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夫人做了一个梦。醒来的时候,她看着窗外的晨曦,裹紧了被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青春已逝,难以追回,只能在梦里重温。
伤感如浮云,在心头掠过,留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她的心情随即又明亮起来。连日来的辛苦随着郑廙的落网、招供告一段落,费祎虽然嘴硬,服软是迟早的事,接下来就看怎么争取最大的利益。
对她来说,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不仅解决了一件迫在眉睫的难题,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面对诸葛亮取得先机,意义重大。
昨天晚上,她本想与曹苗、孙鲁班一起去西施舫庆功的,只是碍于辈份,她只能推辞。尽管如此,她还是小酌了两杯,然后睡了一个安稳觉。
这么多天了,她第一次睡得这么踏实,甚至……做了一个梦。
回想起梦中情景,她的心跳有些快,脸有些热。好在四周无人,她也不用担心被人看见。她轻抚心口,感觉着自己身体的温度,一时出神。
额头有些痒。她伸出手指,轻轻的挠了挠。
这竖子,昨天与大虎一起出去,也不知道老不老实。相处这么久,虽然渐渐相信了曹苗可能并非间谍,但她对曹苗的品性还是没什么信心。大虎天真,不知人性阴暗,又对他情有独钟,别再被他骗了。
想到此,孙夫人叫了一声,房门一响,鲁弘推门而入,手里捧着水盆,身后跟着一个女卫,捧着叠好的衣服。孙夫人看了鲁弘一眼,见鲁弘脸色平静,松了一口气。
“昨夜可有事?”孙夫人坐了起来,掩好散成的衣襟。
“有事。”鲁弘笑嘻嘻的说道。
“说。”
“昨天公主携曹苗去西施舫庆功,遇到了建义校尉朱据和左辅都尉诸葛恪。”
“这么巧?”
“是啊,虽说这几天西施舫宾客如云,这两人碰在一起,的确有些巧。更巧的是他们遇到了曹苗。”
“哦?”
“曹苗与公主闲聊,说诸葛恪说话声音太响,有如驴叫,结果被诸葛恪听见了,两人发生了争执。”
孙夫人笑了一声。“诸葛恪有急才,一向目中无人。曹苗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他们遇到一起,想必有一场好斗。不知谁胜谁负?”
“曹苗赢了。他用了名士王粲的故事,还说魏国文帝祭墓时,曾在王粲墓前学驴叫。”
孙夫人露出讶色。“真有这事?”
“有的,十几年前的事,夫人可能没印象了。不过,与另外一件事相比,这点口舌之争不值一提。”
“还有什么事?”孙夫人有些担心起来。“不会是一言不合,打起来了吧?”
鲁弘笑得更加灿烂。“的确打起来了,不过结果极佳。夫人莫急,且听我慢慢说。”鲁弘将昨天晚上收到的情报叙述了一遍。半夜收到情报时,她就觉得有趣,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想着早上怎么向孙夫人报告,此刻说来,真是栩栩如生,如在现场。
孙夫人听完,也是喜出望外,情不自禁的提高了声音。“曹苗梦中所得的拳法像个吴字?”
鲁弘也不多说,摆了个架势。她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可是几个解烦兵先后回报,她已经清楚是怎么回事。此刻摆出架势,虽无曹苗的气势,外形却更像吴字。
孙夫人看了,忍不住喃喃自语。“像,真像。”她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疑色。鲁弘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随即又说了阿虎与诸葛恪的侍从比武,以这一式重创对手的事。
孙夫人点点头,心中疑惑散去。既然这一招威力这么大,不像是故意为之。再说了,曹苗之前一直没提过这件事,可能他自己也没想到,迟至今日,反倒让诸葛恪发现了。
梦中所学,仙人所授,名为八极,偏偏首式像极了吴字,这的确是个好兆头。
或许,曹苗入吴真是天意?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还没回来,船一直在江上。”鲁弘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曹苗与孙鲁班共处一船,能做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没必要说得太直接。
孙夫人也没再问。既然昨天同意曹苗与孙鲁班一起去庆功,她就有这个心理准备。如今曹苗身负天意,尚公主的可能性又大了几分,更没必要横加阻拦。
有他辅佐孙鲁班,对孙鲁班,对吴国,都是好事。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却高兴不起来,反而有一丝淡淡的失落。正当她觉得这种情绪不该有时,一个女卫匆匆闯了进来,面色惊惶。
“夫人,出事了。”
“什么事?”孙夫人不悦的沉下了脸,同时心里一紧。
“费祎自杀了。”
孙夫人一怔。“你说什么?”
“费祎自杀了,用一枝箭。”女卫脸色难看,咽了一口唾沫。“是夫人专用的箭。”
孙夫人倒吸一口冷气,和鲁弘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的加快了速度。洗漱完毕,穿好衣服,快步来到前堂。在进中门的那一刻,她停住脚步,对鲁弘说道:“召曹苗来。”
鲁弘会意,转身去安排。
孙夫人调整了一下呼吸,穿过中门,来到堂上,从容就座。正在阶下转圈的大鸿胪裴元连忙上堂,在孙夫人面前拜倒。“夫人,清晨打扰,实在是形势紧急,还望夫人见谅。”
孙夫人点点头。“裴君来得这么早,还没有用朝食吧?若不嫌弃营中饮食粗劣,不妨一起用些。”
裴元的确没吃早饭。他是半夜被人叫醒的,得知蜀汉使者费祎在驿馆自杀,用的还是孙夫人特有的箭,他几乎吓掉半条命。孙夫人与费祎接洽的事,他是知道的,原本的计划就是孙夫人先去威吓费祎,然后他与费祎讨价还价。万万没想到,孙夫人用力过猛,居然将费祎吓得自杀了。
这么一来,事情就麻烦了。如果不能给蜀汉一个交待,联盟很可能因此破裂。在孙权即将称帝的节骨眼上,发生这样的事,简直是要了他这个大鸿胪的命。他哪里还有心情吃早饭,赶到驿馆查看了现场之后,连家都没回,直接来解烦营请见。
这件事由孙夫人而起,自然要由孙夫人自己解决,他背不起这个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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