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郡,蔡府,书房。
虎背熊腰的典韦守在门前,密切的关注着来往之人,他的任务是保护陆羽,因为他娘的嘱托,他不敢有半点懈怠!
今儿个,一大早,陆羽来书房了。
蔡昭姬、诸葛均、曹沐也在此间。
如今…
锻造坊与油坊受制于原材料的限制,一下子闲了下来,诸葛均与曹沐闲来无事,每日便照例来书房听课。
蔡昭姬胸腔中藏着万卷书籍,信手拈来,也会教他们一些圣人之道。
陆羽不经常来,不过…偶尔也会来提点下这两位新晋的锻造坊掌事、油坊掌事,算是扩大再生产前的岗前培训。
不过…看到陆羽,似乎,诸葛均与曹沐的眼珠子里有无限的问道。
当然,这不关乎学术而是关乎于“蝗虫”!
没错…现在,整个陈留郡都传来了,兖州六郡、徐州四郡的蝗虫可以吃,而且味道鲜美,大补!可换到其它州郡,就惨了…谁吃谁死。
下邳城的刘备算是最倒霉的,民怨沸腾…
可其它一些州郡,也有不信邪的,凭什么曹操治下的百姓就能吃蝗虫,他们治下的百姓就不能吃?你们的胃是铁灌注的不成?
有不怕死的州牧、郡守…去组织百姓捕蝗,他们不敢拿人命尝试,就让鸡、鸭去吃,结果…无有例外,鸡、鸭被毒死了一片!
这事儿传来,吃蝗虫就变成一个玄幻故事了!
而如今,整个兖州、整个陈留郡…所有人关注点、坊间议论的话题都在这蝗虫上。
凭啥?咱吃了就没啥事儿?难道…咱们兖州人身体壮?
这理由,百姓们自己都不信。
偏偏能解答这个问题的,唯独一人——传说中的大阴阳师,陆羽!
看着诸葛均的满面疑窦与曹沐那一眨一眨的大眼睛,满满的求知欲啊,陆羽决定不告诉他们,让他们去遐想连篇吧!
“羽弟,你若是知道缘由,就告诉我们吧…”
蔡昭姬见曹沐与诸葛均吃了闭门羹,张口问道。
其实…她也很好奇,她甚至特地去回想了许多“阴阳家”学派的古籍、文献,试图从中去找寻一些符咒之法,可…似乎没有一本古籍是记录这蝗虫的咒印!
没错,现在坊间传的神乎其神…
很多人真的以为,是有人为兖州六郡、徐州四郡的蝗虫施加了“咒印”,净化了它们身体…故而虫子也能当粮食。
这种玄奇的说法让人联想到了太平道大贤良师的符水治病、府咒驱邪!
当然了,知道内情的人自然会把这个“咒印”之法与陆羽联系在一起,更是会背地里伸出大拇指,心头暗呼一声。
——大阴阳师陆羽,牛了呀!
“昭姬姐?你真想知道?”
终究是心疼着昭姬姐呀,陆羽不忍心让她总是乱想,可别把自己和什么妖魔鬼怪联系到一起。
蔡昭姬点了点头…
陆羽转过头又去问诸葛均、曹沐。“你们俩也想知道?”
同样的点头…
“咳咳…”陆羽轻咳一声,索性今儿个给他们上一节声情并茂的‘小葵花动物学妈妈课堂’!
“其实,这很简单!”
陆羽开讲了。
“咱们兖州的蝗虫与中原其它城郡的蝗虫都是一种种类,叫做中华稻蝗!”
“而中华稻蝗有它特有的特点,简单来说,它们会有两种形态,当少量散居时,我称之位‘散居’形态,这种形态下的蝗虫,性格是内向的,温和的,怕人的,这个时候的蝗虫整体呈现绿色状,这种颜色是无毒的,也是可以油炸食用的!”
