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
曹老板已身披甲胄全副武装,这绝不是去面见天子的架势,而是准备上战场的架势。
虎豹骑亦早已集结完毕,这本就是一支武装到牙齿的重甲骑兵部队,此刻就连半张脸都用黑色的皮甲遮了起来,只露出一双闪烁着凶光的眼睛,看起来既强大又威风,光是往那一杵便已经足以吓退大多数杂兵部队。
这才是虎豹骑的完全体。
上一次在安邑,虎豹骑到底是仓促应战,装备便没有如此全面,看起来也没有现在这般气势。
吴良携带王莽头赶到的时候,看到虎豹骑的风采亦是颇为震撼,仿佛正在观看一场史诗级战役电影的画面,dna都动了起来,有一种胸中热血正在沸腾的感觉。
“明公,王莽头在此。”
来到曹老板面前施了一礼,吴良指着端在典韦手中的一个盯死了的木匣子对曹老板说道。
“有才,你需知道,朝堂之上任何人我都可以杀,却唯独刘协现在还不能死。”
曹老板微微颔首,接着看向吴良正色说道,“而目前为止,我们能够确定对真凶身份一清二楚的人便只有献帝,我完全可以想象,稍后我与刘协当面对质时,他定会百般抵赖死不认账……这便是我带你一同前去面见于他的缘故,除了杀他,我允许你使用任何手段,务必令他将真相和盘托出。”
“……”
吴良闻言微微愣住。
任何手段是什么手段?
难道像对待其他人一样严刑逼供?又或是说出些惨绝人寰的酷刑恫吓与他?还是当着众人的面与他搞一处离间心理计?
曹老板可真是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啊。
可是这又能怪谁呢?
怪只怪吴良平时审问犯人时手段层出不穷,而且无往而不利,非但在曹禀、曹昂、曹纯等人面前都有显露,刚才审问吕布的时候还在曹老板面前露了一手,以至于曹老板竟对他有如此信心。
最主要献帝与此前的那些人有着本质的区别。
曹老板也说了,刘协现在还不能杀,当然也不能严刑逼供或是使用酷刑恫吓,毕竟人家身上还挂着一个“天子”的身份。
离间计貌似也用不了。
因为目前他手中就只有一个吕布,而从吕布方才的口供来分析,他其实不过是一个对内幕知之甚少的边缘人物,恐怕根本就唬不住刘协……
“怎么?你也没有信心?”
见吴良并未立刻应承下来,曹老板微微蹙眉道。
“不瞒明公,目前掌握在我们手中的信息还十分有限,我的确没有信心一定能够令刘协就范。”
吴良拱手说道。
“那便尽力而为吧。”
曹老板倒也并未勉强,沉吟了片刻,眼中的杀意渐浓了起来,冷声说道,“倘若刘协不识抬举,便莫要怪我拿他身旁的人开刀,我虽不能杀他,但那些个贵人、宦官、臣子却未必不能杀,我倒要看看他是否能够撑得住!”
说着话,曹老板又回头对曹纯说道:“子和,你提前找些人来对好口供,不需证据,不需在意破绽,只需命这些人一口咬定那些与刘协有关的人意图谋反便是,其余的我自会处置!”
“诺!”
曹纯应了一声便去照办。
“……”
而吴良听到曹老板的后招顿时为刘协捏了一把汗。
自然不是同情刘协,也不是于心不忍,而是为曹老板的“义气”所折服。
他这么一搞便可名正言顺的拿人,杀不杀是一回事,先带回去审问再说,至于如何审问,又要审问多久,那便是曹老板说了算了,而且任何时候说起来,这些人有谋反的嫌疑,此举自然也是在保护刘协,简直不要太流氓。
不过这么做便没有副作用么?
当然有!
