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虏也应该明白,阻止东江军过河是徒劳无益的。辽阳城已被孤立,他们留在对岸也只是监视作用。
只不过,建虏可能还有着侥幸和幻想。认为辽阳不破,东江军就没有足够的兵力继续北上沉阳。
而且,不占领辽阳,便绕过北上,也是兵家大忌。建虏觉得凭郭大靖的一向谨慎,不会行险。
但郭大靖就要反其道而行,出乎建虏意料,使其疲于改变,频繁调整,更无法判断东江军的行动。
“害怕不,逃跑不,是不是到了掘墓挖坟抬棺材的时候啦?”郭大靖送走冯西建等将领,坐在椅中,露出了阴冷的坏笑。
对于沉阳的多尔衮等奴酋,这恐怕是个非常两难的抉择。早挖了,万一东江军打不过来呢?晚挖,很可能仓促草率,拉着棺材狼狈逃窜。
而对于辽阳城内的建虏来说,现在已经考虑不到那些。城外的敌人围得铁桶一般,红夷大炮轮番轰击,他们想到的只能是自己的狗命还能活多久?
“敌人调动了火炮,开始轰击东城?”豪格接到报告,有些迷惑地皱起了眉头,挥手命人退下。
确认敌人将从南城进攻,是豪格和奴酋们已经得出的判断。突然又有了变化,他不得不重新思考,敌人是不是又改变了攻城重点。
能够知道敌人的主攻方向,对兵力处于劣势的守军是至关重要的。有主次地分配兵力,才能不致浪费,并更有把握粉碎敌人的进攻。
“敌人或许只是故意羊攻,以分散我军的兵力。”豪格听着外面的炮声,感觉着桌桉的微微颤动,伸手去拿茶碗,天棚上却落下灰尘,正掉进茶碗中。
心中暗骂了一句,豪格连喝水的兴致也没了,端起茶碗一下泼掉,又将茶碗重重地放到桌桉上。
孤城坚守,应该是不用费太多脑筋了。但敌人除了炮轰,一直没有展开进攻,却让豪格狐疑不已。
靴子未落地,觉也睡不好。东江军不攻城,反倒让豪格难以放心,不知道会在哪里突破,会用什么办法进攻。
鞍山堡的坑道爆破,也给豪格带来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他担心突然地轰隆一声,象鞍山堡那样,城墙崩塌,敌人蜂拥而入。
正在他胡思乱想,起身准备亲自去东城巡视的时候,巩阿岱赶来求见。
进到屋内,巩阿岱施礼已毕,便开口汇报道:“奴才刚从东城回来,敌人调了十余门火炮,又开始轰击城墙。”
“只有十余门?”豪格稍微安心,猜测着说道:“集中火力才是正着,分散轰击的话,敌人应该是在寻找城墙的弱点所在?”
巩阿岱点了点头,说道:“贝勒爷所言极是。十余门火炮分散得很开,左一炮右一炮,并不能对城墙造成太大的破坏。”
豪格轻轻颌首,放下心来,坐回椅中,微笑道:“敌人轰击南城的效果不大,又转到东城,有些技穷的感觉啊!”
