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缕晨曦的光照在牢狱里,却又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在残破的泥墙上泛不起一丝涟漪。
就在这牢狱之所。
颜良的话让陆羽陷入沉思。
哪一个雄主会放任一个得之可安天下的隐麟在世呢?
这个问题,陆羽想过许多次…可最终都没有探寻到答案。
古往今来,凡是开国皇帝都会杀功臣,最典型的便是刘邦与朱元璋!
这里面,始皇帝嬴政是个例外,却又不是个例外。
要知道…秦朝的一统是特殊的,是奋六世之余烈,嬴政是始皇帝不假,却不能说是秦朝的开国之人。
那么…
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曹操会像刘邦、朱元璋那般杀开国功臣么?
当然了,这里面就涉及到一个开国皇帝杀功臣的原因。。
说到底,打天下时,皇帝是带着一群“屌丝”…
可“坐天下”与“打天下”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从世井中走出,艰苦的环境…让这些皇帝变得残忍、多疑、猜忌,明白尔虞我诈,明白这世间只有利益没有情义!
而他身边的这些“屌丝”如今“逆袭”成功了,变成了权臣…那他们会不会生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心思呢?
这是其中的一方面!
另一方面,这群开国功臣自恃有功,骄傲狂妄不说。
更有甚者…会卷入党争,会卷入立嗣…
说白了就是飘了!
然后,就是熟悉的剧情,皇帝会敲山震虎,杀鸡儆猴…
可换来的是他们的漠视,是更加的位高权重,权倾朝野…再到最后,皇帝下定决心,痛定思痛…决定杀功臣!
似乎,历史的轮回总是会这么走。
陆羽与曹操的这种关系,就宛若这些轮回一般…
极其敏感,却又模棱两可!
未来曹操真的坐拥天下后,又会对他陆羽网开一面么?
又会留下一个“得之可安天下”的隐麟么?
曹操不是秦始皇,没有秦朝的奋六世之余烈…也没有秦国尊重功臣的传统。
似乎…
真的这样走下去,陆羽的结局与归属都不会太好!
况且,曹操生性多疑…随着年龄的增长、权势的增添, 他的猜忌心会越来越重, 最后…很有可能…
可…偏偏。
曹操给陆羽的感觉又很奇怪, 他对陆羽的信任,让陆羽觉得匪夷所思。
包括龙骁营,包括司徒之位, 包括如今统领官渡这十万大军,乃至于…这让陆羽生出一种极其奇怪的感觉!
似乎, 老曹对他就像是完全不猜忌一般, 而且是竭尽全力的信任?
这可不像“飞鸟尽、良弓藏”的味道, 也与“狡兔死,走狗烹”完全不搭!
不懂了…
陆羽搞不懂了。
总而言之, 他感觉他身边这个老曹与古籍文献中记载的的老曹,在猜忌心这一块儿上…特别是对自己的猜忌心这一块儿上差距极大!
当然了…
信任是一码事儿,可陆羽也要时刻提起一根弦。
俗话说得好啊——不作死就不会死!
“得了吧…”想到这儿, 陆羽开口道:“颜良将军, 你就莫要劝我了…我跟曹司空的关系你不懂!”
是啊…颜良当然不懂了, 可他陆羽自己个儿也不懂!
“呵呵…咱们拭目以待!”颜良眼眸微眯, 对陆羽的话不置可否。
陆羽拍拍手,“酒、肉我都给你备着, 这段时间就委屈下住这牢里吧,袁绍还活着…策反你也不太现实,总而言之你就老实在这儿待着好了, 什么时候袁绍凉了,我自会放你回去, 还指望着你回去以后多生些颜氏子弟,你们颜家的‘种’很好!”
言及此处, 陆羽豁然起身,就打算离去。
“有事儿招呼狱卒, 酒不够喝,就喊他们送…咱们这儿虽然潮湿,但是酒管够!饭管饱!”
