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便转身离开了。只是她没有看到,听到她这番话后,黄琼却是轻轻点头表情。直到黄琼与司徒唤霜,被之前那个端茶小道士,带到了一间只有一张卧榻的静室。黄琼才抓着司徒唤霜手道:“人真的很奇怪。朕这一生,对这些子女担心也好,闹心也罢。但最为惦记的,偏偏便是这个自幼便没有养在身边的丫头。如今看到她,等到有那么一日,朕也可以瞑目了。”
听着黄琼的话,司徒唤霜却是攥着黄琼,自从见到二丫之后,便一直微微有些轻颤的手。轻轻的安抚道:“其实,陛下对那个子女不都是一样?无论是男是女,陛下不是一样都疼爱无比。当初皇五子的母亲做出那等事,陛下虽说表面上看似冷落,可实际上却一直在保护他。甚至为了保护他,宁愿被人误解。如今他虽说远在乐浪路,但却可以远离朝中这些是是非非。”
“不过,相对于那些皇子来说,陛下对这些丫头,还多了一份溺爱。二丫自幼又是长在娘娘身边,与其他的小公主相比,陛下可定是更加的惦记。这从当年陛下对大丫的宠爱,便可以看得出来。陛下将对二丫的那份疼爱,都放在了大丫身上。虽说离宫多年,可陛下终归还是见到了二丫不是?这对陛下来说,是一件好事不是吗?至少可以成全了陛下的父女之情。”
听着霜儿的安抚,黄琼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这一刻,夫妻两个人这间的默契,尽在不言中。只是黄琼这次在道观里面住了整整十日,二丫日常却只是每天傍晚,来陪着黄琼与司徒唤霜待半个时辰。这几日,虽说女儿没有陪在身边,但也不知道是离着女儿近了,还是这里山清水秀的环境,让黄琼精神状态,相对于在京城来说好了不少。身子骨也觉得好了很多。
一直到了第十一日清晨,黄琼找到了二丫道:“朕要走了,再不走,有些人该不放心了。二丫,这一次朕能见到朕的女儿,真的很开心。朕也知道,你要清修的,朕这次来也是打搅了。不过,朕这次来,除了见见朕的宝贝女儿之外。便是想要去你祖母的陵墓上祭拜一下。朕能感受得到,你的祖母陵墓就在附近。二丫,你就带朕去看看。这事,也算是朕求你了。”
听到黄琼要去祖母的陵墓上去见见,二丫在微微沉吟了一下后,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向着后山走了过去。一路跟随下来黄琼才发现,这座道观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实则精华却都在后山。绕过观后的一道山梁,一排排的窑洞整齐展现在黄琼与司徒唤霜面前。虽说不多,大约只有三排,每排也只有二十座窑洞。但映衬在树林、流水间,却处处都显示着优雅。
二丫并没有在窑洞这里停留,而是顺着一处很不起眼的小路,向着一处山梁走了过去。直到拐过那道山梁,黄琼才愕然的发现。这是一片与佛塔林完全不同的塔林。相对于又高,类似钟楼,寓意晨钟暮鼓的佛塔林。这里的塔林不仅低矮,一个个方方正正。这一片的塔林,数量并不多。至少相对于后面山梁上,密密麻麻的普通坟茔来说,大大小小的只有三十多座。
顺着塔林前的石阶而上,一直到最后一排正中的位置上,二丫才停住脚步。对着这座低矮的道塔行了一个道家的大礼后,才对着黄琼与司徒唤霜道:“这边是祖母的灵骨所在。祖母在门中地位贵胄,所以羽化时,是采取道家最为尊贵封缸建塔。这里,便是门中为祖母修建的塔。陛下既然坚持要来看,贫道也顺应陛下之意。不过,陛下也要答应贫道,不得流泪。”
话音落下,二丫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下山去了。只是将黄琼与司徒唤霜,两个人单独留在这里。而看着面前这座小小的道塔,黄琼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直接跪倒在地。轻轻的抚摸着塔身上密实的青砖,纵有千言万语,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来。自从母亲离去,自己多少年魂牵梦系,多年思念不绝。今日总算见到母亲的陵墓,让黄琼心中不禁悲从心来。
黄琼这一跪,虽说按照二丫的要求,并未流泪,也没有哭出来。但却就在母亲的砖塔之前,整整跪了一天一夜。而司徒唤霜也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便是二丫,也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这边。一直到第二天清晨,黄琼才重重的给母亲磕了三个头,又燃上一柱清香后,挣扎着站起身来。而此时,他的双膝已经是血肉模糊了。对于膝盖的异样,黄琼就好像没有感觉一样。
在司徒唤霜搀扶之下,转身下了山。直到山脚下,黄琼又转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小小的砖塔。回到观中后,黄琼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将腰上系着的一枚玉佩摘了下来,塞到了二丫的手中:“孩子,这一面也许是咱们父女两个最后一面了。朕不会耽误你修行的路。但朕老了,这枚玉佩留给你,作为你我父女一场的念想吧。孩子,好好的照顾自己。朕这便要走了。”
说罢,在司徒唤霜搀扶之下,走到了山门之外。三十多个侍卫,已经牵着马匹等到门外。黄琼翻身上马之后,又深深的凝望了一眼,埋葬了他最为尊重母亲,生活着他最为心疼女儿的道观。试图再看一眼,自己女儿的身影。只是那道身影,却是一直都没有再出现。直到身边的侍卫,再三的催促之下。才无奈的叹息一声之后,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抽了坐骑一鞭。
吃疼的马匹一声嘶鸣,撒开四蹄顺着观前的道路,向着山外跑去。而返程之中,原本在司徒唤霜眼中,这个一向顶天立地,从不轻易言败。即便是如今已经退位,年过六旬,也并未表现出衰老迹象的男人。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在快速的衰老着。原本锐利的目光消失不见,一向笔直的腰也塌了下来。并没有几根白发的头发,几乎在那一夜之后,便彻底的变得花白。
