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打算牵起高月的手,一起离开的荆天明脸上泛起了不解之色。
“为什么?”
荆天明忍不住朝着叶千秋问道。
叶千秋看着荆天明,走到了他身前,突然蹲下了身子,抓起了荆天明脖间的半块残玉。
荆天明睁着大眼睛一脸不解的看着叶千秋,心里暗自说道:“这个太玄先生好奇怪。”
“这枚半玉……”
叶千秋看着翠玉脑海之中突然闪过了些什么,他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枚半玉。
细细思索片刻,叶千秋终于回忆起来了。
他记得当年扶苏尚且在襁褓之中时,脖间也曾经挂着一枚半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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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扶苏脖间的那枚半玉和天明脖间的这枚半玉是一对。
扶苏的那枚半玉,可是嬴政亲赐。
那天明脖间的这枚半玉,是否也是嬴政亲赐呢?
叶千秋突然感觉到,他好像遗漏了些什么东西。
片刻后,叶千秋站起身来,朝着一旁的盖聂看去,道:“我想知道天明的名字是谁取的。”
“是尚公子吗?”
盖聂闻言,微微一怔,尚公子这三个字代表的是谁,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盖聂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是……他。”
叶千秋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这孩子的确有着寻常人不具备的一些天赋。”
“难怪阴阳家的人会盯着他不放。”
“鬼谷并不是绝对安全的。”
“高月与阴阳家有不小的关系。”
“如果她跟着你们一起回鬼谷,你们也护不住她。”
“让她跟着我走吧。”
“最多两年时间,等我解决了阴阳家的问题,我会将高月送到你们身边。”
“至于天明身上的封眠咒印,还需要他自己的力量去破解。”
“我这里有一套清心诀,只要他勤加练习,可以压制封眠咒印。”
盖聂闻言,当即明白了叶千秋的意思,朝着叶千秋拱手道:“多谢先生。”
随即,叶千秋朝着天明唤了一声。
“天明……”
“哦……在呢……”
天明迷迷糊糊的被叶千秋这一声清喝给惊醒。
然后,他的耳中便传入了一阵阵清音,一道道口诀,只入了天明一个人的耳中,旁人是半点都听不到。
清心诀的口诀并不复杂,叶千秋给天明念了三遍,他便记得一清二楚。
天明虽然有时候看起来笨的很,但其实那是因为封眠咒印的缘由。
天明现在知道叶千秋不是坏人,虽然他搞不清叶千秋到底为什么能让卫庄那个大坏蛋和大叔都对他言听计从,而且还让卫庄那个大坏蛋带走了墨家巨子。
但知道,月儿如果跟着叶千秋离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高月一向聪慧,她人虽然不大,但也知道一切都得按照叶千秋的意思来办。
她在一旁安慰天明,道:“天明,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天明依依不舍。
这时,范增、项梁、项少羽走了过来。
项梁摇头晃脑的说道:“有谁会想到,当年那个筹谋了荆轲刺秦惊天计划的燕国太子丹,与这些年江湖上叱咤风云的墨家巨子居然是同一个人。”
范增道:“可惜,他现在已经沦为了阶下囚。”
叶千秋回头看向二人,淡淡说道:“你们还不走?”
范增笑道:“先生既然已经决定放我们离去,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我们需要和盖聂先生道个别。”
盖聂闻言,有些疑惑的看向范增。
“道别?”
“几位要去哪里?”
范增道:“暂时还没有决定。”
“不过,我们是不能随先生一起前往鬼谷的。”
盖聂闻言,微微颔首,道:“我明白。”
此时,叶千秋已经大步流星顺着廊道朝着外面行去。
中央大厅之中的盖聂等人见状,也纷纷走了出去。
当叶千秋踏出廊道之时,只见外面一大堆墨家弟子正在气势汹汹的围着卫庄和流沙的众人,这些墨家弟子在几个墨家统领的带领下之下,脸上泛起决绝之色,似乎要与卫庄等人进行火拼。
有墨家弟子道:“放了巨子,不然今日我们便是死也一定要拉上你们做垫背的!”
被卫庄制服的燕丹此时坐在地上,身上的绳索已经消失不见,但他的行动已经受制。
此时,他见到墨家弟子群情激愤,忍不住开口说道:“诸位,请听我一言。”
“今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切不可冲动!”
墨家众弟子闻言,纷纷大呼道:“巨子!”
“我们岂能看着你让秦狗带走!”
“大不了我们与这些秦狗同归于尽!”
燕丹摇了摇头,脸上泛起了一丝满足的笑意,只听得他缓缓说道:“记忆在时间中尘封,往事如流水匆匆逝去,生命花瓣在冬夜飘零,犹如停留叶面的晨露。”
“人们都在追寻一片乐土,可以远离战火和纷争,享受上苍给予的快乐与宁静。”
“但在这片背负着坎坷命运的大地上,这样的梦想似乎遥不可及。”
“曾经有这样一个人,他的梦就是要把虚无的遥远,变成触手可及的真实,即便失去白日的阳光,永远行走在黑夜的暗影。”
“岁月不断沧桑残酷,破晓分割黑夜白昼,当天边的北斗星再次升起,这个梦将被无尽的延续。”
“墨家弟子听令,立即撤离墨家机关城!”