“可当蝗虫达到一定的数量产生聚集后,也就是俗称的蝗灾,它们的身体互相碰撞,会导致一些气味挥发,而这些气味进入散居型的蝗虫体内,会引起他们身体的变化,体内会分泌一种液体!”
“这种液体使得蝗虫的性格、性情、体态都产生了巨大变化,变成了黄黑色状,而这时候的蝗虫就从原本的‘散居型’转变为了‘群居性’,它们也变得外向,变得性情狂暴,变得不怕人,甚至对人会有攻击性!”
讲到这儿,陆羽顿了一下,继续道:
“这种颜色的蝗虫是不能吃的,而原因…是群居型的蝗虫体内含有毒素!人类少量服用倒是没什么,可一旦吃的多了就会中毒,继而出现一系列不良的反应。”
“咳咳…”
讲到这儿,陆羽回过头望向蔡昭姬、曹沐、诸葛均三人。“你们学废…啊不,你们学会了么?”
陆羽尽可能的深入简出,把专业术语讲的通俗易懂一点儿。
实际上,有关蝗虫的昆虫学,单单一本书就比牛津词典还要厚,里面牵扯到的化学公式的计算…特别多!
上一世,2020年大非洲闹蝗虫的时候,网络键盘家总是提倡出动中华十万鸭军什么的。
实际上,面对群居性的蝗虫,鸭军根本就不好使…
群居型蝗虫体内产生的“苯乙腈”味道刺鼻,鸭军闻了就不爱吃了;
如果鸭军非要吃,群居性蝗虫出于防御的本能,就会迅速的把体内苯乙腈转换为氢氰酸,这个就不是难闻不难闻的问题了,它是有毒的!
这些进阶的道理,陆羽索性就不提…让昭姬姐他们自己去领悟吧!
“陆师傅…我听明白了。”诸葛均第一个点头,他悟了…
不得不承认,在生物学领域,还是男孩子更有天赋一些。
“也就是说,散居型的蝗虫是可以吃的,而群居性是不能吃的,陆师傅提前就知道这点儿,故而…趁着蝗虫还未成灾,就发动百姓们大力捕蝗,遏制兖州、徐州境内蝗虫的聚集,故而,这边的蝗虫都是散居型的,也就是能吃的类型!”
“而…其它州郡他们知其然,却不知所以然…只是照搬陆师傅的做法,却不知晓这中间的内涵,照虎画猫,邯郸学步,故而…食用的均是‘群居性’的蝗虫,也就出现了百姓中毒的恶性事件,说到底,他们还是一知半解,并不像陆师傅这般了解的精湛!”
诸葛均一席话,算是让蔡昭姬、曹沐彻底的懂了!
当然了,这小嘴很甜哪,陆羽觉得“孔明”这孩子,委实是孺子可教啊!
呼…
蔡昭姬与曹沐均是轻呼口气,谁能想到,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阴阳家的符咒?分明就是陆羽对蝗虫更了解嘛!
蔡昭姬缓缓起身,女师傅嘛,总是要做个最后的总结陈词:
“《论语》中就提到,‘四十而不惑’是知其然,‘五十而知天命’是知其所以然,就如同这飞蝗一般,其先得知飞蝗可食,其后才能知晓飞蝗不尽能食,正如‘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你们陆师傅是讲述给你们知其然也要自其所以然的大道理,你们听明白了么?”
啊…啊…
蔡昭姬这么一说,陆羽觉得自己好高大上啊。
果然,不管啥行为,一经文字包装,那可就厉害了。
“曹沐受教了…”
“亮也受教了!”
曹沐与诸葛均缓缓起身朝陆羽,朝蔡昭姬分别行了一个师礼…
“好了…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了。”陆羽摆摆手,“这段时间虽然缺少一些原材料,不过,你们也不能懈怠呀!昭姬姐说的好,知其然,自其所以然,正所谓默而识之,很多事情要默默的记在心里,反复推敲、体会,去搞清楚它的根本原因!”
