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了不得,了不得……”大晚上的,申城高科区公安分局重案调查科办公室里,肩上戴着和东瓯市公安系统一把手一模一样衔章的白衬衫大佬,拿着周扬的资料,啧啧称叹,“东南亚两届无规则格斗地下拳赛冠军,香江叉叉会双红花棍,曲江省厅网络在逃犯……”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陡然抬起头,望向正打瞌睡的的江森,颇为惊喜地说道:“江森同志,你说我是该说你命大啊,还是该说你本事硬啊?这么穷凶极恶的歹徒,被你一脚踢进抢救室,了不得,我看你更了不得啊!世界冠军里头,你算是我见过最能打的了。而且打得漂亮,一招制敌,堪称教科书式正当防卫,大家说是吧?”
大佬转头问四周。
四周一大群大大小小的警官纷纷点头,夸赞江森这一脚踢得稳准狠,充满艺术感和爆发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拍电影呢。
郑悦忍不住道:“领导,既然没事了,我们可以走了吧?江森明天还要去罗马,接下来还有几场重要的比赛要参加,要去拿奥运门票的。”
“哦,可以,可以,快回去休息吧。”大佬笑呵呵地起身,跟江森握了下手,“让英雄受惊了,我建议啊,你以后最好还是不要一个人出门,你现在要是出点事,可是整个国家的损失。”
“就是!”卢主任愤愤道,“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出去找女孩子,像什么话!”
训练中心的肖主任眼看没出什么事,脸色也稍微好看了些,“好了,没事就好,年轻人犯点生活上的小错误,在所难免。不过小江啊,你现在的主要任务,还是备战奥运,恋爱可以晚点谈嘛,着什么急?就你这个样子的,还怕找不到女朋友?”
江森道:“我没有……”
“不用解释了。”肖主任一脸“我不听、我不听”的表情,走到白衬衣大佬跟前,握了握手,道了声“给大家添麻烦”了,就带着江森离开了办公室。
郑悦和他的女助理,还有千里追夫而来抓包的郑夫人,从后面跟了出来。
“你又跑来干嘛?”郑悦明显有点不高兴。
再次没抓到郑悦偷吃的郑夫人,低着头很抱歉,“我想你嘛……”
“像什么话!我以后干脆别出门算了!”
“……”
江森听着身后的动静,嘴角微微上扬。
郑悦这狗东西,运气真是好到上天。
要不是遇上他这边的事情,这货搞不好半小时前已经被他老婆抓奸在床了。
刚才他老婆刚到申城,一个电话过来,郑悦刚好人在高科园区这边,他老婆还不信,他就干脆让他老婆直接过来一趟,结果自然非常让他老婆尴尬和颜面扫地。
想必这次之后,他老婆肯定再也没脸满世界抓奸了。毕竟某种意义上,她这次的莽撞行为,确确实实让郑悦在一大群“大人物”面前丢了脸。
一行人出了申城高科区公安分局的门,江森又煞有介事地帮郑悦打个小掩护,让他今晚再加加班,争取在明天天亮之前,把和田管中心的代言及其他活动费用的分成合约拟好。
何助理已经被谢安龙授权,可以直接代替谢安龙签字,公章也带在身边。明早或者明天下午签完协议,江森晚上就能直接离开,时间刚好来得及。
郑悦一本正经地说好,又白了他老婆一眼,光明正大带着他的女助理,直接转头就走。
江森看着郑悦那胜利的背影,抬手看看时间,都特么快12点了,今天早上刚从国外回来,他差不多一整天就没消停过,不禁微微摇头,“走吧,困死了。”
肖主任嗯了一声。
卢主任则问道:“要不要吃点宵夜再睡?”
“不用了,不饿。”江森摸了摸肚子。
刚刚一个小时前才从餐厅里出来,今天的作息,真是乱套了。
一行四人坐上中心的车,老苗从头到尾,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约莫半个小时后,江森回到宿舍,刚洗完澡出来,就接到了安安的电话。
“森森,对不起啊,今晚都是我不好,你没受伤吧?”
“嗯?”江森转头看看时间,12点半了,奇怪道,“刚才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是我爸,他让人盯着我……”
“刚才想打死我那个,是你爸派来的?”
