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我进来,老爹愣了一下,然后挪动了身子,指着旁边的凳子叫我坐下。
从这里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银幕,上面放的正是电影的高潮,双方在飞奔的马车上激烈地枪战,周围寂静一片,只能听见放映机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特别喜欢这部电影,那个时候你爷爷特别讨厌我去电影院,他瞧不起这东西,认为我在混日子。”老爹看着银幕,好像在自言自语。
“我就是在看这部电影的时候,遇见你妈,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风情万种,我们一帮人就打赌谁要是能追到他大家就请他到市中心的酒馆里乐呵乐呵,结果你妈最终落到了我的手里。”老爹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之中,脸上一丝微笑荡漾开来。
“想知道我怎么追到你妈的吗?”老爹转过脸来。
“怎么追到的?”
“很简单,你妈喜欢看电影,我请了她看了一个星期的电影。”老爹呵呵大笑,然后用回味的口气说道:“电影是个好东西呀,是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你在里面可以哭可以笑,它让你忘却生活的中的痛苦,让你知道自己的价值。”
我沉默不语,一动不动地看着老爹,发现这个平时表情冷漠的男人内心竟然如此的柔软。
“后来呀,我就带着你妈来到了伯班克,在这里开了一家电影院,这样你妈想什么时候看电影就什么时候看电影,再后来就有了卡尔、鲍吉和你,你知道你妈小时候是多么喜欢看电影么,这个不大的电影院,是我们一家人的天堂。”老爹的眼睛里闪烁出温暖的光芒,然后又立刻灰暗了下来:“可再过一段时间,这里就不再属于我们了,安德烈,我和你妈老了,你们也长大了,卡尔走了,鲍吉又不好好干,你就是我和你妈惟一的希望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虽然我根本记不起来小时候的事情,但是从老爹的话里多少能体会到一点一家人坐在电影院里开开心心看电影的情景。
“老爹,我想干一点正事,我不想混日子,你看,我在学校这几年学到了不少东西,伯格和甘斯虽然平时看起来没个正行,可能耐还是有点的,我就像做点事情,等挣钱了,你和老妈就不用再过这种日子了,到时候你可以像华莱士那样开着自己的小汽车到处逛,老妈也可以用上上等的巴黎香水了。”我抬头看着老爹,声音抖动。
老爹听了我的话,眼睛里闪着泪花,怕被我看见赶紧站起来去换片,顺便偷偷抹掉了眼角的泪水。
“去睡吧,都这么晚了。”老爹指了指大门。
我看了一眼身形抖动的他,下了楼梯。
晚上我做了很多梦,梦见我和伯格他们拍的电影大获成功,梦见我们收到夹道欢迎说不清的鲜花完全把我们包围起来,梦见我给老爹盖了一间巨大的电影院,银幕上放映的,就是那部《火车大劫案》。
早晨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我和甘斯从床上爬起来,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你老爹愿意给你钱吗?”甘斯拿着一片面包边吃边和我说话。
我没理他,胡乱吃了几口就穿上衣服出去。
“上哪去?”甘斯在我身后喊道。
“随便走走。”我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伯班克最繁华的地方就是离我家只有两街之隔的伯班克大街,酒馆、银行、市场一应俱全,这个时候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我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旁边的行道树闲逛,来到一家大的典当店跟前。这家典当店很大,门口立着几个漂亮的雕塑。
我站在雕塑跟前细细观赏,忽然一个人从里面出来撞到了我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那人赶紧道歉。
“没关……老妈!你到这里干什么?!”我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拎着一个小箱子,不是老妈还会是谁?!
“安德烈,我,我到这里随便逛逛。”老妈尴尬地笑了一下,但是从她那极其不自然的笑容中我能看出她在说谎,因为没有人愿意到这样的地方闲逛,她从里面出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当了自己的东西。
“你是不是当东西了?”我大声问道。
老妈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走了几步,说道:“家里现在没有多少钱,你又要拍电影,我琢磨着我的那些首饰什么的不少,当了说不定还能换点钱来,没想到呀,安德烈你猜我当了多少?3000块?!没想到会这么多?!”老妈一脸的笑意,很是开心。
而一旁的我,胸口却如同有根骨头卡在里面,眼睛湿润。
“妈,那些首饰可是外婆留给你的,还有的是老爹送给你的呀!你怎么就把它们给当了呢?!”没人知道那些首饰对于老妈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十岁的时候就外婆就去世了,那些首饰是惟一能让她感觉到外婆存在的东西,还有一些是老爹送给她的,她一直带在身边,因为它们凝结着他们之间地老天荒的爱情,可今天,为了我的电影,它们被送进了当铺,换回的,是一叠泛着油光的脏稀稀的钞票。
看着老妈光溜溜的手臂、耳朵还有脖子,我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傻孩子!有什么好哭的!咱们柯里昂家的男人从来没有当街哭鼻子的,妈妈老了,没有什么用了,只要你能正经做点事情,妈妈尽一份力也是应该的呀。”老妈把我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一脸的微笑。
回到了家里,老爹坐在椅子上冲我招手。我看了一下老妈,老妈笑着示意我过去。
“安德烈,昨晚我和你妈商量了一下,觉得不管能不能拍出电影来,我们都应该支持你,毕竟年纪轻轻就想拍电影的人,不是很多呀。”老爹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来放在我面前。
“这里是一万块,你老爹我能支持的也就这么多了,我和你妈不是蟋蟀,总不能靠喝西北风来过日子吧。”老爹指了指那叠钱,让我收起来。
拿着老爹和老妈的一万三千美元,我觉得它们是那么地沉重,重得压得我都抬不起手来,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流了出来,这一次我没有擦掉,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拍出一部挣钱的电影来!一定要把老妈当掉的那些首饰赎回来!一定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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