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纲能这么快答应亲征的要求,也实属无奈,授田养兵的国策通过之后,赵官家的作用就不大了,主要还看政事堂能不能落实下去。
把官家留在京城,免不了事事汇报,反而会影响落实。
而且各种力量,都在暗流涌动,走关系找门路的,已经联络上了赵构,虽说这帮人未必能成功,但是掣肘却是绰绰有余的。
此刻让官家领兵,也是避免麻烦。
“李相公,我已经当众立下军令状,趁着官家亲征的时间,政事堂握有重权,我豁出去老命,也要把授田的事情办好。”李纲对着李邦彦认真道:“我办完此事之后,大略就会成为士林公敌,败坏国典的奸佞,人人得而诛之权臣。以官家的仁慈,是不会要我的性命,可我也断然不能留在朝中了。李相公,我走之后,这个位置只能留给你了。”
说着,李纲站起身,向李邦彦深深一躬。
这一幕看得人头皮发麻,大呼荒谬!
在世人眼中,李邦彦是浪子宰相,幸进小人,靠着背叛太上皇,侥幸活命,完全就是个脑门上贴着奸佞俩字的小人。
而李纲呢?主战派的一面大旗,忠贞志士,朝野公认的正人君子,挽救危局的名臣。
他找李邦彦托孤,怎么都向正道领袖,去找魔教教主,说未来天下正道,要靠你了……何止荒谬,简直离谱!
李邦彦认真看着李纲半晌,突然失声一笑,“伯纪兄,我斗胆猜测,授田这种事情,便是官家去做,也会落下无数埋怨,你是不是打着为主蒙尘的心思,才同意官家出征,好把一切都扛起来。”
李纲苦笑,“我这个人,果然不够精明,有什么打算,全都写在脸上,瞒不住人。”
李邦彦摆手,微微一笑,“或许正是因此,官家才信任你李伯纪啊!”李邦彦略微思忖,便道:“伯纪兄,这事情还轮不到你拼命,官家先让岳飞去做,军中授田还算顺利,接下来就是百姓授田,这事情或许会麻烦一些。你暂时不要动,让我去安排。”
李纲大惊,“那,那他们岂会放过你?”
李邦彦呵呵一笑,“我这个人早就满身骂名,多点少点无所谓。而且一个平章军国重事,足够堵天下人的嘴了。”李邦彦顿了顿,又道:“别忘了,官家手里还有邸报呢!以我观之,这次要是有人发动士林清议,想要对付王舒王的办法,是想也别想了。总而言之,我这个人,还能在朝中安身,不就是靠着这点用处吗!”
李邦彦满脸笑容,而李邦却一脸思忖,缓缓低下了头……或许这就是赵桓要留着李邦彦的原因吧!
二李联手,互为表里,京城这边,大可以安心。
赵桓需要的只是全力以赴,准备出征的人选。
和前面的仓促不同,如今的赵桓,也是有牌面的皇帝了。
首先,随从出征的文官包括龙图阁直学士吕颐浩、翰林学士李若水、侍御史张所,还有中书舍人陈东。
没错,就是那位屡次带头上书的太学生。
赵桓也把他引入了亲征队伍,既然忧国忧民,就应该真正见识刀兵争锋,沙场血战,光是耍笔杆子,如何能行!
令人意外的是陈东欣然答应,毫不迟疑,甚至还放出话来,若是官家答应,他愿意提三尺剑,上阵杀敌,哪怕做个武夫,也心甘情愿。
赵桓还在考虑,要不要成全他。
把文官团队放在一边,重要的就是武将了。
赵桓首先带着的就是杨惟忠,做为西军当中,硕果仅存的老将,他被赵桓任命为御营司都虞侯,位置还在几个都统制之上。
其实杨惟忠还能留在军中,也是借了种师道的光。
伴随着种师中的死亡,种师道身体彻底垮了,已经卧床不起一段时间。可不管怎么说,作为昔日西军第一人,几十万种家军的领头人,种师道虽然垮了,但是虎老威风在。
残存的种家军,依旧有数万之多,散布西北各地,影响力非凡,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消失的。
有杨惟忠在,正好能整合这些人。
“种相公的身体如何了?”赵桓好奇道。
杨惟忠咧嘴苦笑,“七十多的人了,毕生心血,化为乌有,放在谁身上也受不了。只能挨日子了,不过种相公倒是交代臣等,务必要忠心耿耿,不坠忠义之名。”
赵桓深深一叹,“这次出征匆忙,等朕回来,再去探望种相公。”说完之后,赵桓注意到了杨惟忠身后的两个人,一老一少,是一对父子。
杨惟忠向赵桓介绍道:“官家,此人叫李永奇,本是党项人,世袭巡检,然则对大宋忠心耿耿。老臣受命恢复蕃骑,李永奇便带着儿子,还有数百族人归附。”说着,又指了指年轻的。
“官家,此人叫李世辅,别看他年纪不大,但是文武双全,悍勇无双,假以时日,必定是朝廷栋梁。”
一对党项父子,便是常说的蕃骑了。
赵桓略微颔首,谁知年轻气盛的李世辅竟然主动躬身道:“好教官家得知,臣虽出身党项,却并非西贼。此番出征,臣愿为先锋,不破西贼,誓不罢休!”
