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的庶女姐姐 第52章兄妹

    不论怎么说，她都觉得这位殿下对待自己时态度竟然都十分温和，就不晓得他是只对她一个人如此，抑或对所有人都这样。

    她迫切希望是前者。

    黛水看不分明太子，木星让却触动了心事。他与真太子是打小儿一道长起来的，除了在外维持着身份上差距的尊卑，私下里倒并不十分拘束。而太子性情的转变，是从几年前再次出现后缓缓开始的——

    然而即便如此，太子对待黛水的态度与对待旁人亦是有明显不同。

    这一点让木星让很不舒服。

    他是男人，在某些方面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他甚至隐隐认为太子对黛水存在着一种深厚的、刻骨的感情，连自己都难以企及。

    这绝不可能。木星让毫不犹豫地否定了自己，并为自己产生了这般的想法而感到荒谬无稽。

    他此际正要与太子前往皇帝的乾清宫，老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想来不需要多少时日，殿下便可顺利御极。

    辅佐并协助太子登基是木星让懂事起吊在心头最大的心事。黛水今日的出现比他预想的要慢，私心里，他很想让她远离王廷。他只获悉太子殿下曾在前几日无意中于御花园与黛水撞见过一面，之后，为了她竟然劳师动众请了御医。

    这世间是否存在一见钟情，殿下对黛水？

    思及这样的可能，木星让默了默，黑眸中卷起无声的暗潮，但他是极能自控的人，面上瞧着依旧没什么情绪，显得稳重、可靠、沉静。

    相遇只是很短的插曲，黛水目送着太子和木星让离去，他们的身影在雪白的世界里并不突兀，很快便融进了那片银装素裹。

    弄权者总是一样冰冷。她在心里暗暗地鄙夷，或许他们拥有温暖的外貌，心底的冰寒料峭却远远超出常人，就像这位外表华贵温和的太子，他做下的事，根本配不上他美好的皮囊。

    黛水把太子的方帕团成一团扔进水坑里，看着帕子的边沿一点点浸湿，她皱了皱鼻子，她也很讨厌这个男人带给自己的感受，他很像一个人。

    *

    黛水没有去过皇宫太多的地区，但比重华宫相比，东宫所占据的区域简直一个天上一地下，从摆设到建筑物的细枝末节处都叫人忍不住啧啧赞叹。

    她再也不是当年初出茅庐带着乡土气味的野丫头了，此刻黛水站在自己未来日子将居住的屋舍庭院正中，身为东宫总管事的她理所当然受到了所有宫女内侍的尊敬，他们排列成了四行四列，在她的要求下逐一出列汇报自己的姓名和家乡，进宫的年数，甚至爱好。

    黛水的外貌和所有官宦小姐出身的女官一样美丽，正常来说，年轻漂亮的新晋女管事很难服众，是以她从露面的第一刻起就不曾露出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冷着点对她来说已经是习惯，眼下更是必须。这一招显然非常有效，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嘱咐过什么，宫人们并没有刻意使绊子的，她也用不着杀鸡儆猴，虽然那一套做起来效果会更加立竿见影。

    黛水被贴身服侍的宫女引入房间，接着自己一个人在她的小院里转了转，这里属于东宫所有地域的倒数第二层，再后一排就是所有宫人歇脚睡觉的屋舍，太子的总管事配有单人住的小院，黛水都检查过来，这里有书房，有春天会开花出繁花的小小花圃，有桃树，还有很多空着的屋子。

    她遣退了宫人各自去忙，自己两手颇为老道地背在身后往书房走去，发觉身体里涌动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热血，仿佛成功近在咫尺。待遇太好，一切都很顺利，她真的忍不住给了自己太子对她有好感的心理暗示。

    书房的黄花梨书案面向碧纱橱，案上有一张纸写着宫里一日的运转流程，黛水凝神看了一时，提笔写下了自己需要注意的要点。

    她写得一手极为精致的簪花小楷，纸上满满都是关于太子自己需要注意的事项，囊括了太子的衣食住行，这个男人的爱好，作息时间，讨厌的食物......

