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席卷林间小路,在接近山顶处的一块林间空地上,树叶摇晃,但透过林间的空隙,依然可以清晰看到远处学院内错落有致的建筑。
还有那不停闪烁的银色电光和宛如巨石滚动的雷声。
从这里,居高临下,俨然是一处绝佳的射击点。
早已经被提前清理干净的草坪上,整齐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炼金武器,榴弹发射器,粗大的炮筒,从巡洋舰上拆卸下来的航炮,甚至还有两辆导弹发射车,上面装载的都是加图索家族研究出来的特制炼金导弹,一旦发射,足以轻松将目光所及的学院范围炸成飞灰焦土。
最先进的雷达探测系统正在运作,专门针对混血种和龙类开发的特殊探测系统配合无人机,足以轻松锁定远处正在激战的陆俊和约翰·内森两人。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放下手机,脸色讪讪,看向身后一位身材高大的身影。
青年高大魁梧,一脸修建整齐的络腮胡,西装笔挺,但高档西装里面却不是白衬衫,而是墨绿色花格衬衫,还露出里面浓密的黑色胸毛,可以说是四分正经,六分随意,更别提他手里还提着一杯红葡萄酒,从诺顿馆赶到这里,他杯中的酒竟然一滴都没洒出来。
“你要我做的事情我都做完了,麻烦给我个痛快,不然家族那边我不好交差。”男人苦着脸说。
“当然,当然,咱们都是兄弟,互相帮助嘛,下次你有事找我,哥们给你轻松解决。”
魁梧青年随手一拍,黑衣男人的身体就软软的倒了下去,旁边地上还躺着跟他一样服装的十几名黑衣混血种,脸上都残留着惊骇之色,似乎是难以想象自己这么多人竟然会在一瞬间之内全部被击倒,而且毫无反抗之力。
芬格尔仰头,喝干高脚杯中的酒,随意朝山下的学院内看了一眼,只见远处鳞次栉比的建筑群落中,银白色的闪电正宛如风暴般肆虐,曾经鲜明宏伟的诺顿馆早已经化为废墟。
“幸好我提前给诺顿馆拍了几张最新鲜的照片,等下发布到校园网上,搞一个付费观看模式,校工部那群人重建的时候可以照着我的模板来弄。不过,该卖多少钱呢?一万块如何?学生会那些花钱如流水的冤大头肯定会老老实实交钱的。”
芬格尔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掏出手机,发送出一条信息。
“我这边搞定了。”
将手机放回兜里,芬格尔抱着胳膊,站在林间空地上,眺望远处的学院和更远处的芝加哥郊区,只见远处一片苍茫,头顶黑云滚滚,刹那间一道银色电光猛地劈下,将他身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拦腰截断,接着便是熊熊大火燃起。
芬格尔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突然感觉有点冷,嘴里喃喃道:“师弟,这个人情算我白送给你了吧。”
说罢,他便转身径直离开,钻进了旁边的山林中。没见他有什么动作,不远处刚刚燃起的大火便黯然熄灭,随即雨幕垂天而下。
……
风雨渐渐减弱,“噼里啪啦”的声音渐渐减小,但依旧有湿润的冷风顺着窗口吹进医学系办公楼的长廊内,让守在病房旁边的诺诺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她裹了裹陆俊给她披上的外套,转头看向长廊尽头。
那里一片漆黑,仿佛隐藏有某种恐怖的怪物,空气中满是消毒水的味道和雨水的湿润气息,地板上还残留着她刚才送拜伦来时沾上的湿淋淋的脚印。
从外观上来看,医学系的办公楼俨然就是一座秩序井然的医院大楼,这里的一间间办公室根本就是一间间病房,所以平时除了医学系的那些教授和学生外,几乎没有人会来这里。
毕竟,除了在这里工作的人,没几个人喜欢医院这种地方。
而处于学院边缘位置的医学系办公楼,也是学院内唯一一处没有被副校长言灵·戒律覆盖到的特殊区域。
但在这里,除了医学系的教授和拥有执照的医学系学生外,不允许任何人使用言灵——就算是校长也不行。
当然,就算你真的使用,医学系的教授大概率也不会阻拦,但从此那个倒霉的家伙将进入黑名单——谁敢得罪医生,那真是蠢到家了。
毕竟,这里大概是整个北美地区唯一一家专门针对混血种而开设的规模最大的专业医疗机构,从医生到护士,全部都是混血种。
就在诺诺哆嗦的时候,忽然旁边病房里再度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接着病房门被打开,穿着白色制服戴口罩的护士款款离开,脸上因为被遮住的原因看不到任何表情。
不过,她们应该也没什么表情。
毕竟,像这种特殊的重症病人,她们已经见多了,别说是被长枪穿胸而过,就连被拦腰斩断的,心脏被掏出的,半个脑壳被打碎的,甚至是飞机失事后摔成一摊烂肉的……她们都见过。
诺诺连忙冲进病房,只见病房内,两位教授相对而立,脸上没什么表情,而病床上,熟悉的青年静静躺在那里,脸色苍白,但呼吸却很稳定,胸膛也有规律的起伏。
“这个学生命很大,他的心脏虽然受损严重,但本身的自愈能力却强得可怕,虽然这是绝对的致命伤,但他自身的修复力……却把他从鬼门关救了回来。”弗瑞教授淡淡道。
“心脏被贯穿也能自愈吗?”施耐德教授似乎想到了什么,沉默了足足半分钟,然后才说:“谢谢教授,如果不是你,即便他自愈力很强,也不可能这么快恢复呼吸。”
“治病救人,本来就是我的职责,也是我存在的意义。”弗瑞教授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瞥了施耐德一眼,“记得要给我加班费!”
