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的匆匆一面,也不过是聊解相思之苦而已。
萧定是奉诏回京述职,在公事没有办完之前,是不能回家去的。只能先去驿馆住着,递上自己的名贴,然后等候上官召见,交卸完所有差事之后,方可回家。
毕竟皇宋地阔万里,凡治下有四百余大大小小的州治,官员不可数计,而每日等候上级召见的自然也不在少数,有些倒霉的,或者在京城里一住上月余,上峰都没有召见,只能眼巴巴地干等着。
当然也有心思活络的,使一点钱,让那衙站的司阍或者负责此事的胥吏,将自己的名贴放到最上面显眼的位置,或者就能马上得到接见了。
萧定当然不屑于这么做,一来他的身份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二来,他可是三司使萧禹萧计相的公子。
他真要使钱的话,那也是会让人觉得烫手的。
“早早去枢密院办完了差事,赶紧回家!”萧韩氏抹了一把眼泪,对萧定道:“你父亲已经打过招呼了,你一去,自然就会能得到接见的。”
“是,外头暑热,母亲还是先回府去吧,儿子一会儿就回来了。”亲自扶了萧韩氏上了马车,又冲着高绮点了点头,将儿子也抱起来塞进马车之中。
直到此时,一众家丁这才齐齐抱拳躬身。
“见过统制!”
“见过正将!”
“见过大郎!”
一片乱七八糟的叫声之中,却显现出了各人不同的身份。
叫统制的,自然是这两年才进入萧府的。叫正将的,却是萧定还在当马营正将的时候,便将他们送回府安置的,而叫大郎的,则是萧家本身的奴仆了。
“诸位兄弟安好,等萧某人回府之后,再与诸位痛饮!”萧定抱拳,团团作了一个揖。
众人轰然叫好。
一群人一分为二,萧定带了二名护卫直奔枢密院方向,剩下的兵士则护送着马车汇入到了萧府的队伍之中,一路往着家的方向走去。
萧定径直来到了枢密字所在之处,大门内里西边的厢房之中,早就有数十人等候在哪里以备召见了。
这些人,要么是准备去某个地方上任的,要么是因为某件事而获了罪被提溜回来的,要么便是如同萧定这样的回京述职的,总之,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在哪里坐得笔直。
这厢房四面透风,谁知道会不会有上头的哪个人在某个地方瞟上一眼,要是看到了某人有些不敬或者不雅之处从而记在心里了,关键时刻给你来上一脚,那就真是冤枉了。
别看枢密院是统管皇宋百万大军的最高军事衙门,但这里头真正掌权的,却全都是读书人,本来就瞧不起他们这些厮杀粗鲁汉。便是那些文员书吏,也不见得就拿正眼看他们呢!当面奉承一句将军,背后说不定就是一句贼配军呢!
进门的时候,萧定已经将自己的名贴递了上去,此时进得房来,四周看了一眼,不见一个熟人,便自寻了一个角落的椅子,闭上了眼睛养神。
在边境之时养成的习惯,但凡有一点闲遐的时光,总是赶紧想着恢复气力。
不过萧定屁股还没有坐热乎,一名文吏已是急匆匆地走进了这间厢房,四面打望了一眼,扬声道:“哪位是萧定萧统制?”
萧定挺身站了起来:“某家便是。”
“陈相公召你进去说话。”文员看了一眼萧定,道。“请随我来。”
“多谢!”萧定抱拳行了一礼,跟在那文员的身后往里头行去,身后却是传来了嗡嗡的一阵噪声。
居然是陈相公亲自召见。
陈规陈景圣,枢密院使,西府之首,一般情况之下,是不会亲自见下头这些军将的,除非是极其重要的将领进京。
像现在厢房里候着的这一批,多半便是枢密院下头的各司主事们见一见,例行公事一番也就罢了。
“这便是萧定么?”
萧定在北疆大胜辽人,连着两阵,斩首近两百辽人首级,这样的大捷,近几年来,可是从未听闻的。而这两场胜利,自然也是被朝廷大肆宣扬了一番,这些武将们自然是早有所闻了。
有不信的。
有嫉妒的。
有酸酸的。
每个人看着萧定的背影,都露出了不一样的眼神儿。
统兵当将领的,战功就是一切,有了战功,就有了名利,有了权位,有了炫耀的资本。
当然,如果有的选择,他们中的许多人,却也是不愿意去北疆那地方立功的。
那地儿,升官快,可也死得快。
而且死的人,比升官快的人,可要多得多。
而这,也是萧定压根儿就看不起内地兵将的原因所在。
内地兵将,了不起就是剿剿匪罢了,而这些匪,有多少是被逼无奈的良民,还是真正的悍匪大盗,都得打上一个问号。
可就算是真正的悍匪大盗,与辽军比起来,那也是不在一个层面之上的。
“河北路广锐军副统制萧定见过陈相公!”