嘿…
陆羽这话脱口,颜良有点儿恍惚。
这什么事儿啊?
他感觉他虽然被擒,可这做俘虏的待遇…有点诡异啊!
当然了…
颜良牢狱的隔壁也住着一个大人物——高干!
没错,自打雁门高干大败后,杨修让南匈奴人将高干给送到河内, 再经由河内的快马给送来官渡!
如今也在这儿关着呢。
只是…虽都是关在监牢,可待遇嘛,简直是天差地别!
颜良这儿有酒有肉,可高干就惨了…
顿顿吃的不如猪, 最关键的是冷…这牢狱里的夜风格外的森寒!
“陆公子…陆公子…”看到陆羽走出颜良的牢房,高干疾呼道…“我…我们高家也是…也是河北名门哪,您也看在…看在我高家的份儿上,要不…要不…”
平日里趾高气昂的高干。
此刻…完全蔫了,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的彻彻底底的。
呼…
陆羽轻呼一声,要不是来探监,差点把这货给忘了。
“原来是高公子…”陆羽脚步一顿,朝他微微一笑。
说话的功夫,他扫过这间牢狱。
没有灯,一片黑,不见天,不见地,不见自己。
此牢房内不断的有“吱吱”的声音,似乎是耗子、蟑螂、壁虎在黑暗里爬来爬去,在这种地方生活,属实凄惨哪!
当然了…这也不能怪陆羽,谁让你姓高氏一族的后人比不上人家颜家的呀…
人家有楷书四大家之一,宋代被封神的——颜真卿!
…你们高家有谁啊?
陆羽能想起来的就一个高渐离,对了…还有个高力士!最多再算个赌神高进!
这些…还不够你高干在牢狱里享受特殊待遇的!
“陆公子…求你,求你也给我一床被褥,给我一壶酒吧!”
高干可怜兮兮的请求。
“给你也行,不过…我有一个问题,你得如实告诉我。”陆羽眼眸一眯,问出一个颇为好奇的问题。“高公子?你到底是不是袁绍的私生子啊?”
啊…啊…
这话脱口,高干整个人愣住了。
倒不是陆羽想到哪问到哪?
实在是他感觉诡异,要知道…袁绍把北境四州分给了三子一外甥,说起来,这分给儿子还可以理解,可…分给外甥?这就有点儿…
故而,陆羽怀疑高干不会袁绍的私生子吧!
“不是…不是…”
此时的高干一个劲儿的摇头,摇头之余他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我…我又不是那袁安?怎么会是袁氏的私生子?”
这话脱口,高干猛地捂住嘴巴,惊觉说错了话。
陆羽倒是一下子好奇了…
袁方?谁啊?
古籍文献里…没这号人哪!
当然…如果是私生子的话,那多少还能理解!
比如老曹…考虑他那独特的嗜好,还有年轻时混世魔王一般的荒诞,谁能保证他不会处处留情,处处留种…
史书上也不可能详尽的记载着每一个私生子啊!
袁绍是那个时代的高富帅,换到前世,当海王都够格了!有个私生子一点儿也不奇怪!
一下子,这袁方引起了陆羽的好奇。
“高公…”
高公子的“子”字尚未脱口与。
“踏踏踏”…牢狱的入口处传来连续的脚步声。
“陆统领…陆统领!”原来是一名龙骁营的甲士,见到陆羽,他当即行礼道:“禀报陆统领,一名探马、一名信使正在牢狱外等候,说是有急件要报送给陆统领…一则是从雁门来的,说是十万火急,杨太守被人掳走了,另外一则…袁绍动了,再度南下了!”
什么…
猛地听到这两个消息,陆羽多少有些惊愕。
这两则消息要分开理解!
雁门来的?十万火急?杨修被掳走了?
这特喵的,是粗大事儿了呀?
有吕布在?还有人能把杨修给掳走!
另外…袁绍南下,距离上次的大败,这才不过一个月,他又来了?这是天晴了,雨停了,袁本初觉得他自己个儿又行了!