“你们是昭姬姐的弟子,要努力呀,千万不能辱没了师门!”
陆羽握起拳头,当年他的老师给他打鸡血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
“切…”曹沐颇为不忿儿,明明年龄差不多大,陆羽倒教训起她来了…
“弟子明白了。”诸葛均很谦逊的拱手再拜。
早课结束了,曹沐与诸葛均便缓缓退出去了…
此间书房只剩下陆羽与蔡昭姬两人。
“羽弟?你什么时候对蝗虫这么了解了?这可不是先人古籍中记载过的呀?”蔡昭姬眨巴了下眼睛,连连问道…
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随着羽弟的慢慢长大,她发现她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小弟弟了!
甚至,羽弟变得神秘了好多,不只是对“蝗虫”的了解,还有…
“还有阴阳家学派?我记得,我可没替你默写过有关阴阳家学派的书籍?这些旁门左道,你又是从哪学来的呢?”
前面一句还颇为和缓,后面一句,则有些严肃了。
在儒门弟子眼里,特别是被“董仲舒”调教过的儒门弟子眼里,其它一切学派都是旁门左道!
“咳咳…”陆羽挠挠头,要怎么解释呢?
“昭姬姐,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
陆羽想起了前世亲友群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发的心灵鸡汤了,如今,倒是张口就来。“人嘛,一辈子经历过的事情都会影响人生结局,视野决定格局,大格局成就人生嘛!也不是说一切的道理都只能从书上去获得!”
“再说了,古籍中的知识那是前人开拓、探索,而我们要做的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继续的书写新的篇章…所以呀,昭姬姐,千万不要拘泥于前人的著作,所谓‘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纸上,啊不…书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都是这么个道理!昭姬姐,读书也要灵活一点哪!”
啊…啊…
本是蔡昭姬质问陆羽,愣是反过来,让陆羽去说教她了…
偏偏,纵是天下才女的蔡昭姬此刻竟是无法辩驳,羽弟说的,竟莫名奇妙的有些道理。
此时的蔡昭姬像极了穿越前…读到鸡汤文时你的模样——没错,干了这碗毒鸡汤!
“昭姬姐,我还有些事儿,就先走了,晚上见…”
“今晚吃鸡!”
说着话,陆羽直接溜出去了…
只留下蔡昭姬还愣在书房里,口中不断的喃喃着陆羽方才的话。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
“实践出真知?”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还有…还有…纸上,不对,羽弟说的是‘树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越品,蔡昭姬越觉得…羽弟这几句话博大精深。
怪不得…羽弟从小就知晓那么多事儿,能从细微的观察中判断出局势的变化…更是能成“隐麟”之名!
这哪里是死读书,读死书能做到的呀!
这么想想,她蔡昭姬反倒是有些古板,有些拘泥了。
不行…她也要进步,要追上陆羽弟弟的步伐,只有这样,才能与陆羽弟弟肩并肩,在未来的道路中一道前行!
当然了,此刻的蔡昭姬不会知道,他与陆羽弟弟哪里只是肩并肩哪,身体都要连着身体了。
…
踏…踏!
走出书房。
“公子…”五大三粗的典韦拱手一拜。
这段时间,由典韦随身保护自己…陆羽已经习惯了。
濮阳一战后,曹休与龙骁营将士们一致推选典韦去担任宿卫,贴身保护陆羽,这样他们也能更放心一些。
陆羽对此倒是没啥意见…
典韦总是能带给他满满的安全感。
“公子接下来要去哪?”典韦问道…
“去荀司马府上吧!”陆羽不假思索的回道。
这段时间,曹操往关中派去了更多的使者、细作,同时,早已让曹洪点兵,随时进发洛阳,扫清沿途关隘、防护。
如今,只等旱稻与水稻的丰收,这一路兵马就能西进。
按理说,曹操也算是为迎天子做出了万全准备…只是,迎天子中间的过程极为繁琐,陆羽还打算与荀彧再细细的商讨下,很多细节…也需要反复敲定。
这就是所谓的上兵伐谋…
别看迎天子,曹操与一众将军们领兵前去,不过是一个月的事儿,可实际上,谋士们需要考虑的地方更多!