看到大案之后,一个清瘦的老者,正提着笔在一本奏折上面批示着什么的萧定,抱拳躬身,行了一礼。
陈规放下了笔,抬眼看着眼见这个雄伟的汉子,眼中却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萧定他是认识的。
不过他对于萧定的映像,还停留在萧定参军之前的模样。
那时候的萧定,在汴梁之中可算是英俊潇洒的有名的公子哥儿。与自己家中的儿孙也是常有来往的。
应当是五六年之前吧,这个萧定去北疆从军了。
不过那个时候,陈规就已经是枢密院首席了,这样的小事,他也只是听过就算,最多也不过私下了赞几句萧家果然是将军虎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而已。
而萧定上一次回京来省亲加述职,一个小小的马军正将,又怎么可能走得到他面前呢?
此时看到萧定的模样,惊讶之余却又一阵子恍惚,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容。与眼前的萧定竟然有六七份相象,只不过更苍老而已。
同样是宽阔魁梧的身材,同样的是一脸浓密的大胡子。
那是萧定的祖父,前枢密院的同签枢密院事萧鼎,陈规的老前辈了。
萧鼎当同签书密院事的时候,他陈规离这个位置还远着呢。
北疆果然是磨练人啊,区区五六年功夫,便将一个少年给砥砺成了如今的模样。
陈规在心里感叹道。
“相公!”看着陈规发楞,萧定有些惊讶,又叫了一声。
陈规一下子回过神来,笑着摆摆手:“看到长卿你,倒是想起了你的祖父,萧枢密了。萧枢密有孙如此,泉下有知,当无比欣慰啊!”
听到陈规提到祖父,萧定赶紧躬身道:“不敢。”
“坐吧!”陈规笑着指了指一边的椅子。
“相公面前,那有末将的位置!”萧定摇了摇头。
“你可是我皇宋的大功臣。”陈规道:“历年以往,我们皇宋总是被辽人压得喘不过气来,你可知道每年辽人的正旦使来的进候,那叫一个耻高气扬,今年他们的正旦使大概也快要到了,我们总算是可以扬眉吐气一回了,单凭这一件事,本官的面前,就有你的座位。”
“侥幸立功而已。”
“可不是侥幸。”陈规摇头道:“再者,你是萧枢密的孙子,萧计相的儿子,与一般军将,那还是不同的,坐,坐下说话,你是从小读书的,比那些粗鲁的厮杀汉自是不同的,我想听听你对北疆的看法。”
萧定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别看陈规的模样和蔼可亲,但实际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那人,那个不是杀伐果决?真要是话不投机或者犯了忌,那可不是玩儿的。
一边等待着陈规发问,一边在脑子里整理着思路。
陈规这样级别的人,不会泛泛而问,每一个问题必然有着很明显的针对性,自己要是某个问题说错了,是很有可能影响到陈规的看法,从而进一步影响到国家的方针政策的,萧定可不敢有丝毫大意。
正如陈规所说,自己不是普通的兵将。
萧氏本身,就是一股强大的政治势力。
“北疆另外十一军,战力比诸你广锐军如何?”
果不其然,陈规第一句话,便直捣问题的腹心。而且,这也是极不好回答的。
不但容易得罪人,而且还容易给人留下自己狂妄的映象,看不起同僚,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萧定又不愿意说谎。
“荆王殿下在河北路,近三年来,举行了三次军中大比,河北路十二军都鳞选精锐参加,广锐军侥幸三次,马步军均得第一。”
陈规看了一眼萧定,呵呵地笑了起来。不愧是读过书的将军,说起话来果然是滴水不漏的,既不愿意妄自菲薄,却也面面俱到。这样的大比,朝廷自然是有资料的,萧定不说,他也知道。
但这里头的道道,陈规岂有不明白的。
这样的大比,各部军兵,肯定是选了最好的士兵,也就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将军亲兵参加。可即便如此,萧定所部能连续三年夺冠,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陈规在见萧定之前,大略还是看了萧定的资料的,这三次大比,自然也是重点,从事后报功请赏的名单之中,陈规讶然地发现,萧定每一次带去参加大比的部将与士兵都是不同的。
也就是说,萧定的广锐军,不存在亲军一说,所部近三千人,几乎全都可比拟其他部的将领的亲兵。
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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