一众墨家弟子闻言,皆是悲戚不已,纷纷大哭道:“巨子!”
燕丹看向高渐离等人,一脸正色道:“小高、阿雪、班大师、大铁锤、盗跖,你们是墨家统领!”
“你们要始终记得,要为墨家留存力量!”
“在明知事不可为的情况下,就要做出最为正确的抉择!”
“小高!带人走!”
燕丹沉声喝道。
高渐离的脸上泛起沉着之色,只听得他朝着燕丹躬身拱手,道:“巨子放心,我一定将墨家弟子带到安全之地。”
燕丹微微颔首,脸上浮现出一抹释然的笑意。
“去吧,去吧。”
“走的越远越好。”
只见高渐离大呼一声,抬手道:“我们走!”
霎时间,在这场墨家浩劫之中幸存下来的墨家弟子纷纷朝着燕丹拜倒,朝着燕丹行礼之后,鱼贯而去。
叶千秋信步走到了燕丹的身旁,朝着一旁的卫庄说道:“小庄,让你的人通知外围的秦军,让他们放出一条口子,让这些人离开。”
卫庄闻言,当即道:“白凤。”
一身白羽的白凤霎时间出现在了一旁。
“按先生说的去办。”
白凤躬身道:“是。”
话音落下。
白凤的人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片刻后,白色的巨鸟在天空掠过,朝着远方急速飞去。
待墨家弟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叶千秋朝着燕丹说道:“燕丹,我觉得你应该感谢我。”
燕丹面不改色道:“为什么?”
叶千秋道:“因为在回咸阳的路上,你还可以和你多年未见的女儿享受一段你人生当中的美好时光。”
燕丹闻言,猛然朝着叶千秋看去,道:“你想做什么?”
叶千秋笑了笑,道:“在卑鄙者的眼中,总是会将旁人也看做卑鄙者。”
“你觉得我会拿一个小女孩来威胁你吗?”
燕丹目光复杂的看着叶千秋,缓缓说道:“多谢。”
这时,卫庄从旁说道:“先生,我们现在走吗?”
叶千秋摇了摇头,道:“别急,还有人没到。”
山间的风在墨家机关城中吹拂着。
叶千秋让人在一旁的廊道之中摆了一副棋盘。
和叶千秋下棋的是范增。
他们还没有离去。
“你们为何还不走?”
叶千秋和范增相对而坐。
范增落下一子,道:“因为我们要等的人还没有到。”
叶千秋捏着手中的黑子,缓缓说道:“你的棋艺不错。”
范增道:“太玄先生才是此道高手。”
叶千秋笑了笑,坐在这墨家机关城的走廊之中,其实还是能看到别样风景的。
这边,他和范增在下棋。
那边,流沙众人围在燕丹周围,燕丹正在和他的女儿高月相顾无言。
盖聂、端木蓉带着荆天明已经离开了,得到了墨眉剑的端木蓉,获得了燕丹的肯定。
高月趴在燕丹的怀里,悄然说道:“爹爹……我好想你……”
燕丹忍不住眼圈泛红,拍着高月的后背,缓缓说道:“月儿,我不是一个好爹爹,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母妃。”
高月啜泣道:“爹,我知道你做的是大事,做的是为了天下苍生的大事,我和娘亲不怪你。”
卫庄在一旁环抱着双臂,冷笑道:“好一副父慈女孝的画面……”
就在这时,有四道身影从那边的廊道之间倏然走来。
“卫庄兄,多年不见,你变得更加冷漠了。”
一个身着浅蓝衣衫的年轻男子脸上带着无比的自信,朝着这边行来。
在他的身旁,还有三个人影。
这三人正是须发皆白的楚南公,还有一身紫衣,气质出众的紫女。
剩下那人,自然便是韩非。
不过,眼下的韩非却是换了一副面容,他面上贴着人皮面具,从面上来看,可一点都看不出他就是从前的韩国九公子韩非。
他身着一身青衫,一脸的淡雅从容,尽显道家弟子的风范。
当卫庄看到张良之时,他的瞳孔一缩。
卫庄信步向前,缓缓说道:“你果然还是来了。”
张良风度翩翩,还带着几分飘逸洒脱。
“知道你在,所以,我来了。”
“这位是?”
卫庄朝着韩非看去,他仔细打量着韩非,不知为何,他看着眼前这个俊朗不凡的男子,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但卫庄很确定,他应该从来没有见过这张脸。
张良笑着介绍道:“这位是道家无尘子。”
“道家无尘子。”
卫庄微微颔首,没有多言,而是看向一旁的紫女,轻声道:“你来了。”
紫女点了点头,道:“我来了。”
“先生已经等候你们多时了。”
此时,卫庄朝着前方行去。
张良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随即,几人随着卫庄一起向前行去。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叶千秋和范增下棋的地方。
不远处,道玄子、北冥子在一旁打坐。
只听得楚南公拄着拐杖上前笑道:“掌门师兄何时出关的?”