“什么?”施耐德傻眼了。
“今天我本来是休假,但被你一个电话叫到这里,你不会觉得说句‘谢谢’就能把我打发掉吧?”
弗瑞教授冷哼一声,然后扫了诺诺一眼,头也不回走出病房。
等到弗瑞教授离开后,诺诺才小心翼翼看了眼施耐德教授:
“教授,我怎么感觉,弗瑞教授看你的眼神有点怪?”
“哪里怪了?”施耐德问。
“怪可爱的。”诺诺不冷不热的开了个玩笑,然后看了眼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拜伦,低声问:
“他还能醒过来吗?”
“当然,估计这两天就会醒。”施耐德点头,“这次你的作用很关键,如果不是你发现了拜伦仍有心跳,恐怕今天的事情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加图索家族那边……我来的时候看到普雷斯科特被送到了旁边的重症病房抢救。”诺诺说。
“陆俊没下死手,这也很关键。”施耐德教授瞥了诺诺一眼,“你这次做得很好,如果你没有阻止陆俊的话,恐怕我真要安排他去逃亡,躲避加图索家族的追杀了。”
“您……安排陆俊?”诺诺愣了一下,“难道您不生气吗?”
“生气?”施耐德教授忽然笑了起来,“对谁生气?对陆俊吗?还是对普雷斯科特?”
“这……”诺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本想给陆俊求情,但此刻看样子,施耐德教授却似乎是早有准备。
诺诺虽然平时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但她偏偏对施耐德教授有点ptsd,毕竟当初她还被眼前这位强行拉到预科班陪陆俊和路明非来了一次别开生面的‘补课’,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却也是这所学院内最了解面前这位教授的人。
她眼珠转了转:“莫非教授对这一切都早有安排?”
施耐德教授扫了眼身后病床上的拜伦,声音依旧嘶哑,但语气却似乎轻松了许多:
“拜伦会选择自杀是我没想到的,陆俊宁肯放弃眼前的一切去给拜伦寻求一个说法……这也是我没想到的,其实我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施耐德教授淡淡道,“另外,从昨天开始,我就调集大量执行部专员回到学院,就是为了监控学院内的动向,找出那些心怀不轨之人。”
诺诺睁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所以,您知道普雷斯科特今天会来诺顿馆?您早就知道?”
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因为当初普雷斯科特现身时,施耐德教授似乎表现得非常惊讶,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现在回想起来,诺诺忍不住不寒而栗。
这老家伙在演戏!
想想也对,整座卡塞尔学院内,最强的部门是哪个?
当然是执行部!
执行部能往全世界各个地区调派专员,而且又汇集了往年所有优秀的混血种毕业生,其中精英不知道有多少,其整体实力一直都是一个迷,事实上,施耐德教授的存在,也是校长之所以能在校董会面前保持底气的重要原因。
难道说,施耐德教授和校长早就对加图索家族的意图有所察觉,并且提前做出了布置?