    黛水放下狼毫笔，吹干净宣纸上的墨迹，她有些走神，不明白太子为何这样不近女色。如果这是一种男人罕见的贞操观，那么他的洁身自好显然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会不会不喜欢女人呢？”她喃喃嘀咕着，后仰靠在椅背上，一时忽又狡黠地笑起来。幸好他对自己表现出了些许善意，也许他对她感兴趣呢？真好。

    黛水安了心要在太子面前崭露头角，他一定要铭记自己，必须记住自己，她不想拖延时间，可以的话，最好能够快速进入受到信任的那个阶段，这不容易。

    她的眼光突然落在那张纸的最后，关于太子暖床宫女的安排，但是注意事项里却提醒太子殿下并不喜欢别人接触自己的被褥，连碰一下都不允许。

    看吧，位高权重的人总有些臭毛病，自己给自己惯出来的。黛水摸了摸下巴，翻出抽屉里的档案簿看了起来。

    本来今天是过来当差的第一天，她应该按兵不动，但脑袋里陡然冒出的想法催促着她跃跃欲试。

    择日不如撞日，现摆着的想法不去实施她实在心里猫挠似的，想着，黛水蹭一下从官帽椅里站了起来，惊得碧纱橱外的宫女探头进来看她。

    她摆摆手说没事，忽的改变了想法，招招手唤那样貌看起来单纯无害的小宫女进来里间。

    “温总管有什么吩咐？”小宫女的声音有点颤抖，可能是宫里的女官们素来给人冷漠疏离的印象，她害怕书案后冷面如霜的昔日官家小姐，头上双丫髻上环绕的浅色宫花随着行礼的动作大幅度晃动。

    黛水双手托腮，显得平易近人，她不会对所有宫人都放下架子，必要的距离是处事为官的需要，但眼前的宫人可以适当笼络。

    “别太拘束，你叫什么？”她问道，换了个姿势，端正身体坐着，两颊浮起浅浅的笑容。

    “回您的话，”小宫女抬眼觑了觑突然变得很好亲近似的总管大人，吐字清晰地说：“奴婢进宫后管事姑姑给取名阿莲......睡莲的莲。”

    黛水的笑意更重，“阿莲？人如其名，阿莲长得确实莲花一般淳然。”

    突如其来的赞美并没有叫阿莲感到轻松，她身子倏地绷紧了，低下头不敢出声。黛水还是亲切的模样，起身站定到了她的面前，她比阿莲要高出半个脑袋，语调十分柔和从上至下往人耳朵里递送。

    “我看过你的档案，你曾经做过太子殿下的暖床宫女......”

    阿莲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愣了下，小声地道：“是的，不过，”她看了一眼新来的总管，心想或许是她想要了解殿下的情况而已，便也不那么拘谨了，坦诚地说道：“那是几年以前了，自从殿下重新回来，一些细微的习惯便有了变化，殿下非常抵触奴婢为他事先暖好床铺。”

    “你的身体有异味吗？”黛水说着，低头在她脖颈间嗅了嗅，阿莲脸上一红，急忙为自己辩解，“奴、奴婢身上并没有异常的味道，如果有，殿下过去就会提出——”

    “我知道了。”

    她挥手让阿莲出去，自己又重新坐回了那张长长的黄花梨书案前。阿莲几乎是落跑一样走到碧纱橱外站定，黛水轻声一笑，低头看向宣纸上的注意事项，认真地背诵。

    未几，她鬼鬼祟祟地埋首到自己脖领子里闻味道，人是闻不出自己的，她有些失望，好在也没有臭味。

    这一日匆匆地吃了午膳，其余的时间持续到太阳落山，走廊里挂起了宫灯，她一直在埋头处理东宫各方面的事物。先前在家中母亲曾教导过她理家，因为日后嫁了人，掌家理事是必备的本领，亏得有这层底子，纵然宫里事多且杂，她却能于疲惫中处理得井井有条。

    烛火晃了晃，黛水不顾形象地伸了个懒腰，一旁伺候笔墨的阿莲经过一下午已经见怪不怪。

    “总管歇会子罢，”阿莲递过来一只手炉，贴心地提醒她，“奴婢适才在外头走动时瞧见御膳房将已将晚膳送了来，只待传膳了。”