安安沉默片刻,小声道:“嗯……”
“我靠……”江森无语道,“姑娘,话说我就只是想把兔子要回来,今晚差点把命都搭上,算了算了,宾宾让给你了,监护权我不要了总行吧?”
“不说宾宾了。”安安显得很消沉道,“我爸本来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周扬他真动手了。他现在在医院里抢救,刚抢救回来,等他好了,我让他跟你道歉。”
江森道:“大小姐,你们家犯罪了啊,你这么淡定?”
“不然呢?”安安道,“我妈已经让律师回东瓯市处理了,明天天亮就跟那边的受害者家属和解,无非是多花点钱。”
“姑娘,你对你家里这套很熟悉啊?”
“我也不想啊,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又不是我能选择的,你能别告周扬和我爸吗?他这回也没打伤你,顶多是个寻衅滋事……”
“你这个价值观,是不是有点扭曲?”
“是吗?那你想我怎么改啊?去受害者家里下跪磕头道歉吗?我家都打算赔钱了,周扬也遭报应了,接下来还要坐牢,我还能怎么样啊?”安安有点生气道,“我爸在申城的资金已经全部被冻结了,我家里几个项目的资金链明天就要断掉。接下来要是我爸公司维持不下去,几百个员工,加上工程队的,光工资遣散费就要好几千万。你这一脚,把我家十几年攒下的钱都踹没了。东瓯市和申城的两地警察还要继续查我爸,曲江省省厅的人已经往这边来了,我妈都快哭死了,我不说点实际的,还能怎么样啊?”
江森听得一愣一愣,“那……我错了?”
“没事,我原谅你,谁让我自己跑去招惹你的……”安安叹了口气,“我早该听我爸的,别招惹你就没事了,我爸这两年,本来都想金盆洗手了。”
江森叹道:“金盆洗手,真是永恒的诅咒。”
“是啊……”安安再次深深叹气,“算了,不说了,我就当自己做了个梦吧。我接下来估计得自力更生了,我家雇的阿姨都不想给我家干活了。不说了,明天还要上课呢,再见……”
江森还来不及说再见,安安已经挂了电话。
安安房间外,梁玉珠推门进来,“安安,跟谁打电话呢?”
她没回答,而是站起来,走过去抱住梁玉珠,“妈妈,我们以后怎么办啊?”
“不知道。”梁玉珠哽咽道,“明天我先让人把东瓯市那边能卖的房子都卖吧,先想办法把你爸保出来再说。你爸也真是的,非要把周扬这个定时炸弹带在身边。”
安安嘟囔道:“我爸还想我以后嫁给周扬呢。”
“所以说你爸没文化啊,跟周扬一样,两个都是文盲。”梁玉珠垂泪道,“跟你爸一起起家的那些个,早就开工厂当老板,现在有些都是人大代表了。就你爸,除了放贷,什么都不会。这下好了,一下子出这么大的事,资金突然这么一断,那几个楼盘,我看是要烂在地里了。”
安安问道:“那交不出楼怎么办?”
“先把项目低价打包卖了吧……”梁玉珠道,“现在楼市行情好,总有人接手的。”
安安奇怪问道:“东瓯市的项目,怎么没被冻结啊?”
“冻结个屁,你以为凭你爸一个人,能撑得起这么大的盘子啊?”梁玉珠忽然咬牙切齿,“我看那些个人早就等着你爸出事呢。所有的黑锅都让你爸背了,他们才好趁火打劫。
上回周扬打人,我看也是他们故意安排的。
我当时就说趁早认罪赔钱算了,一个个死活不肯,非要让周扬往外逃,他那么一个大活人,能逃到哪里去啊?出了事就全都让你爸扛着,没出事就把脏事儿全都交给我们家来做……”
安安抱着梁玉珠,听着这些她从来没听梁玉珠提起过的事情,这才依稀有些明白,原来她爸也不过是替“有些人”打工的。表面上看起来很牛逼的安总,原来这么身不由己。
“以后咱们家,就老老实实,过点太平日子吧。”梁玉珠抱着安安,摸着她的背,“这个行当再干下去,早晚要出事的,连你卫叔叔,都跑去省城搞高科技了。”
“唉……”
安安不由叹了口气,卫叔叔,以前安大海身边“军师”一样的人物,高利贷怎么放,放多少,都是他策划的。结果就这么一个货,现在摇身一变,居然成了省城某知名互联网企业的高管,负责企业互联网金融业务市场开拓方面的工作。
那特么……不还是放高利贷么!?高科技个屁啊!