曹老板在士族阶层中的名声本来就不太好,如今才刚刚将献帝迎回陈留,政治地位还不稳固,便立刻以武力清洗献帝身边的贵人、宦官与臣子,并且还是在没有充足证据的情况下,这必将令他“挟天子以令不臣”的效果大打折扣,同样会落人口实,反倒令自己成为人们口中的“不臣”。
“不臣”如何挟天子以令“不臣”?
当年的董卓难道不比曹老板现在的势力更大?
结局又是如何?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拉拢一批士族的同时,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打压另外一小批士族,如此支持曹老板的士族便才逐渐增加,最终达到权倾朝野的目的,同时也不会引起过多的非议。
历史上的曹老板便是这么做的。
他迎了献帝之后,先是以献帝的名义将许多士族封作列侯,给足了他们好处,在得到大部分士族的支持之后,才陆续除去了献帝身边的几名亲信官员,从而由大将军转为司空,初步实现了总揽大权的目标。
而这还是第一小步而已,接下来曹老板依旧走得十分稳健。
他又陆续开始征召那些自董卓之后便弃官退隐的名门望族,将他们重新请回来入朝为官,并给与他们不错的待遇,进一步获得更多的支持与话语权,其中就包括吴良不久之前刚刚造访过的司马家。
此举非但为曹老板收买了更多的人心,也使得这个朝廷更像是一个天下归心的朝廷,下达的政令自然也更有权威。
如此才能够达到“挟天子以令不臣”的效果,否则若是全天下人皆道献帝便是曹老板的傀儡,而献帝下达的诏书便全都是曹老板的意思,那自然不会有人当一回事,自然也没有任何效力,如何“以令不臣”?
外人只知曹老板打赢了官渡之战,如此才彻底确立了自己在中原的霸主地位。
却不知历史上曹老板在朝廷中的这波运营的重要性其实一点都不亚于官渡之战,如此一直到官渡之战彻底打完,袁绍的几个儿子也全部被灭之后,时机才终于成熟,曹老板才终于真正露出了獠牙,在文武百官的“支持”下废弃了三公制度,自领大汉丞相一职,正式走到了台前……
所以曹老板的成功、曹魏的成功,其实是有其必然性的,曹老板明里暗里其实做了很多事情,而每一件事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没有犯任何严重错误。
也是因此。
吴良才能够想明白为何曹老板会首先想着要他用言语逼刘协就范,而不是一开始就使出如此雷厉手段。
果然。
不待吴良开口,曹老板便又露出一抹苦笑说道:“此举乃是下下之策,若是志才还在世,必定以死相谏劝阻于我,可如今志才惨死,我若不能替他手刃真凶,如何配得上他这些年的忠心侍奉?因此哪怕明知不可为,我也非为不可……就像你此前说过的那句话:人生在世,总有那么几件教人无法顾忌得失、只能奋不顾身的事情!”
“明公……”
听了这话,吴良竟莫名有些感动。
他如今虽身在曹营,但其实每每看到事态发展,皆是以冷静、理智的上帝视角视之,说白了他当初选择依附曹老板,也并非是因为曹老板是什么明主,而是知道历史上曹老板就是是笑到最后的人,省力省心可以放心的打酱油,并且当初他已经身在曹营,可供选择的余地不多。
但这一刻。
吴良仿佛才刚刚认识曹老板,才终于产生了一些归属感。
他看得出来,曹老板这番话是真心的,因为他的确为了给戏志才复仇而将个人得失放到了次位,这才是真实的曹老板,而并非史书上那个并不立体的枭雄。
吴良虽不敢说自己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曹老板也会似对待戏志才这般待他,但为这样的主公办事,心里就是要安稳许多……
“明公,我明白了,此行我定当尽力而为,令那刘协不得不就范,明公这下下之策便暂时搁置吧,我想若是戏军师泉下有知,恐怕也不希望明公如此兴师动众!”