赵桓一听之下,露出惊讶神色,笑道:“好,很有精神!赐给他们父子每人一套铠甲,只要作战有功,忠心报国,朕不会在意出身。”
李家父子欣然领赏,喜笑颜开。
原本担任阁门祗侯的李孝忠也被赵桓派了出去,给他一个御营亲卫统制的官衔,领兵三千,专门保护赵桓。
如果说御营是禁军,李孝忠现在就是禁军中的禁军,责任大得吓人。
只不过这个年轻将领丝毫不惧,沉稳之中,透着精细。虽说相貌完全不同,但是从神色上看,他竟然和岳飞有着几分相似之处,很让人放心。
不只是李孝忠,一些之前受伤的将领也返回了军中。
“臣何蓟拜见官家!”
赵桓脸上含笑,亲自搀扶起何蓟,拍了拍他的肩头,“伤势都恢复了?”
何蓟一拍胸脯,朗声道:“早就恢复了,就盼着上阵杀敌!”
在何蓟之后,吴元丰、牛英,也全都满血复活,重新归队。
看着一张张年轻的面孔,赵桓悬着的心放下了。
抛开眼前的成败,大宋新一代将领已经纷纷冒出来,或许还稚嫩,但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们就会成长起来,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
赵桓手握剑柄,豪气顿生,“李孝忠、何蓟、吴元丰、牛英、李世辅……朕念你们的名字,就知道大宋必胜,何以知之?”
“因为你们来自四面八方,出身各不相同,不只是汉人,还有蕃人,可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此刻都是大宋的将领,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朕广揽天下将才,反观金人,除了完颜宗室,根本无法掌握大权,西夏的情况也差不多。终究是咱们大宋越战越强,蛮夷越打越弱。早晚有一天,朕要跟你们一起出关,犁廷扫穴,覆灭金贼,和诸君痛饮!”
赵桓鼓舞士气的这一套,是越来越纯属,别说年轻人了,就连杨惟忠都跟着握紧拳头,斗志昂扬。
赵桓清点兵马,一共是一万两千人,从开封出来,向西进发。
就在赵桓出京不久,刘晏率领一队骑兵前来迎接。
“官家,臣带了麾下五千骑兵过来,另外还有两千御营骑兵,同御营右军,具在京兆府集结,等候官家驾临。”
赵桓颔首,让刘晏归队。
亲征队伍又壮大了不少,其实李永奇爷俩很好奇赵官家究竟是个什么人,想来大宋天子,必定是天上人一般。
可几日行军下来,他们发展赵桓真的没啥特别的,跟将士同吃同住,没事还喜欢拉着士兵聊天,问他们家里的事情。
偶尔赵桓还教给士兵认知,谁要是认字多,记得牢,还能当做立功的标准。
甚至赵官家还弄了不少木板,上面写着一个个的字,然后在行军的时候,前面士兵背着木板,让后面人能盯着识字。
一张板子看完,就传给别人。
这种近乎儿戏的东西,让李永奇爷俩很不理解,不光他们,甚至不少御营将士都皱眉头了,官家啊,别折腾人了行不?难道你还指望我们考个状元出来啊?
对于士兵的质疑,赵桓格外坚持。
“你们必须识字,你们要是都不认识字,朕的《三国演义》卖给谁去啊?是不是啊,吕龙图?”
吕颐浩连忙转过头,就当做没听到,他跟这个轻佻的赵官家不熟!
不过别管怎么折腾,赵桓在军中的形象深入人心。
士兵都觉得这位官家平易近人,很好说话,一点都不可怕……而就在大军前行之际,有一名西夏的使者,突然到来。
“外臣萧合达,拜见陛下。”
赵桓骑在铁象上,俯视萧合达,微微一笑,“怎么听着像契丹的人啊?”
萧合达深吸口气,“回陛下,臣当年随着公主,下嫁大白高国(西夏自称),如今已经是大白高国的臣子。”
“哦!”赵桓颔首,“可不管怎么说,你都出身契丹,金人灭了契丹,国仇家恨,你就没有想过?”
萧合达正色道:“如何不想!外臣此来,正是为了和大宋结盟而来。”
赵桓忍不住哂笑,“好话,真是好话!你们入寇边境,袭占城池,杀戮百姓,朕总算知道了,在西夏,结盟的意思是落井下石!”
萧合达脸色骤变,忙道:“请陛下耐心听外臣的下情。”
萧合达稳了稳心神,才缓缓道:“金人凶逆,胁迫大白高国,不得不南下用兵。此次出战,绝非大白高国本意。若是大宋能答应结盟,并且提供一些粮草军需,双方结盟,大白高国必定立刻调转矛头,对准金贼,还请陛下明鉴!”
说着,萧合达双膝跪倒,取出了一份国书,托在了头顶。
赵桓根本懒得接,他只是冷笑。
“原来你们进犯了大宋,还要让大宋出钱,在你们看来,大宋就是如此不堪吗?”
萧合达一顿,继续道:“陛下明鉴,粮草军需,乃是为了对付金人,却不是勒索大宋,更何况……”
“更何况以前大宋就会给岁币,所以你们抢了朕的土地,杀了朕的子民,还要让朕出钱!”赵桓瞬间抽出宝剑。
明晃晃的天子之剑,只见赵桓猛地朝着萧合达刺去,剑锋透过国书,下一秒,赵桓收回了宝剑,一纸国书,已经到了赵桓手里。
“你远道而来,朕也不能不回应。”
赵桓向四周看了看,突然发现马鬃下面还拴着两只野鸭子。伸手取下一只,然后用西夏的国书,把这只鸭子包起来,随手扔给了萧合达。
“带着去见你们的国主,告诉他,不想当死鸭子,就赶快退兵赔偿,否则,他就只有学这只鸭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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