不过梁女士确实说得没错,安大海确实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不然要是老安能学卫叔叔,也能稍微放下身段去给互联网高利贷公司当高管,今天也不至于搞出这样的事情来。
而且其实最近两年,她家的放贷业务都已经开始逐渐剥离,走向正规行业了。
安大海公司里将近一半的资金,都已经投进了东瓯市的房产开发、建材运输、室内装修和物业管理这几个行业。最多再有三五年的时间,她家应该就能完全洗白成一个从上游到下游全覆盖的地方综合性房产集团公司,每天抖脚收租就行。
结果谁能想到,周扬那个傻逼,先是前年年底在征地的时候把人给打残了,今晚上又傻不拉唧去单挑江森,结果被江森一脚就踢成半死,还落到申城的警察叔叔手里。
连带着,安大海刚才也直接被申城这边的公安带走……
看样子,申城这边的有关部门,应该是早就已经盯上她爸了。她家在申城钱多却人少,一时半会儿的,除了几个律师外,根本什么强力人物都找不到。
那一大笔原本打算拿来开发申城的资金,恐怕这回是难逃充公的结局毕竟是通过民间不合法集资的路子得来的,别说什么绝不是只有安大海一个人这么干,现在的情况是,谁落网谁就自认倒霉,谁让你本身这事儿就不合法呢?
“妈,我们家,还能剩多少钱啊?”安安不安地问道。
梁玉珠道:“能剩个十分之一就不错了。”
“十分之一,两个亿左右吗?”
“钱剩不了这么多的,还能花的钱,留个千把万就顶多了。我争取保住你爸的公司和几个小项目,给你留几套房子,将来留给你结婚用。你以后花钱,可不能再这么大手大脚了。万一你爸的公司和公司项目都保不住,你搞不好真要去瓯南二高当老师,自己养活自己了。”
安安不禁叹道:“唉,追星的代价好大啊,直接把家里追破产了,是老天爷在提醒我,我配不上他吗……”
梁玉珠一阵沉默,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唉,江森那样的男孩子,谁不喜欢呢?都是你爸自己的路没走好,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追不追江森,家里迟早都是要出事的。”
安安安静了好一会儿,忽然幽幽道:“妈妈,我今天,抱了他一下,他长得好壮啊,你说他以后会想我吗?”
“不知道。”梁玉珠摸着安安的后脑勺,内心复杂。
家里一团乱麻,老公生死未卜,女儿还在这里想男人……
当个家,真的不容易。
这一夜,梁玉珠几乎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她大箱小箱地把安安先送去华师的宿舍,叮嘱了安安几句,以后就老老实实住校,幸福弄的屋子先暂时别回去了,不然阿姨一走,她一个女孩子住在那边也不安全。
然后把安安安顿好后,就直奔机场,赶回东瓯市,处理家里的烂摊子。
还要接受东瓯市方面警察的讯问。
而梁玉珠登上飞机的时候,江森也已经醒了。
虽然睡眠时间比平时稍微短了些,可是精神倒也不差。
洗漱吃完,然后训练片刻,出了点汗,回到房间洗过澡后,江森就打开电脑,继续码他的字。等到早上十点半左右,他码完四千字,郑悦那边的合同也搞定了。
江森简单了看了下,大概就是三条:第一,今后需要他以“田径运动员”身份出镜的代言和活动,由田管中心直接代为处理,江森可派人审计账目,具体收入田管中心拿70%,江森方面拿30%;第二,江森在参赛选择上有充分自主权,田管中心无权要求江森参加除奥运会之外的其他赛事,但对江森的奥运参赛项目,可以有决定权;第三,在比赛日外的其他时间里,田管中心不得干涉江森包括训练在内的日常生活,江森有权随时退役。
这三条,田管中心算是做了极大极大的让步。
而且对江森的限制也只有一条,就是如果江森奥运失利,拿不到三块金牌,那么中心将会进一步扣除江森20%的代表和活动收入。所有江森的代言收入,田管中心将以奥运周期代为保管和支付,在奥运会开始前,仅支付江森应得款项的三分之一,也就是分成前总额的10%,剩余江森的应得款项,在奥运会结束后15个工作日内支付。
如田管中心违约拖延,则每拖延一日,需多支付江森分成前收入总额的0.5%。
协议生效时间,由签约之日起至北京奥运会结束。奥运会结束后,江森将暂时退出国家队,并结束与田管中心的商业合作关系,直到下一份相关协议签署。
江森大概地听郑悦把几个关键点说了下,感觉没什么问题,就很是果断地,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而完成任务的何助理,也拍拍屁股,立马回京。
“那接下来,就该谈谈我们的事情了吧?”
