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脖子后仰,左胸口诡异地“噗通噗通”加快了速度,却垂下眼睑嗫嚅道:“......什么怎么样,我觉得你,你不怎么样。”
鹿意换了个姿势站直,他略略思忖着,清明的眸光里闪过一丝不解,又问道:“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黛水脑海里山路十八弯,绕了好一时也不明白这便宜表哥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他这是在戏弄自己么?不过,她仍是愿意继续回答他的,面上漾起了单纯的笑靥,道:“本来没有,但是现在我喜欢我哥哥。”
“你哥哥?”
他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决定不同她绕圈子了,“你果真不明白?我所指‘喜欢’非你所想的‘喜欢’,譬如——”纤直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缓缓的,复指向她,未几舔了舔唇不是很自然地道:“你,和我,嗯?”
雨水声哗哗作响,鹿意在黛水一眨不眨望着他的视线里面皮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他转了转头,掩饰似的假装咳嗽了一声。
黛水把一切看在眼里,她深深呼吸,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好像怀中揣着许许多多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仿佛过了半个世纪,她才喏喏地道:“你是想问我,我是否......爱慕于你?”
呼,终于说出来了——
两人双双松了一口气,犹如捅破了窗户纸,鹿意到底是男孩子,这时候面上尴尬之色减轻了少许,碎碎念了句,“真是又矮又蠢笨,要这样才懂我想表达的,麻烦死了。”
黛水耳朵尖,听清他这话面颊上羞赧之色瞬间就一扫而空,鹿意却小声问道:“那么,你的答案...?”
她抬眸似怒非怒地瞅着面前人招蜂引蝶的脸,抿了抿嘴巴,想说什么似的,但生生咽了回去,只是道:“鹿意表哥是读书人,想必知道《论语》里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感觉自己的比方不对,转身望着喧腾的河水,“越发往现实里说,你和我算什么表兄妹呢?你是英国公府长房嫡子,我不怕贬低自己,我确实高攀不上。”
她的神情仿似无奈,又仿似无所谓,对他温吞吞地笑了笑。
鹿意眉心一拢,整个人却骤然强势起来,口吻里满是咄咄逼人的意味,“你别同我顾左右而言他,你只需要告诉我,倘若我心中有了你,你的心是否能如我的心?”
黛水的视线忽的不能从面前的他身上移开,老实说,她此刻害羞、纠结、逃避等等情绪都被奇怪和不解堵在了心墙之外。
“你为什么——”她的声音微有滞涩,纤长的眉毛蹙了起来,双眸如同乍起波纹的一泓秋水,“你不觉得自己很反常么,抑或其实是我正在梦境之中?你想啊...在你眼中的我又蠢又笨又矮,这样平凡不堪,你确定你是......?”
对,一定是鹿意不对劲而不是自己。她才十岁的小姑娘家家,才没有春心萌动想到那些男女之事,即便日后订亲嫁人那也还早着呢,虽然说,鹿意确实很好很好,可他就是太好了,才显得他们不相配。
黛水长到十岁,见惯人情冷暖,知道门当户对太重要了。
当年镇上有位李员外的独生子瞧上了他们多家村某个穷秀才的女儿,那小少爷着实爱那女子,可他爹李员外和员外夫人据说都不同意,宝贝儿子怎么能娶个乡下的贫家女回家呢?不过后来在小少爷的坚持下那贫家女仍是嫁了过去,就在多家村村民都暗暗羡慕老秀才时,那新妇竟然投井死了......可怜老秀才白发人送黑发人。
才短短一个月啊。
大宅门里腌臜事多,锦衣玉食只是个表象,贫家女一没有钱有势的娘家可倚靠,二不得婆婆公爹欢喜,不用恶婆婆出手,等着被夫君房里的妾室通房玩死吧。
想到深处黛水身子一颤,愈发想到自己很可能就是那个贫家女,鹿意是有权有势的勋贵人家出身的少爷,无论怎样他们都不会有好结果的,一定不会......
鹿意见她面色隐隐发白,不禁向伞外看了看,关切问了几句,她却虚以委蛇似的敷衍他。
他低下头,干净的靴底在草皮上蹭了蹭,“你不必这般态度对我,我也并非非你不可。”掀起眼睫望了望她,又道:“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够说的出理由?你问我,我也不能着实答,大约是,最近相处的这些日子,发觉你还不错。一定要说的话......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的,比任何女子都叫我动心。”
黛水公式化的笑意倏地僵在唇角,须臾如同风化的碎骨,“簌罗罗”掉了干净。
他是骄傲的人,即便表白心迹也有自己的小骄矜,下巴扬了扬,墨黑狭长的眼眸里情愫滋长,深深攫住了她,“别推开我,我不想留下遗憾。”
天穹里猛然划过一道亮闪,照白了黛水的脸,片刻后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天际,她看着他,只觉心魂一荡,生受不住地别开了视线。
鹿意试探着伸出手,渐渐握住了她垂在一边的另一只,直到完全将她包裹住了,他才轻轻吁出一口气,道:“等我五年。五年后你年满十五及笄,我就使人去你家提亲。”
黛水迟怔怔“啊”了声,她有一肚子的丧气话,只是甫一触及他明亮饱满的眸光便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是他想的太简单还是她自己想得太过复杂?来日的英国公,娶一个名义上的庶出女子?他一定是疯了,何况她或许过了这几日便要随哥哥远走天涯也不一定。
等他五年么......
可惜,她没有五年可以等了。
黛水缓缓抽出了自己的手,却还是扬唇向他微微而笑,心话说且先这么着吧,这才哪到哪儿,他现在只是瞧她新鲜有趣,等过些日子回了京城,那里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五年的光阴,他怕是要挑花眼了,还能记得她是谁?自己终究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为好。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时便有所减缓,他们所站的小河对面传来的踩在雨后草地上的急促簌簌声也显得尤为清晰起来。
只见对岸一个身着浅紫色衣裙的女子在靠近河堤时脚步并不停下,她像是飞蛾扑火,一直往河中心水深处走去,河水慢慢淹没她的腰部,肩膀——她面上满是决绝,甚至有浅浅的微笑。
黛水定睛细看,不可置信地发现这女子赫然便是失踪多时的傅家小姐,傅想容!
她是断断见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寻死的,赶忙捞袖子作势要跳进水里救人,鹿意却面色笃定,他拦住黛水,示意她看对岸另一个不知何时冲进了河里的男子,在她耳畔轻语道:“呆瓜,你抢别人英雄救美的机会做什么。”
英雄,救美?
他的气息在耳边痒痒的,黛水摸了摸耳朵,凝目看去,却在看清那男子相貌后又是一阵讶然,讷讷着道:“小、小郡王,他缘何会出现在此地?”转头抬眼看身旁淡淡如常的鹿意,细一想,不由问道:“你早就知道傅想容会在这左近出现,是不是?”
“黛水,”他答非所问,狭长的眸子眯了起来,弯弯如上玄月,心情十分好的模样,“小郡王为了这个不知好歹的未婚妻可算得吃了不少苦头。今日是势在必得。”
抬手在她头顶揉了揉,却不看她,望着涟漪层层的水面说道:“一旦喜欢,便只能得到,这倒并非男人尊严的问题。不过,一朝若是得不到......”
“得不到会怎样?”
他转眸睨了睨她,忽而笑得风雅无比,“不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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