了,又要悍勇敢战,又要拖家带口有后顾之忧,这样的人找出来可真是不容易呢!”
“还好。这样的一些人,正因为有这些顾虑,才不得不入敢死队去用一条命换一家的平安,大牢的那些,也正是因为有这些顾虑才会被逮到,要不然远走高飞,只怕谁也奈何他们不得。”秦敏道。
“小姐,这些人中,其实有几个倒也并不是罪大恶极的。”身侧,一个长相斯文,看起来倒像是一个读书人的青年开口道。“不过也不好就这样收进来,最好还是还回去。”
“哦,孙淳,这里头有你认识的人?”萧绰侧头问道。
孙家两兄弟,孙淳孙朴,孙淳是孙聚财的长子,如今已是成了楠竹园的管事,管着银钱往来。次子孙朴,武勇过人,现在成了秦敏麾下一名队正。
孙淳点头道:“小姐,里头的慕容冲,慕容超兄弟两人,其实并不是什么马匪,他们原本都是宫分军中的小军官,家中有业有产,只不过他们得罪了契丹贵人。”
停顿了一下,孙淳看了一眼萧绰身边的几名契丹侍卫,见他们无动于衷,便接着道:“那契丹贵人游玩时偶然到了这幕容冲的妻子......”
萧绰哑然失笑,“见色起意?”
孙淳点了点头:“事发之后,当地官员得罪不起这契丹贵人,竟是由着那契丹贵人扬长而去。”
“最后这慕容兄弟是怎么报仇的?”
“这兄弟二人凶悍得紧!一路追到了析津府,大天白日里,两人两骑,冲进了这契丹贵人的宅子,大开杀戒。竟是将包括那契丹贵人在内的一家三十余口,尽皆斩杀殆尽。”
“抓捕他们死了多少人?”
“没死人,这二人出了那对头宅子,面对着来抓捕他们的官员,直接便弃械投降了!”孙淳道:“这案子当时不断在析津府还在是临潢府都起了极大的争议,最后这两人虽然还是被判了死刑,但一直被拖了下来没有得到执行!”
“只怕是契丹人想让这兄弟两死,而南朝的那些汉人官员,却想保下这两人是吧?”萧绰一笑:“也难怪这两人能活到现在,这件事情,牵涉到了朝廷之中的南北之争,牵涉到了契丹贵人与汉人世家之间的矛盾,如果是以往,死了也就死了,但现在,汉人世家实力大增,想要官位,想要权利,便乐得拿这事儿来作法。”
孙淳点头:“上头斗来斗去的,下头的官员可就遭罪,这一次秦统领拿着王府的令牌去提人,那些官员们便将幕容兄弟这样的烫手山芋给扔出来,我们接了,只怕有些关碍。”
“有什么关碍?”萧绰淡淡地道。“接了便接了。”
合上书页,走出帐蓬,外头旷野之中,前头是一个个蓬头垢面,手上脚上都戴着镣铐的桀骜不驯的汉子,在他们的后头,却是大片的脸色哀戚、恐惧等不一而足的妇孺老幼。
这些人,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被集中到了这里,本来心中还存了一些想法的这些家伙们,在第一时间看到比他们更先一步抵达这里的那些男女老幼,一个个愤怒之余,却也是变得老老实实了。
因为那些人中,有他们都在乎的亲人。
如果不是因为要保全这些人,他们怎么会自缚手脚,自寻死路呢!
此刻,看到一个身着孝衣,腰系麻绳的女子在一众卫士的护持之下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一个个倒是楞住了。
“你们的命,我都买了!”
“想要活得更长久,以后就拼命吧!”
“想要翻身得解放,那就拼命吧!”
“你们要是死了,你们的家人会得到最为妥善的照顾。”
“敢于拼命而且有些运气的人兴许会有一个你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辉煌的前程。”
丢下几句话的女子,连正眼儿都没有瞧他们几眼,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他们的面前,只剩下了那个将他们带到这里的那个面目狰狞的丑汉。
“我叫秦敏,现在我来教你们规矩。”
“有不服气的,可以来挑战我!干赢我,这个统领位置就是你的!”
“来人,去了他们的镣铐!”
城门外,一支商队整装待发,数十辆马车,上百号人手在禄合盛掌柜孙聚财的亲自带领之下,正准备踏上路途。
这是时隔大半年之后,禄合盛又一次开始他们的行商之旅。
而在区区半个月前,他们甚至还被人虎视眈眈着准备分而食之,别说是保住财产,便连他们的性命都岌岌可危。
而现在,他们摇身一变,已经成了析津府中后台最扎实的商号之一。
这一次站在他们身后的,是郡王府。
“记住了,这一次去宋国境内,你们与过去的萧家不再有任何的关系,你们已经投靠了大辽漆水郡王府。”萧绰淡淡地道。
“是,小姐放心。大辽如今刚刚胜了宋国一场,漆水郡王府的招牌,必定无往而不利。”孙聚财重重点头。“小人有把握,让本钱在今年便翻上一番。”
“会赚钱,还要会用钱!”萧绰道:“在边境之上,要多交朋友,不管是宋国的,还是辽国的,都是如此。王府的招牌能帮你一时,能让你一时受益,但其它人也是要吃饭,要赚钱的,所以该花钱的时候绝对不要省,该结交的朋友就要舍得下本钱结交,只有朋友多了,以后才好一起发财。”
“是!”