想到这里,诺诺忍不住一个头两个大,再看向面前教授的表情,就忍不住多出了几分忌惮和惊恐。
她原本以为自己发觉拜伦未死,找到施耐德教授,并且将拜伦救活,然后阻拦陆俊挽救大局,是站在了第二层。
可没想到,施耐德教授和校长似乎都提前预想到了当前的局面,并且提前做出了她所不知道的准备——如此看来,人家是站在了第五层?
而她和陆俊,还有龙渊社团、狮心会、学生会的众人,全都是这场闹剧中的普通演员,自以为演好了自己想要的角色,却不知道,剧本都是别人提前排好的……
她还在遐想,面前的施耐德教授便缓缓转身,面无表情走出病房,径直离开了这里。
诺诺在原地停留片刻,跺了跺脚,也无奈追了上去。
于是,整个病房内,便只剩下拜伦一人。
他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却均匀。
四周一片寂静。
片刻后,拜伦缓缓睁开眼睛,面前是雪白的天花板和墙壁,闻着消毒水的气味,他漆黑的眼眸里,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复杂之色。
在此刻无人注意到的病房内,他的眼眸忽然变成灿金色,但紧接着又很快转为正常,看上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接着,他的耳边响起了一个沉稳又威严的低语声:
“这番你的演技,却是瞒过了所有人,这些愚蠢的人类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殊不知他们都被你这个棋子给摆了一道!”
拜伦面无表情道:“我也是人类,我不蠢。”
那个声音接着道:“现在你我二人共用此身,你没必要如此决绝,对我不必夹枪带棒。”
拜伦冷冷道:“你当真以为我自杀只是在演戏吗?这是我的身体,不是你的!不管你曾经是什么东西,现在对我而言,都只是一个可耻又恶心的寄生虫而已!如果我死了,你也会死翘翘!”
“呵呵,刚才合作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那个声音嗤笑道,“掌控领域的感觉如何?如果你同意我的要求,你还能变得更强,甚至接近你那位朋友的水平!”
“只是接近吗?”
听闻此言,拜伦眼神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涟漪,露出惊容。
“没错,那人虽是混血种,但却给我一种见到……”拜伦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忽然止住,接着又平静道:
“接下来,你大概率不会被这些混血种处死,既然取得了他们的信任,你想做什么?”
“不会被处决,但却很有可能被送往南极……我了解秘党,他们一定会这么处置我,甚至就连陆俊也不能幸免。”拜伦把头埋进柔软的枕头里,“但我想,施耐德教授肯定对陆俊另有安排,或许,这本来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人心复杂……”那个声音感慨道,“你们人类的心,真是太复杂了,但凡龙类能有如此智慧,当初都不会……”
“说话总说一半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拜伦忽然道。
“就是什么?”
“就是脑残!”拜伦冷冷道。
那个声音再没有出现,但冷笑声却持续回荡在拜伦的脑海里。
从进入卡塞尔学院之后的这一个多月来,拜伦就一直在和脑海里的另一个声音对话。
他和这位纯血龙类的关系,也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特别。
没错,他方才在诺顿馆内表演的那一出,其实是早有计划!
在看清楚局势之后,拜伦心中就立刻浮现出了真正的破局之法!
假装自杀,以此来获取秘党众人的信任,然后再想办法脱离学院……这本来也是他和脑海里另外一个声音想出的解决之道。
这个计划,他没有跟任何人说明,就连陆俊也瞒在鼓里。
甚至,不久前他将那长枪刺向自己胸膛时,也几乎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正所谓,最好的演技就是让演员自己也相信自己真的变成了那个角色。
所幸,拜伦从小出身于演员家族,道格拉斯家族本来就以影视行业起家,他和哥哥卢卡斯从小便经常参演电影,甚至是扮演主角。
因此,拜伦对演戏早就是轻车熟路,虽然他看起来朴实忠厚,但这种从小在大家族成长起来的继承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傻?
很多时候,他只是不想变得和精明狡猾的哥哥卢卡斯一样罢了。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陆俊竟然会真的为了他选择和加图索家族直接翻脸,他也没想到,自己相信了那龙类的话直接刺向心脏后,竟然真的没死……
这就让拜伦的心变得沉甸甸的,对于以假死来欺骗众人这个行为,也多出了浓厚的愧疚感。
但他有什么办法呢?
被卷入这场致命旋涡中,为了保命,为了不伤害任何人,他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择。
“陆俊……谢谢你。”
拜伦深吸一口气,窗外的雨已渐渐停了,湿润的风吹进病房,他盯着窗外露出一角的天空看了好一会,然后闭上眼睛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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