吴良拱手说道。
……
临时皇宫之内。
刘协坐在主位之上,虽然看起来还算是淡定,但私下右腿却在不受控制的抖动,他的确已经开始心虚了。
尤其是见到曹老板披挂戴甲的模样,甚至有些心慌。
而在刘协的旁边则立着一个熟悉的面孔,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最近才刚刚晋升上来的侍中荀彧,陪同刘协出席重要场合本就是侍中的职责,倒也无可厚非。
至于其他的官员。
则统统被曹老板驱离到了堂外,也算是给刘协留了一些余地。
这种情况下,曹老板依旧行过了君臣之礼之后,才抬起头来看向献帝刘协,大声说道:“陛下,逆贼吕布已被我擒住,汉室的传代之宝王莽头也已落入我手,臣今日前来正是为了将这宝物归还陛下。”
说完这番话,曹老板冲吴良微微颔首。
吴良则很是配合的与典韦一同上前撬开了个那个钉死的木匣,将此刻依旧裹在“困仙球”中的王莽头提溜了出来。
不过为了防止刘协立刻做些什么,典韦依旧拎着网兜没有放手。
“不愧是曹将军,如此汉室传代之宝便再次聚首,这预示着汉室将再次复兴,曹将军当居首功,吾愿拜曹将军为司空,并领司隶校尉一职,统中都官徒隶行监察百官之事,请曹将军莫要推辞!”
刘协当即起身又给曹老板提了官职。
司空已是三公之一,而这司隶校尉也不简单,麾下可令一千两百名“中都官徒隶”所组成的武装部队,负责监督京师和京城周边地方的官员,虽然不能先斩后奏,但却可以先抓了人再向天子禀报,由天子亲自定罪。
此举显然是在向曹老板公开示好,希望曹老板不要继续追究此事。
“谢陛下。”
曹老板施礼拜谢,却又冷眼看向刘协开口说道,“陛下,臣还有一事需要禀报,就在前日夜里谏大夫戏志才在家中被人杀害,臣命人追查两日,终于在擒获逆贼吕布之后有了一些头绪。”
“哦?竟有此事?”
刘协面露疑色,蹙眉问道,“曹公既然查到了一些头绪,不知可曾确定真凶是谁?”
“臣正要请教陛下,希望陛下指点迷津!”
曹老板终于不再与刘协打马虎眼,也不再行君臣之礼,而是挺起胸膛死死的盯着刘协,无形中向刘协施加压力。
“这……”
刘协却是还在装傻,面露难色道,“曹公这可为吾出了个难题,吾居于深宫之中耳目闭塞,若非曹公说起尚且不知竟有此事,如何能够指点曹公?不过吾倒以为,曹公智谋过人手段雷利,以曹公的本事,捉住真凶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此事还是要曹公多多费心啊。”
“……”
闻得此言,曹老板脸上已经浮现出了一丝明显的怒意,而这也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此事非同小可,不使些非常手段,刘协断然不可能轻易就范。
也就在这个时候。
吴良终于主动站了出来,对刘协施了一礼道:“陛下,臣还有一件大事禀报。”
刘协正巴不得有人将这个话题岔开,自是连忙又看向吴良,正色说道:“吴太史请讲。”
“陛下,臣最近夜观星象掐指推算,不成想竟算出一件惊天大事,此事只怕是要动摇大汉的根基,陛下需提前做好应对。”
吴良却并不着急将事情说出来,而是不紧不慢的铺垫了起来,关子卖的非常足。
闻得此言,刘协自是越发好奇,连忙催促起来:“究竟何事,吴太史快快道来。”
而曹老板亦是一脸疑惑的看向了吴良。
这个家伙究竟在说些什么?
他只教吴良想办法逼迫刘协就范,并没有教他顾左右而言他,如今吴良这么一扯,倒将逼问真凶的事给淡化了。
另外。
曹老板心中也是十分好奇,吴良如此吊人胃口,究竟要说一件什么大事,而且还是动摇大汉根基的大事?
“?”
就连献帝旁边的荀彧亦是心中惊疑,原本低垂的眼眸不自觉的抬了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吴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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