而更出乎司徒唤霜意料的是,刚刚走到西京,身心皆极度疲惫。原本几乎从未生过病的黄琼,便再也撑不住,可谓是开天辟地的病倒了。原本司徒唤霜惦记着,在西京休息一段时日,等到病体大致康复在回京。只是对于司徒唤霜心疼,黄琼却是摆了摆手坚持的拒绝了。来的时候快马加鞭,回去的时候却是只能静卧在一辆马车之中,慢慢悠悠的返回京兆府。
等到进了京兆,只说了一句回听雪轩后,再也克制不住的黄琼,一口血吐出来后便陷入昏迷。当奉诏进宫为黄琼诊脉的老李,放下黄琼手腕。面对着很是有些不安的黄瑞枫,无奈摇了摇头:“陛下,太上皇长时间郁结余心,经脉伤的太重了。本身又是上春秋的人,恐怕人力难以回天。臣不知道,这次太上皇西巡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此次的病,还是由心来的。”
“太上皇,这次的病情恐怕难以挽回了。这次能勉强撑到回京,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若是早在太上皇刚刚发病的时候,臣便在太上皇身边,也许可能还有些办法。可现在,臣实在是无力回天了。陛下,臣建议您,还是有一个提前准备吧。也许,太上皇也就在这几日了。”
听着老李的话,黄瑞枫差点一屁股直接坐到地上。父亲这次不是见到二姐了吗?按理说心结应该已经打开了,怎么还弄成这个样子。而只从发现黄琼昏迷之后,便一直静静的坐在黄琼的病床前,静静的看着昏迷不醒丈夫的司徒唤霜,面对黄瑞枫看过来的目光,却是摇了摇头:“此事与二丫没有关系,是你父皇见到你祖母陵寝后,过度伤心而不能自已引发了旧伤”
而见到司徒唤霜脸色,同样显得有些惨白,尽管多少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没有将接下来话,问出来的黄瑞枫,躬身道:“母后,儿臣见到您的脸色也不是很好,想必这一路上,又是赶路,又要照应父皇也是辛苦了。父皇这里有儿臣照应,您还是先去休息。别把您也累垮了。”
对于黄瑞枫的劝慰,司徒唤霜却是摇了摇头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每日里面需要处置的政务千头万绪。不应该为儿女私情,而耽误政事。陛下大可去忙便是了。太上皇这里,有我在。这些年,都是太上皇一直在照顾着我。到了今儿这个地步,我也该回报我的丈夫了。”
无论黄瑞枫怎么劝说,司徒唤霜却是固执的不肯离开,也只能无奈的听之任之了。而此时陷入昏迷之中的黄琼,脑袋之中却是犹如走马灯一般。一会好像回到了那个曾经熟悉的辽河边,陪伴在前世的父母身边。一会好像又回到了邙山上那座古墓中,看到向自己举起铁锹那个人脸上杀意。没有多少一会,却又迷迷糊糊的好像回到小时候,母亲带着自己习武、读书。
慢慢的又好像,来到了城郊那片松林之中,为了保护自己身负重伤的陈瑶,躺在自己怀中,口中大口吐着鲜血。转瞬之间,虎牢关外景王死在自的怀中。再到几十年的为君生涯,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这一幕幕,像是走马灯一般,在黄琼的脑海之中转来转去。一直到最后,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母亲,告诉自己已经离开太久了,是到了应该回去的时候了。
听到母亲的这句话,黄琼的脑海之中咯噔一声,好像什么断了一般。而此刻守在他身边的司徒唤霜,握着黄琼渐渐发凉的手。看着跪在地上,想起这些年父亲对自己的教导,手把手扶着自己上位,可谓是恩重如山。此时双手死死扒着砖缝,满脸流泪的黄瑞枫,却是轻声的道:“陛下身为皇帝,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流泪的。这个时候,去做好你该做的事情便是了。”
说罢,又转过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已经没有了气息的黄琼。便是身边的太监与宫女,为黄琼小殓都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女官想要拽开她的手,都没有能拽开。等到李窈窕感觉到不对,几步走上前一摸司徒唤霜鼻子,却发现这位嫡婆母,此时也是一样气息全无。等到老李赶来,却是愕然的发现,司徒唤霜居然自断经脉,陪着这么多年一直为他撑起一片天的丈夫而去。
看着面前相继而去的父亲与嫡母,黄瑞枫可谓是伤心欲绝。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个看起来清清冷冷的嫡母,性子会如此的刚烈。父皇走了,她也一并随着而去。只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看着父皇与嫡母并排而列的尸身,黄瑞枫与李窈窕夫妻两个,不由得流泪满面。
大齐宣德九年冬,太上皇黄琼与皇太后司徒唤霜同日驾崩。而这位皇帝,在其身后留下了一个,华夏几千年历史上国土面积最为庞大,也是国库最为丰盈的帝国。因其在位期间,励精图治、大力变革,并且北灭北辽、高丽,南并大理,西控西域,武功为大齐历代帝王之冠。虽说因为女色方面广为诟病,而也多少为人不齿。但与其父孝宗庙号饱受争议,认为实在有些高了不同,朝中上下哪怕再挑刺的那些清流,也认为圣宗庙号名至实归。
到这里,这本书便算是结束了。虽说成绩乱七八糟,不管怎么说,顶着巨大的压力,还是完成了。再一次深深感谢那些曾经捧场的读者。期待我们后会有期。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034s 2.341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