郑悦对他的那笔抽成已经迫不及待,何助理一走,他就跑进了江森的房间。
可江森心里头,对这件事却并不是那么在意。
反倒有点禁不住地反复去想,昨晚上那个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的女孩子。
“昨晚上那个事……”
“没事!放心!包在我身上!”郑悦满脸激动,“我保证把他们告到家破人亡!”
江森安静了一会儿,却道:“算了吧。”
“啊?”郑悦顿时不解,“算了?你疯了吧?我跟你说,那家底子可不干净,我少算他家也有几个亿的家产,你至少能让他们赔个两三千万!”
江森笑道:“想多了,你敢要,法院也不会听你的啊,我连块皮都没擦破。”
郑悦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先开个价试试嘛。”
江森看看他,“然后你抽百分之十?”
郑悦脱口而出,“可以啊!”
“还是算了吧。”江森想起那个追他追到大阪,还把全家都搭进来的女孩子,心里就有不落忍,那么漂亮可爱又火辣的女孩子,谁能忍心往她伤口上撒盐呢?
郑悦这就不干了,跳脚道:“江总!就算没几千万那么多,几百万我还是有信心帮你搞到手的啊!就你现在这个江湖地位,就那家人那个倒霉成本,咱们不下手,有的是下手啊!”
江森道:“落井下石,不是君子所为。”
郑悦道:“没关系啊!我不是君子,让我来啊!”
面对郑悦的纠缠,江森有点烦躁,干脆道:“一口价,给你百分之十。”
“啊?”郑悦忽然被江森这个转折搞得愣了两秒。
江森道:“我个人田径代言收入的百分之十归你。”
“那就是……”
“总额的百分之三。”江森道,“每年要是有一个亿,你拿三百万,我红十年,你坐着抖腿就挣三千万。”
郑悦问道:“你能红十年吗?”
江森反问:“那要不来个对赌协议?我要是十年之内退役,我多付你百分之五十,我要是十年之后退役,你退我一半?”
郑悦看着今年还差两个月才满19周岁的江森,一下子冷静下来,“众所周知,我这个人,从来不参与高风险投资活动,百分之十五就百分之十五吧。”
“百分之十,就十个点,爱要不要,不要拉倒,我找别人。”
“行行行,你这个小朋友,这么贪财……”郑悦嘀嘀咕咕。
“合同等我回来再签吧。”江森直接就不提周扬那档子事了,抬手看看时间,送客道,“我休息一会儿就走了,其他还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行。”郑悦拿到了自己要的,二话不说,就离开了房间。
江森的耳边安静下来,闭目养神了片刻,又打开电脑,默默地敲了三千来字。
等到下午四点半,卢建军和老苗,又敲响了门房。
江森把昨晚就收拾好的行李一带,留下那个好像已经活不了的仙人球,狠心出了门。
四十分钟后,三人抵达机场。
候机的时候,老苗左思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
“卢主任,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他问卢建军道。
卢建军很茫然,“什么?”
“对啊,是什么?”苗工宽眉头微皱,一直到登机,也愣是想不起来。
直到三个人在飞机上坐下来,空姐兴奋地问江森:“江森!你又出去比赛啊?”
“嗯。”
“这回比什么项目啊?”
“十项全能,还有四百米。”
“十项全能是什么啊?”
“就是十个项目算总分。”老苗替江森回答道,“一百米、跳远、铅球……”一直数到撑杆跳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惊声喊道:“卢主任!杆子!杆子啊!”
卢主任也是一脸懵逼。
你妈个蛋啊,他这辈子头次见要参加撑杆跳比赛的选手,忘了带杆子的。
倒是江森很是淡定,摆摆手道:“没事,反正也跳不过去。”
“那训练呢?”
“训什么练啊,战术性放弃了。”江森好笑道,“自信点好不好,少赛一项不是照样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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