上京,临潢府,大辽皇宫。
年迈的大辽皇帝耶律宏德靠在软榻之上,一个宫女坐在床榻的内侧,用力地替他揉着双腿,可是不管她如何用力,耶律宏德都不会有任何感觉了。
“想当年,这双腿一脚可以踢死一只饿狼,可是现在,却连迈步下床也做不到了!”年迈的皇帝伸手拍着腿,苦笑着看着面前锦凳之上坐着的一个老臣。
大辽都元帅、北院大王的耶律宏真,同时,他也是耶律宏德的亲弟弟,看着榻上这个拥有至高无上权力,掌握无数人生命的男人,正在一步一步不可避免地走向人生的终点,心中也是不免有些黯然。
再强悍的男人,也无法躲过时间的侵袭。
时间,才是真正无敌于天下的。
“临潢府现在可是热闹得很呢!”耶律宏德呵呵笑着:“老大跳上跳下,是欺负我这个瘫子出不得宫,大概变成了聋子瞎子了吗?”
听着这话,耶律宏真便忍不住笑了起来,缓缓地摇着头:“老大啊,到底还是书读得少了,武勇有余,脑子不够用,大概他认为他已经失去了机会,所以想要不计一切的再来搏一搏,陛下也应该体谅体谅。”
耶律宏德哼了一声:“不管怎么说,他只要没有领兵打进来,我便可以啥都不计较的。咱们大辽,也不怎么讲究父慈子孝,这么庞大的帝国,终究还是要有能力的人才能担得起,这半年来,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我当真是失望得很。”
耶律宏真也是叹息了一声:“只怕他做梦也想不到,直到这个时候,他仍然是你心中的第一人选吧!不过在我看来,老七无疑是更好的选择,这两年他取得的成绩,实在是让人惊艳啊!”
耶律宏德点了点头:“可是我担心这家伙真坐了我这个位置,大辽也就不再是大辽了,他受汉人影响太深了。一心想要把我们大辽变成一个像宋国那样的帝国,可是宏真,如果我们失去了我们赖以生存的东西,与汉人去拼他们最为擅长的东西,我们会是对手吗?”
“大辽南院北院并立,即便是老七,也不可能把这样的祖制都改了吧,只要南北两院仍在,只要南朝的手伸不到北院来,那根本就不会受损!”耶律宏真皱眉道。
“你还是更看好老七?”老皇帝轻轻地摩挲着腿。
耶律宏真道:“因为我担心当真是老大的话,国内只怕立时便要起内战。南京道上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兵有兵,西京道耶律环一向都是老七的拥甭,辽东那边,耶律珍、耶律斛连着两任都督都是老七的心腹干将,女真人早就可以看作是老七的禁孪。陛下,真要打起来,老大不是对手啊!”
“这不是还有你嘛!”耶律宏德闭上了眼睛,“你是皮室军大统领,有你坐镇,还怕摁不住老七?”
耶律宏真停顿了片刻,道:“陛下,那您考虑过那个女子所带来的变数了吗?”
耶律宏德睁开了眼睛,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萧定在南方有横山天险抗拒宋朝,所以他一向视我们为最大敌人。”耶律宏真道:“如果我们国内发生内战,他必然会兴高采烈地来掺上一脚,让我们国内的形式愈发大乱。如果再算上那名女子的变数,就更不好说了。陛下,一旦萧定知道她的妹妹就在老七身边……”
“脑子真是一个好东西啊,或者老七在出使宋国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着吧,萧家的那个女子只要出现在他的身边,我们就不得不考虑这一层的变数。”耶律宏德叹了一口气。“听说萧思温愤怒得很?”
“人之常情!”耶律宏真道:“就看老七有没有办法把他的老丈人重新拉回来,否则他的麻烦更多更大一些,萧思温不像我这个老家伙,就挂了一个大统领的名字,在皮室军中,他可是威名着著的。”
耶律宏德翻了一个白眼,觉得耶律宏真的这个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
“再看看吧,一年之内,我不让老七来上京,已经给了老大足够的时间,如果他还能扭转局势,那就是时也命也!”耶律宏德道:“你不妨去提点提点他,老七不停地挖他的墙角,难道他就不能去挖挖老七的墙角吗?”
“老七的墙角不好挖啊!”耶律宏真道:“陛下忘了,那些汉人世家一向狡诈透顶呢!现在那个女子又来了,他们更是看到了汉人再上一层楼的希望,怎么肯倒向一向对汉人不善的老大呢?”
“这么说来,老大翻盘的希望,就只有打垮萧定的西军吗?”耶律宏德道。
“差不多是这样。要是老大打垮了萧定,就能让耶律环那老家伙不得不投向他,如此一来,南京道上的那些汉人世家才会重新考虑支持老七有可能将要付出的代价。”耶律宏真道。
耶律宏德思忖了片刻,突然笑道:“这段时间,高丽那边不太安稳,高丽王蹦哒得欢实,与宋人那边眉来眼去的,你不如去那边走一走,看一看,如果高丽王不识相,不妨就换一个。”
耶律宏真笑着点头:“好,明日我便走。这也是老大最后的一次机会,如果这样他还输了给了萧定,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看着耶律宏真魁梧的身影离开了寝宫,耶律宏德吐出了一口浊气。让耶律宏真这位北院大王、皮室军大统领离开了上京去了遥远的高丽巡边,就等于把皮室军的大权都交给了耶律喜一系,大规模的出京当然不可能,但两位副统领联手,调走万把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上万的皮室军精锐,再加上耶律喜自己的头下军,以及上京道的宫分军,另外在横山之外还有宋军的配合,这个样子还不能击败萧定的西军的话,那耶律喜就直接失去了竞争的资格了。
辽人重英雄。
耶律俊已经做出了辉煌的成绩
耶律喜如果不能与其匹配的话,怎么可能与他竞争呢?即便是自己公开支持耶律喜也不行。
那些各部头领、各大族帐,是绝对不肯跟随一个失败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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