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下出这种棋的人,怎么可能会是贼。”杨铮望着吕红樱的棋,他有些不可思议。
这种没有心机的棋,实在少见,少见到杨铮都回想起自己刚学下棋的时候,自己也只是为了享受象棋本身最为纯粹的乐趣。
“人不可貌相啊,这世界哪有真正的,下棋如做人啊!”一旁年轻的象棋大师还有中年女大师依然很刻薄。
但他们望着吕红樱后面的几手棋,他们慢慢也变得和杨铮一样沉默。
或许,他们也想起了自己刚接触象棋的时候,也和台上的女人一样纯粹吧。
东东破天荒的开始下起了慢棋。
她望着棋面上占优的棋子,她忽然不知从何下手。
就像她经历了职业棋手的考核之后,她原本平淡的心情不知何时变得功利起来。
明明自己还小,十多岁的年纪,正是打基础的年纪。
但为了赢,她也开始学着别人下起了自己并不擅长的快棋。
或许,她也意识到,想要在职业赛场上获得成就,那就必须要学会去顺应着规则,顺应着时代去改变自己。
但这一定是对的吗?
吕红樱又一次陷入了绝境之中,她知道她的棋力其实比起许多从小接受过专业训练的棋生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这次成为职业棋手也仅仅是运气好而已。
但她却好像永远学不会妥协。
因为,她的人生经历过太多绝望。
在她离开奶奶来到大城市里打工时,她望着大城市里遍地的高楼大厦,她的眼里全是憧憬。
她自认为自己有很多优点,比如善良,勤奋,踏实。
但她的优点不仅没给她带来她梦想里的生活,反而让她一次又一次陷入了绝望之中。
她的第一份工作是某宝客服,她很努力也很勤快,甚至主动向上司申请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
但她的勤奋和努力,却换来了同事的格格不入还有上司的冷嘲白眼。
她还记得,她在结束完一天的工作后,满心期待的盼望着明天,却看到她的上司和其他人吐槽她的聊天记录。
她说,自己这一辈子永远都是客服,她也说,公司压根就看不上她,因为她一没有学历二没有资历。她有的只是残障人士的身份,给公司合理避税。
她更说,她傻,明明是一个一辈子都无法出头的聋哑人,但她却经常做梦,做梦自己能和正常人一样。
但她大概这辈子都不知道,像她这样的聋哑人,是压根没有资格去做梦。
她望着这份杀人诛心的聊天记录,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她只是望着天外的繁星点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觉到惊讶的决定。
那就是她要成为一个不输给健全人的聋哑人。
东东停手了,不是因为她无子可落。
而是她望着棋盘突然感觉到一份久违的感动。
对面的女孩下得很顽强,顽强到东东都有种错觉,那就是她是曾经的自己。
那个永不服输,永远不会妥协的自己。
她多想让这盘棋重新开始,因为这样,她也会选择用和女人同样纯粹的方式下完这盘棋。
但她也知道,这盘棋绝不会重新开始。
就像她昨日所作出决定一样。
她用手指移动着棋子,闭上了眼睛,喊出了一声将军。
她的决定很伟大,至少在旁人眼里,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梦想。
尤其对于聋哑人群体来言,不输给健全人这六个字甚至要比登天还难。
大部分聋哑人走在街上,他们甚至都不敢抬起头去直视着健全人。
或许,正如吕红樱上司所说,聋哑人这群体,一辈子都只能从事最基础的行业直至生命最后的消亡。
但她还是小看了吕红樱的决心,她在此之后比之前还要努力,她更是通过自学,考取不少证书,成为了工作企业乃至当地媒体励志的典范。
当吕红樱自认为自己已经不输给健全人时,生活却又一次玩弄了她。
在她在图书室学习的时候,她一不小心拿错了自己的书包,结果最后被当成小偷。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误会,但是因为她特殊的身份,却最后变成了典型。
她大概永远都忘不了,那些原本就嫉妒她,因为她身体缺陷而看不上她的人们啊,他们都为了彼此的欲望,夸大其词在互联网上说她是个贼。
为了洗刷名誉,她去告他们。
但第一次进入法院的她,又发现,聋哑人的正义并不是在她手上,也不在法院里,而是在手语翻译的手里。
她呆滞的望着手语翻译误解着她手中的意思,她也支支吾吾的想要去反驳手语翻译嘴里不切实际的辩词。
但她又发现,身为聋哑人的自己,也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字词。
她,终于在法院上明白,原来聋哑人就算在努力,他们也离健全人有着好大的差距。
甚至,聋哑人到头来都不能捍卫自己的尊严。
她望着自己手写的证词被那个手语翻译无视,她也望着自己败诉的结果,她陷入了人生中最黑暗的绝望中。
她想过死,想过下辈子,但她又不能死,更不能去不负责扔下乡下年岁已高的奶奶去逃避这个世界。
她望着自己一无所有的双手。
她也第一次流下了无助的泪水。
聋哑人,其实就是这样,作为社会最特殊的残障群体,他们大多都捍卫不了自己的尊严。
据社会的不完全统计,80%的聋哑人学的手语像是“闽南话”,而90%的手语翻译学习的手语又像是“普通话”。在法院里,手语翻译大概能决定聋哑人群体的前因过程,他们甚至也能决定最后的结果。
但有着相当一部分的手语翻译,对于聋哑人群体打出的“闽南话”不予深究,加上聋哑人原本听力就有所问题,导致最后的结果也大致与本意不同。
没人会为了一个没有价值的聋哑人,浪费时间和精力。
也没人愿意去争取真正的公平给聋哑人群体。
大概也只有聋哑人自己才会明白“公平”和“正义”对于他们究竟有多难。
离开法院的吕红樱,第一次感觉到迷茫。
她忽然觉得,过往的对错好像变得不重要,她也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就像上司所说的那般,不配去追寻着梦想。
她忽然又在思考,自己的梦想究竟是什么呢?
是真的想证明自己不比健全人差?还是在赌气,去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通过别人的认可,去成为她时常渴望的“正常人”吗?
她走在路上,望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她习惯性的低下头,不敢去奢望着自己融入其中。
她也望着地上的落叶,想起了自己的奶奶。
她大概也会对现在的自己很失望吧?
因为,在她心中那个坚强,善良,乖巧的孙女,如今却成为了一个小偷。
想到这里,她又哭了。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奶奶,也对不起这个世界。
若是自己没有被生出来该有多好。
她走着走着,突然她停下了脚步,因为她看见了一个老人。
那个老人正在孤独的下着象棋,他也好像和自己一样,不被这个世界需要。
他也看着满是眼泪的她,微笑的指了指身前的棋盘,好似再说,下一盘棋吧。一笔阁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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