当即…陆羽的眉头一凝。
也顾不上去询问“袁方”…当即吩咐一声。
“快,前面领路!”
踏踏踏…
颇为急促的脚步声接踵响起。
…
…
许都城,北城城郊。
四时的古城墙景色常新,极能勾住人们的想往与挂念。
此刻的关羽一身劲装,手持青龙偃月刀,护送着一驾马车从北城门驶离,甘夫人与糜夫人都坐在马车中,两人一言不发…心中像是都有事儿。
特别是甘夫人,时不时的透过车窗望向那城池的方向。
关羽驾马行在最后。
早在一个时辰前,他挂印封金,将曹操赐予他的金银、珠宝、印绶悉数摆放在汉寿亭侯府内,此前,他已经与曹操几次请辞…
曹操不置可否,俨然…是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关羽等不及了,就在今日带着两位嫂嫂出北城门往冀州而去。
“哒哒…”
马儿走过城门,关羽勒转马头,他仰头望向这高耸的城墙,曹操对他总总的恩赏跃然眼前…
他的双手拱起。
“曹司空!恕罪!关某告辞了!”
他吟出一句,旋即再度勒转战马,追上面前的马车,就这样,关羽与甘夫人、糜夫人踏上了归程。
另一边…
司空府内,罕见的,曹操独自一人坐在池边,在静静的看着池中的鱼儿,可他的心情却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孽缘?
诚如甘夫人所言,这是一段孽缘么?
还是诚如羽儿部署的那样,这不过是他大业中的一环!
可…曹操发现,真的要与甘夫人别离时,他竟有些不舍…他的眼眶中竟不自禁的添上了几许泪珠。
是动心了?真的动心了么?
要知道,曹操这辈子动肾的次数可比动心的次数多太多了。
第一次动心是对丁香…也就是如今夏侯渊的夫人!
那时,情窦初开,那种感觉,曹操至今无法忘怀!
而第二次动心,则是对曹昂、曹烁、曹沐的亲娘…也就是刘夫人。
那是她一辈子都觉得愧疚的女人!
第三次动心,是在顿丘,是羽儿的娘,那时候的曹操,只想着一定要呵护好、保护好这一双母子,只是…事与愿违,他对羽儿的娘是无限的愧疚!
第四次…
第四次,曹操隐隐觉得…第四次就是现在,是甘夫人,是甘梅…这是他第四次动心、动情!
这种感觉,很奇妙。
让曹操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有十几年没有这般心情、心境了。
“走了,终究要走了…”
曹操不住的望着池中的鱼感慨着,一旁的仆人只以为曹操是在感慨关羽的离去,可唯独许褚知道,哪里是关羽啊,这次离去的是曹司空心尖儿上的人。
“报…”
就在这时,一名虎贲甲士快步而来,见到曹操当即禀报道:“禀曹司空,关羽把朝廷赐予的汉寿亭侯大印悬挂梁上,把曹司空赐予的金银玉器,侍女、仆役全部留在府中,并留下此信!”
说着话…
虎贲甲士将一卷厚厚的竹简递给了许褚。
许褚展开呈现于曹操的面前,曹操眯着眼,只看了前两句,就摆摆手。
这“孽缘”…或者说,这个“计划”,其实在一早…就被羽儿给布置好了,他曹操也不过是扮演着他理应扮演的角色罢了。
偏偏,该配合羽儿演出的他,还得按照接下来的剧本继续去演。
想到这儿,曹操长长的呼出口气。
仰天大啸。
——“财富不能动其心,爵禄不能改其志,生死不能阻其行,对于这样的人,别说我曹操了,天奈其何?”
曹操刻意的把这一道声音加大、加重!
他就是要把自己对关羽的情愫完全的表露出来,乃至于传出去,传到冀州,传到那刘备的耳中!
