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园是京城最有名的戏园子,在京城这个新旧事物汇集的地方,红园的的火爆程度却远比那些舞厅电影院还要更加厉害。在南六省,最出名的明星必然是那些影星歌星或者画报明星,但在京城最出色的名伶的人气却远不是电影明星能够相比的。
而这其中,红园则是人气最高最被京城的男女老少们追捧的地方。
红园的老板沐红莲二十年前就是京城最有名的名伶,早年的旧报纸上甚至以倾国倾城来形容这位绝色名伶。如今二十年过去了,这位曾经的一代名伶虽然已经青春不再,但却依然是一位风韵犹存的美人儿。
冷飒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红园,立刻就被引进了提前订好的位置最好的包厢。
冷飒这次出行可谓是排场十足,除了带着宫思和跟傅凤城,徐少鸣也跟着。同时还有周焱和江湛亲自带着一队护卫随行,这排场饶是在红园多年负责接待的管事也吓了一跳。
这些年来过红园的达官显贵豪商巨贾不计其数,但是像这位少夫人这样,带着这么多荷枪实弹的护卫的人还真不太多。
看起来像极了早年那种无论去哪儿都派头十足的暴发户土军阀,这样的排场由一位美貌过人的少夫人摆出来,就让人莫名觉得有几分诡异了。
就连过往的客人见到这排场都被吓得想要退避三舍,管事看了看神态悠然地坐着喝茶的冷飒,还是小心翼翼地道,“傅少夫人,咱们红园…还是挺安全的,京城各方都肯给咱们几分面子,一般没人来这儿闹事。”
冷飒回头对他笑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不是不放心红园。只是…出门前我突然预感今天有一场架要打,你知道的,打群架人少了吃亏。”
管事无语,所以您是打算在红园里打这一架么?
“行了,你先下去吧。”一个女子出现在门口,淡淡笑道,“傅少夫人我来招待。”
管事见到来人顿时松了口气,连忙恭敬地退了出去。
出现在门口的女人看上去还不到四十的模样,穿着一身珊瑚红长衫,长发在脑后挽了个偏髻,发间插着两支发簪,几条缀着珊瑚珠的流苏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摇曳。
即便是年华不在,这依然是个动静皆美的美人,让人忍不住想要知道二十年前的她又该是何等绝色。
这女子自然就是红园如今的老板——沐红莲。
沐红莲含笑扫了一眼坐在房间里的四个人,最后将目光落到了冷飒身上,笑道:“傅少夫人光临红园,实在是蓬荜生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呀。”不愧是曾经的命令,声音柔婉妩媚,一转三折,即便是冷飒这样的人也不觉心中一动。
冷飒笑道,“我是个外行,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沐红莲也不在意,笑道,“我知道了,傅少夫人不爱听戏。那咱们换个地方聊?”
冷飒无奈笑道,“实在是我是个俗人,听不懂这个。”
沐红莲笑道,“这京城谁敢说傅少夫人是俗人?可惜我如今嗓子不成了,若是二十年前我非得给傅少夫人唱一段儿。”
冷飒不解,“这是为什么?”
沐红莲道,“如果傅少夫人听了我的戏从此改变了想法,我岂不是片刻间就能名扬安夏了?”
冷飒摇头,“安夏但凡是懂点戏曲的,谁敢说沐老板不是名扬天下呢?”
沐红莲笑得花枝乱颤,“跟傅少夫人说话真有意思,几位请跟我来吧。”
幕后连直接领着四人进了后堂,从后堂出门下楼,绕过了一座假山才到了花园里的一座凉亭里。
外面的喧闹声顿时远离,显得安静了许多。
冷飒看了一眼整个花园,也忍不住攒了一声好。
红园能成为京城的梨园圣地不仅是戏好,这里的景也好。
请客人坐下,沐红莲又挥退了送茶水过来的人亲自倒了茶才笑道,“傅少夫人请放心,没有我发话不会有人靠近这里的。”
冷飒笑道,“我倒是不在意这个,只怕给沐老板惹麻烦。”
冷飒打量着沐红莲道,“其实…我虽然说是来听戏的,但有心人只怕也都能猜到,我觉得这样很危险沐老板为什么非得让我这样大张旗鼓地过来?”
沐红莲坐在凉亭边上,半靠着身后的柱子笑道,“你旁边那位小姐是邢薇的人吧?你难道不知道?”
宫思和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知道什么?”
沐红莲嗤笑了一声,道:“邢薇这人心思还挺多的,我早在一年前就跟他们闹翻了。既然现
在还活着,那就证明他们想要对付我一时半刻只怕也做不到。他们厉害,我姓沐的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
她说这话是,眉宇间的锐气掩盖了原本的妩媚,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冷飒也忍不住在心中暗叹,这样的美人儿,这样的性情,比邢薇可是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不过这样的美人儿,显然也比邢薇更难控制,这不是就翻车了吗?