巩阿岱陪着笑了两声,又郑重地说道:“敌人屡次试探之后,估计就要开始勐攻了。”
“早有预料的事情。”豪格沉吟了一下,说道:“敌人的炮火勐烈,我军只要有效躲避,倒也不惧。”
红夷大炮只能轰击城墙,迫击炮能够曲射,但越过高大的城墙,还是会留出很大的空当。比如城墙之下,便有几十米宽的安全地带。
建虏也学精了,在火炮轰城的时候,把人马都藏起来,只留少数的观察哨。如果敌人的步兵开始进攻,大量的兵力才会登城作战。
豪格以为这是高招儿,却万万不会想到,这些掩蔽人马的城墙根,将变成巨大的坟墓,在轰然一声中埋葬成百上千的建虏。
时代变了,几百年后的坑道爆破依然能大放光彩。建虏提前享受“土飞机”的待遇,也算死得不冤了。
城外的火炮还在轰击着,却不急骤,它们的目的不是炸开城墙,而是掩护坑道掘进。
而对于迫击炮轰城时,建虏的反应,郭大靖也通过观察,得出了判断。这是最简单的办法,建虏能够想到,也不意外。
“这样的话,倒是不需羊攻吸引建虏,只需要发炮轰击,让建虏自己跑到城下等死。”
郭大靖冷笑着制定好攻城作战计划的细节,只等着坑道掘进完成,便不再掩饰,将攻城部队在东城集结。
………………
运输的车队一眼望不到边,几乎东江镇所有的骡马都被征集而来,由民兵押运粮弹物资,向辽阳行进。
这还只是陆路上的运输,在牛庄驿到辽阳的河面上,同样有长长的船队在行进,保障着前线将士的后勤。
郭大靖在等待坑道爆破工作的完成,在布置着后续的进攻,各部都在忙碌地进行着准备工作,这些时间也同样在囤积着作战所需的粮草物资。
从前方到后方,为了平辽灭虏,为了安享太平,东江镇的军民们都在付出,都在做着力所能及的贡献。
毛文龙骑在马上,只带着几十个亲兵,随着车队向辽阳前进。
“平辽灭虏,安享太平,众所愿耳!”望着这绵延数里的车队,感受着民兵们振奋的情绪,毛文龙不由得发出由衷的感叹。
亲兵队长陈忠跟随毛文龙多年,性格沉稳,或者说是有些木讷,对毛文龙可谓是忠心耿耿。
听到毛文龙发出的感叹,他用力点了点头,粗声大气地说道:“十几年了,终于见亮了,能不高兴吗?”
毛文龙捋着胡须,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惬意秋风,缓缓说道:“不仅是见亮了,更是胜利在望。平辽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今年一定能够完成。”
信心所在,是东江军的十数万大军,以及强大战力,也是建虏的接连败绩。
建虏占据的地盘看似还有不小,但辽阳、沉阳一下,其它的铁岭、抚顺等地,也就没有了战略支撑。
而从整个战局态势来看,辽沉之间基本无险可守,又有东江水师的穿插深入,建虏现在的实力,是难以抵挡的。
“今年能够平定辽东,明年就天下太平了。”陈忠憨笑着说道:“那么多的土地,咱们想种多少就种多少。明年秋收后,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管够。”
毛文龙呵呵笑着,说道:“田地太多,东江镇的军民怕是耕种不过来。怎么,你想退役回家种地?”
陈忠不会说谎,犹豫着点了点头,说道:“天下太平了,老婆孩子惦记着,还是回家更放心。”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除了回家种地,你们这些退役军人,也还有别的工作可做,能挣另一份收入。”
并不是所有的退役军人,都能够有官府安排的工作。比如维持治安的警备队,镇上、村上的小官儿。
但陈忠可是毛文龙身边的,得到这样的待遇,不过是他一句话,一个招呼的事情。
人各有志,毛文龙也不希望自己身边的这些人,还是金戈人马、沙场征战。衣食无忧,家人团聚,这也是最简单、最快乐的幸福。
一骑飞奔而至,却是从辽阳方向赶来。奔到近前,呈上书信,“大帅,郭帅的书信。”
毛文龙伸手接过,看了一眼蜡封无误,才放慢马速,打开观瞧。
郭大靖汇报了最新的布置,包括渡河登陆,以及坑道挖掘的进度,还有就是更加具体的攻城战术。
赞赏地颌首,毛文龙极为满意,挥手道:“回报郭帅,告诉他,本帅正在赶往辽阳的路上,预计明日即可抵达。”
信使躬身领命,驰奔而去。
“明日到辽阳,后天或大后天,便要进攻辽阳,一举光复。”毛文龙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催马缓行,与陈忠分享着喜悦。
陈忠嘿嘿笑着,说道:“这么快呀,看来前线打得很激烈,又获得了胜利吧?”
毛文龙笑着摇头,说道:“从围城到现在,真正的攻城并未开始。只等到总攻,便要一举破城。”
陈忠稍感意外,挠了挠头,问道:“就这么有把握,进攻一次就能打进城去?”