外部的局势,内部的变化,一着不慎,都有可能满盘皆输!
“去备马车…”典韦吩咐身后的侍卫,侍卫即刻小跑着离开。
陆羽却是脚步一顿,感受着周围炙热的温度,他抬起头看看这烈日的焦阳,就快到八月了…迎天子的第一步总算能迈出去了!
“旱稻与水稻,就要丰收了!”仰头望天,陆羽自言自语。“大旱了四个月,八月份…雨也该下了吧!”
不过是四个月的干旱,已经让兖州掉了一层皮,很难想象…两年干旱的三辅之地,他们那边会变成何等凄惨的模样。
呵呵,想必…天子刘协过的十分凄苦吧?
呼…
轻呼口气。
陆的眼眸微微的眯起,总归…八月的兖州即将迎来大雨,旱稻与水稻也将丰收,这是好事儿呀!
等等…
就这么闭眼感慨的功夫,陆羽猛地想到了一桩事儿。
准确的说是前世农人中流传广泛的一句话——大涝之后必有大旱,大旱之后必有大涝!
没错…
大旱涝三年,大涝旱三年,尽管没有科学依据,可这是几千年农人们无比信奉的一句话。
陆羽试着解析,或许能这样理解。
地球上的水会以不同形势存在,其总量保持一定,并不断的循环。
久旱之后一旦开始下雨,由于雨水的长时间未供给,水分在云层中大量的聚集,形成长期下雨,甚至是短期内的暴雨…
若然不加防范,很有可能导致洪涝灾害!
这…
陆羽想到了龙国纪元一九九七年那次洪水,此前,也是伴随着长久的干旱!
谁能想到当暴雨倾盆,顷刻间都能摧毁堤坝,冲垮房屋!
呼。
长长的呼出口气,陆羽的眼眸凝起。
尽管科学并不能解释旱灾与涝灾之间的联系,可…农人们那“大旱之后必有大涝”的经验之谈,也让陆羽不敢怠慢。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而…恰恰八月暴雨时,旱稻与水稻种植的地方又是紧邻太寿河的池塘,若然出现洪涝,那或许…这四个月种稻的心血顷刻间毁于一旦,不能不防啊!
心念于此…
“典都统…”
“末将在!”
“你即刻亲自去趟太寿河,面见夏侯将军,让他在八月份务必做好防汛准备!”陆羽一句话脱口,整个人都变得严肃了不少。
似乎觉得话语的力度还不够,陆羽又补充道:“你就告诉他,我推算出来的,八月即将有暴雨,太寿河会出现洪涝,让他务必第一时间做好防汛,抢收稻谷!”
“还有,典都统,你带龙骁营将士们也去太寿河那边驰援夏侯将军…”
啊…啊…
典韦微微一愣,却是一动不动,他寻思着,现在正大旱呢?怎么…说防汛就防汛了?
到底是旱还是汛,咋有点儿傻傻分不清楚了呢?
“没听明白么?”陆羽见典韦无动于衷,再度开口…
“俺…俺听明白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俺娘说,让俺寸步不离保护着公子,俺若是走了,万一陆公子有什么…”
不等典韦把话讲完,陆羽直接打断。“你娘就没说点儿别的?”
“还说,让俺听陆公子的话,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就是刀山火海,陆公子让俺跳,俺也得跳!”
“这不就得了。”陆羽面色严肃。“如今这太寿河就是刀山火海,能从洪涝中完成抢收稻谷,这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你就说,你跳不跳吧!”
啊…
典韦一愣,看着陆羽如此严肃的模样,他整个人也严肃了起来。
紧接着,他双拳一握,两个字脱口而出。
——“俺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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