宫思和惊讶地望着沐红莲,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沐红莲望着冷飒轻叹了口气道,“所以,傅少夫人实在很抱歉,我其实…是想利用傅家。我也知道…短时间内他们奈何不了我,但时间久了我只怕也斗不过那些人。你对我们这一行不感兴趣只怕不知道,这一年京城很崛起了几个戏班子,我们红园…已经有些日落西山了,所以我得不得借用一些外部的势力。”
冷飒不以为意,淡定地道,“如果我们对沐老板来说没有任何价值,那又何谈合作呢?所以,沐老板的意思是”
沐红莲傲然道,“既然都闹翻了,那就干脆一些。明面上刀枪相对,总比我日日防着有人暗算我要好得多。万一哪天真的死了,至少也有人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吧。”
冷飒蹙眉,不赞同地道,“沐老板不必如此极端。”
沐红莲叹息道,“我当初选择跟着他也是为了我自己,我这样的人,无论有什么下场也都是罪有应得倒也没什么。”
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看向宫思和道,“说起来,他身边女人虽然不少,但跟你老师一样傻的女人倒也不多,至少你看起来就比她要聪明一些。”
宫思和脸色微沉,虽然如今她跟邢薇感情早已经不如往昔,但也并不是很愿意听到别人当着她的面嘲弄邢薇。
而且还是嘲弄邢薇的感情。
宫思和跟着邢薇这么多年,邢薇别的方面如何姑且不论,但比起对那个人的感情邢薇可以说是真正的死心塌。
宫思和之所以会陷入其中未尝没有邢薇的原因,最初她只是不明白她尊敬的老师为什么会对一个人如此痴迷?
沐红莲并没有多谈邢薇,沉声道,“我从小就在戏班子里长大,从小到大除了练功就是看着那些师兄师姐们世人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没有人会对一个唱戏的有什么真感情。今天别人捧着你,明天就能被人踩进泥里。运气差了遇上个把人渣也不稀奇,有时候说起来…倒还不如楼子里的姑娘自在。看得多了,我自小就想摆脱这样的生活,而他…就是第一个给我这个希望的人。”
“张二爷?”冷飒道。
沐红莲大方地承认道,“是啊。我那时候年纪小还不能登台,就是在这个园子里遇到他的,当时这里还不叫红园。那段时间他经常来,别人都追捧着当红的头牌台柱子,只有他天天到后面来陪我说话。曾经一度我以为他可以带我离开这个地方,不过后来我才知道…张家的二公子怎么可能娶一个戏子?别说是娶,就算是纳妾那样的人家也是看不上我们这样的人的。后来他果然跟门当户对的姑娘结婚了,不过结婚前他买下了整个戏班子送给我。”
在场的四人都安静地听着沐红莲的过往,她说起来的时候神色也十分平静,仿佛不是在讲自己的事情。
沐红莲笑道,“当时还是太年轻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只是因为我的身世不好才不能在一起。他对我也算不错了,戏班子给了我,我能那么快红起来也有他暗中出力。甚至还帮我摆平了一些找麻烦的人。”
说到这里沐红莲的神色渐渐沉了下去,“直到后来我才发现,这红园明面上是我的,但暗地里到底是听谁的还真不太好说。再后来我才利用一些关系打探到了邢薇的事情。我当时一咬牙,与其被人利用当个傀儡还不如自己做主。所以我直接跟他摊牌,告诉他我愿意帮他做他想要做的事情,但红园如何发展经营得听我的。最初他也不怎么信任我,一直过了两年多我才真正掌握了红园。”
冷飒有些不解,“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会跟他闹翻呢?”
沐红莲靠着柱子微微闭了下眼睛道,“我这些年帮他做一些事情,虽然其中也有不少见不得光,但我自觉自己还算是个人。”
“这几年,他们总想将我手底下的姑娘送人。若是自愿的也就罢了,不愿意的也要用强,能拦的我都拦下来了,但总有我拦不住的一天。甚至还想挑选一些孩子过来让我们教,只看容貌身段完全不管是不是适合吃这一碗饭,这些孩子他教出来想做什么?我们是戏子
没错,我这里也是戏园子,但我这里不是窑子!去年大约也是这个时候,我这儿有一对兄妹是我师姐最得意的徒弟,刚上台几次就已经有了要大火之势。我们也打算重点培养,将他们捧成红园新的台柱的。没想到…我出去办事一趟回来,那两个孩子被他派人带出去,两天后直接躺着回来。我师姐待这两个孩子犹如亲生,因为这个不到一个月我师姐也死了。”
一只手用力捏着手里的帕子,沐红莲眼睛微红侧首望着冷飒道,“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他已经不是个人了,他是个疯子,是个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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