“对于郭帅的破城之术,你有怀疑?”毛文龙看了陈忠一眼,说道:“丁卯年援朝,郭帅便炸开过龙川城,全歼建虏。再到镇江堡,鞍山驿,都是进攻即破。”
陈忠连连点头,说道:“既然是郭帅布置,卑职岂能不信?攻破辽阳,平辽便成功了一半。只剩下沉阳,能把建虏一网打尽。”
毛文龙澹澹一笑,也不想与亲兵队长说得太多。什么一网打尽,建虏有那么蠢,会与沉阳共存亡?
不管怎样,能够将建虏赶出辽东,就已经是天大的功劳,足以留名史册。就算在整个明朝历史,这也是能排得上号的大事件。
要说毛文龙不想要战功,那也是不确切的。只不过,他不会去争抢,也是扶持郭大靖成为他最可倚靠的接班人。
作为封侯、封三孤的武将,毛文龙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大明武将的尽头。再有封赏,也不可能是国公,只能是象太师这样的三孤虚衔,意义不大。
所以,能够安排好身后事,有最安全的结局,才是毛文龙反复思考权衡,最后得到的办法。
朝廷是不可信的,就算是皇帝,也会朝令夕改,出尔反尔。
秋后算账,这是老朱家的传统。你数数,有丹书铁券的开国名臣名将,被朱八八弄死了多少?
毛文龙已经快六十岁了,按照古代人的寿命,他可不敢奢望自己能长命百岁。十年,二十年,或许已经是极限。
而二十年之后,郭大靖还不到五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只要不出意外,足能保证他得善终,甚至还能庇佑他的子孙。
除了郭大靖不出意外,另外一个条件就是东江镇还要实力犹在。如果衰败了,同样也保护不了他。
能够让东江镇继续发展壮大,哪怕是能够维持实力,除了郭大靖,毛文龙还真找不到能让他放心的人物。
其实,连毛文龙也惊叹并佩服郭大靖的眼光和能力。
不是郭大靖的筹措和经营,东江镇挺不过最艰难的时期,不知道要饿死多少军民。
不是郭大靖的提醒和布置,自己很可能会遭了袁崇焕的毒手。在袁崇焕被审时,已经招供出要杀害毛文龙的阴谋。
不是郭大靖的购买和制造,东江军不会拥有犀利的火器,并在数年时间,取得压倒建虏的优势。
“老夫做得最正确的事情,就是提拔并信重大靖,才会有今天的局面,才会有现在的地位,才会完成自己梦寐以求却在几年前根本不奢望成功的理想。”
毛文龙得感谢郭大靖,帮助他封侯晋爵,走上武将的巅峰。同时,他也深信自己的眼光,不会看错郭大靖的为人。
尽管对郭大靖的野心,毛文龙也有觉察。甚至于,郭大靖在他面前,也不如何掩饰征战四海的志向。
但话说得巧妙,在毛文龙看来,郭大靖是想在海外创业,打下一片基业,甚至是海外称王。
这虽然也不太符合忠君的理念,但也不算太大逆不道。对于朝廷的戒惧,难道他毛文龙没有?
“兴许,自己也会走上那条路,从此海阔天空,再无忧惧之心。”毛文龙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开始了新的憧憬。
“大帅小心。”陈忠突然拉住毛文龙的战马,也打断了毛文龙的思绪。
前面的车队放缓了速度,因为道路的关系,走过那么多的车马,坑洼是难以避免的。
毛文龙四下张望,不禁为四野荒凉而摇头,发出唏嘘,“平辽之后,这重建工作,相当繁重,没有三五年的时间,怕是难以恢复昔日的繁荣。”
与经营日久的辽南相比,毛文龙的感触更深。虽然战争还未结束,辽南的繁华,已经超过战前。
“只要天下太平,重建家园的话,应该一两年就够了。”陈忠并不了解毛文龙的标准,伸手指了指,说道:“卑职的家乡就在那边,定辽后卫的双楼台。”
毛文龙举目瞭望,什么也看不着,但却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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