    她的意思是，太子就快回宫了。

    黛水又伸了个懒腰，总管不是个光耍嘴皮子逞威风就能胜任的差事，由于没有太子妃，东宫一应大小事物几乎全落在了她的肩头。

    她是个好强的性子，不允许自己做得不好，因此上，这一下午埋着脸吭哧吭哧做事连个懒都没偷，把自己的初衷都忘了个七七八八，眼下将阿莲的话听进耳里，猛然就回过味来，起身伸了伸胳膊蹬了蹬腿，吩咐阿莲伺候自己沐浴。

    阿莲很得力，很快就支使着低等宫女在净室里准备起来。

    黛水回房亲自取了衣物，再去到净室时雾气蒸腾，一浴桶的温水，人泡进去身心舒缓，似乎腾云驾雾也不过如此。她处心积虑地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衣物却不曾另外熏香，保持着天然的气味。否则味道太多难免叠加，反而刺鼻就大大不妙了。

    一般人想在东宫自由出入特别是进出太子的寝殿根本不可能实现，黛水身份的优势在这时候便显露出来。

    她面色沉冷地走在宫灯摇曳的抄手长廊里，各色人等认得她的身份，俱都停下等她经过才继续前行，黛水有些朦胧地想，倘若自己不是另有目的，现下这般的生活其实很实在，也很得意。

    她左右看了看，理直气壮地推开太子寝殿的正门走了进去。

    室内温暖如春，枝叶连绕状的古朴长明灯在角落里发出晕黄的暖光，床铺位于层叠的帘蔓之后，横在暗处，眯眸便可见它模糊的轮廓。

    黛水抬脚朝内殿里去，身体里的暖意和躁意同时加重，途经落地长镜，她略停步看了会儿镜子里照出的人的剪影，像个鬼魅。

    她吸了口气，陷进犹豫的思绪里。

    “这样算不算兵行险招？”黛水从喉咙深处叽咕了一句，自己问自己，又过了须臾，豪气蓦地飞上眉梢。是了，她没什么可怕的，除了自己的生命，再没什么不可以失去。

    床栏近在咫尺，默了默，悉悉索索脱去衣物的声响在床前响起。

    末了，黛水把自己的鞋子放在床角边边处，抱着只着单衣的胳膊瑟瑟抖了抖，把心一横，手脚并用爬上了太子的床。她感到一阵挥之不去的病态痛快心理，太子越是不许别人碰触的，她越是要违逆他的意愿，而且不费吹灰之力做到了。

    当然，缩在冷冰冰的被窝里“暖床”，黛水不可避免闻到了若有如无的男性气息。

    她登时探出上半张脸露出鼻子，脸色难以描述，床幔里满是属于太子的气息，雪魄冰晶般入鼻入骨。其实是很好闻的，就好像曾经在哪里闻见过。

    黛水揉揉眼睛，眼皮越来越重，被窝里也逐渐有了暖意，她放松地伸了伸腿，迷迷糊糊中枕着自己的手臂睡着了，竟然很是香甜。

    不知过了多久，门扇开合，有沉着的脚步声向着内殿而来，那声音在帘蔓外顿了顿，仿佛察觉到空气中隐隐约约浮动的淡淡甜香。

    片刻后，脚步声止歇，来人清冷的眸光自床角安放的绣鞋上淌过。

    他有些烦躁，除了自己，他并不需要任何人服侍，那些多余的人带来的多余气味只会让他浑身不适。

    指尖挑开床幔，最先映入“太子”眼帘的是几缕乌黑头发，然而当他带着嫌恶垂眸，视线却兀然怔住了，停在那半张并不算清晰的面容上反复流连。

    思维有瞬间的紊乱，赫连丞抬手按了按眉心，再凝目看去，依旧是那张容颜。

    他只觉喉咙干燥，一脸被动的沉默，意识到妹妹出现在自己床上或许是为了勾.引自己，脸上霍然腾起淡淡一层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