叶千秋侧目,而是盯着棋盘,回道:“你们刚走没几天,我就出关了。”
楚南公走的近了,朝着叶千秋拱拱手,笑道:“还劳烦掌门亲自跑一趟。”
叶千秋一边下棋,一边道:“无尘,你可知错?”
韩非灰溜溜的走上前来,朝着叶千秋躬身道:“掌门。”
叶千秋悠悠说道:“你未经我允许,私自下山,你可知这是什么罪过?”
韩非一本正经的回道:“无尘知错,回山之后自愿领罚。”
这时,叶千秋抬头,没看韩非,而是看向张良。
张良朝着叶千秋躬身行礼:“儒家弟子子房见过叶前辈。”
叶千秋笑道:“子房,有很多年没见了,你现在拜在儒家门下。”
“不知学了几成儒家的本事。”
张良恭敬道:“子房愚钝,只是儒家众弟子之中的普通一员。”
叶千秋一边落子,一边说道:“儒家与墨家一向泾渭分明,怎么这次你们也会参与墨家的计划?”
张良站在那里,悠然说道:“当一件事情变成天下大势的时候,凡天下人,都无法置身事外,不管他是否愿意。”
叶千秋又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儒家一直强调天地君亲师的伦理尊卑,参与对抗始皇帝嬴政,对你们来讲,似乎有点不合礼数吧。”
张良道:“明主之道,在申子之劝独断也,本门尊长孟子也曾说过,民为贵,君为轻,只有理解民为贵的君王,才是我们天下的王。”
叶千秋笑道:“你怎知嬴政不是理解民为贵的君王?”
“我记得你好像和始皇帝嬴政没有交集。”
张良闻言,微微一顿。
“如今之天下,谁人不知始皇帝是暴君。”
“秦国为虎狼之国,始皇帝便是虎狼之中的暴君。”
“暴君如何能懂民为贵的道理?”
叶千秋摇头失笑道:“子房啊子房,看来你和燕丹很有交情。”
“曾几何时,子房也是一时俊杰,敢作敢当。”
“怎么,现在的子房连实话都不敢说了吗?”
张良沉吟片刻,道:“先生何意?”
叶千秋道:“我说你们这些六国遗族,难道就不能堂堂正正的承认,你们不如始皇帝吗?”
“你们口口声声说嬴政是暴君,但你们可有实据?”
“虎狼之说,不过是山东六国基于族群歧视意识,在抗争屡屡失败之后,以仇恨心态发出的政治诅咒。”
“整个战国之世兵争连绵,但始皇帝没有过一次屠城暴行,秦始皇灭六国大战,秦军也没有任何一次屠杀平民的暴行。”
“何来暴君之说?”
“子房你是儒家弟子,应该知晓你儒家圣贤荀卿曾经对秦国的评价。”
“荀卿兼具儒法两学,学术立场素来公正,他对秦制秦政秦风素可是有着高度评价的。”
“在荀子的《强国》篇中,荀子依亲自入秦的所见所闻,对秦风秦政曾经如此评价,佚而治,约而详,不烦而功,治之至也,秦类之矣!”
“在《正论》篇中,荀子则对“治世重刑”的合理性作了充分论证,实际便是对秦国“苛政”之说的回应。”
“荀子之说,可从没有任何人提出反驳。”
“天下之所以能为秦所得,是因为几百年来的纷争,让“天下向一”的历史趋势日渐形成。”
“这种人心趋势,意味着天下将寄厚望于秦国,寄厚望于秦国“一”天下。”
“如今,秦国已经一统天下九年。”
“你们这些六国遗族心中有恨,我是理解的。”
“但你们能不能诚实一点,别人也就罢了,可子房你曾经可不是这样的。”
张良听到叶千秋这番话,半天没有反应,良久之后,他才说道:“曾经的张良少不更事,如今的张子房也只是一个俗人。”
“和叶先生相比,子房自愧不如,子房没有叶千秋那样宽广的胸怀,也无法放下过去。”
“无法忘记那些在秦人铁蹄之下死去的韩国亡魂。”
“只要我张良在一日,便要为颠覆暴秦而努力。”
叶千秋闻言,微微一笑,朝着那边一指,道:“上一个说出这等话的人,已经被我活捉了。”
“你可以去问一问燕丹,他此时此刻的想法。”
“问一问他这个如同老鼠一般在地下躲藏的墨家巨子,仇恨到底可不可以摧毁敌人。”
张良顺着叶千秋所指的方向看去,眼中满是惊诧之意。
“燕丹……还活着?”
张良大步流星的朝着燕丹走了过去。
张良对燕丹还是很敬佩的。
对于策划出荆轲刺秦这样的人物,张良很是佩服。
他这些年来,一直想着筹谋一起堪比荆轲刺秦的刺秦行动,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时间地点。
如今看到了燕丹,他的心中很是激动。
他耳边还回响着叶千秋的声音。
张良亦是满脸诧异的看着燕丹,原来这一次联系他的人墨家巨子就是已经身故多年的燕丹!
这几年墨家巨子在江湖上叱咤风云,但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位墨家巨子的真面目。
张良朝着燕丹行礼道。
“张良见过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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