计划…
一切的一切都是计划。
可…计划之下的是孤独,是一抹别样的情愫。
谁又能体会,在这计划的过程中,曹操内心中真正意义的情愫呢?
“大哥…大哥…”
就在这时,夏侯惇与戏志才、荀彧匆匆而来。
“大哥,我听闻那关羽走了?”
夏侯惇大喊一声。
戏志才则是凝眉道:“主公,关羽此去必投袁绍,这样一来,袁绍可是如虎添翼啊!”
听到这儿,夏侯惇嚷嚷道:“大哥,让我带一队铁骑去追杀!以除后患!”
这边戏志才、夏侯惇是蓄势待发。
反倒是曹操…他仰着头面朝虚空,良久不语…
一息,两息…
足足十息之后,荀彧开口道,他知道内情,故而…他的话更符合这一项计划。“曹司空,事到如今,与其在这儿后悔、叹恨,不如再赐给关羽一道恩典,让他十日之内就能见到他那‘好大哥’吧!”
言及此处。
曹操点了点头,一招手,“走了,诸位…都随我一道去送送云长吧!也让我再见‘她’最后一眼。”
踏踏…
曹操当先而行,一行人快步跟上。
当然了,他嘴上这么说…可心里总归不是滋味儿,曹操最擅长的是把女人从别的男人怀里抢过来。
可这一次,他却要把心尖儿上的甘夫人送到刘备的怀里去,曹操这辈子就没做过这种事儿。
每每想到此处,曹操的心情就是一阵唏嘘。
羽儿啊羽儿,你这次可是给为父出了一个大难题!
…
“哒哒!”
“哒哒!”
城池外,古道边。
关羽护送着马车徐徐向北…
就在这时。
“云长,云长…”
曹操的声音响彻而出,关羽回头看到曹操与一干骑士,下意识的是提起了青龙偃月刀,做出一副御敌的模样。
而曹操则是在距离关羽二十步之处,挥手示意,他独自一人翻身下马,从虎贲军手上取过一个包裹,就往关羽身前跑去。
“云长啊,为何行色匆匆啊!怎么?连…连喝我一杯送行酒的时间都等不及了么?”
曹操喘着大气,他的眼眸直视关羽,余光却是瞟向关羽身后马车方向…
此刻的甘夫人听到曹操的声音,掀开车帘也向后望去。
“禀曹司空…”关羽并未收回青龙偃月刀,他凛然道:“关某与曹司空有约,一旦得知兄长下落,无论天涯海角也要前去相会,现在…兄长的下落已经得知,因此…”
关羽顿了一下。“匆匆前往,万望恕罪。”
“云长啊。”曹操点了点头,他昂着头看着马上的关羽。“我既与你有约,又岂能失信呢?只是…我已经探明你大哥不在冀州了,袁绍派他去荆州…想必该在黄河一带,云长若是执意向北那不是南辕北辙么?”
讲到这儿,曹操将手中的包裹递给关羽。“再说了,无论是去冀州,还是去荆州,此行几百里…路上风吹日晒,你能扛得住,可你那两位嫂嫂如何扛得住?总不能让她们也风餐露宿吧?这包裹中是一些金子…云长不要推迟。”
嘴上这么说,曹操的潜台词是。
云长…你可不能推迟啊!饿坏了我曹操的“女人”那怎么能行?何况…她还怀有我曹操的子嗣!
呼…
关羽接过包裹,沉甸甸的…想到曹操说的有理,就不推迟,他收起了青龙偃月刀,拱手朝曹操行了一礼。
“就此别过…”
曹操则感慨道:“但愿你、我后会有期啊,云长!”
说话间,关羽已经勒转马头行至那马车处…
他将这包裹递给了马车中的两位嫂嫂,就准备吩咐马夫继续前行。
哪曾想…
“叔叔且慢…”
甘夫人终究忍不住开口了,她的银牙咬着嘴唇,她努力的克制着自己,让她那几欲迸发的热泪不要萦绕在眼眶!
“嫂嫂有何吩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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