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殿下哭得像模像样儿的,一边哭还一边儿说着许多年前与太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他仰着头哭得颤巍巍的如同风中的小花儿,看太子的眼神就跟看负心人差不多了。
饶是太子沉稳淡定,也觉得好丢人。
更丢人的是,太子妃与慕容斐慕容明都看着呢!
因今日与太子妃一起吃饭,才喝了一口汤就叫慕容宁给堵住了,太子真是形象大毁!
“行了,咱们兄弟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会疑你?”太子其实刚刚听到御书房皇帝的信儿时确实心里咯噔了一声,只是之后想到慕容宁对自己一心一意,他的心又定了。
他本不是一个会对亲近人多心的性子,也不愿想这些寒了别人的心,玷污了弟弟对自己的心意。
若是这辈子为了皇位,连个信任的弟弟都没有,那他争这个位置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做孤家寡人?!
他的父皇看轻了他。
想到这里,太子就摸了摸弟弟的狗头,看着他眨巴着泪眼忍不住笑道,“你追在表妹身后这么多年,若我疑你,早就疑了,还用等到现在?你心里想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实在该罚!”他觉得腿上都叫倒霉弟弟抱得出汗了,俯身将弟弟拉起。
慕容宁安心了,打了个嗝儿,笑了。
太子无奈极了,拉了他入席,叫宫人上了酒给慕容宁与明秀斟满,举了举自己手中的酒杯与眼前这一对儿小儿女笑着说道,“这一杯,我这个做兄长的贺你们的大喜
!”见明秀毫不扭捏地仰头喝了,太子就笑了。
“你们两个也算是苦尽甘来,日后,好好过日子,我与你们嫂子就安心了。”太子温和地说道。
“都是一家人,方才多生分,斐儿明儿都笑你。”太子妃指着两个包子与慕容宁嗔道。
“弟弟这是一时被吓住了。”慕容宁就与太子抱怨道,“父皇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我心里就觉得他这是要坑我,哪里还记住别的了?”见太子闷笑,慕容宁越发地说道,“前儿还抽了我一个耳光,当着不知多少人骂我,这转头就父子情深了!大哥你说说,这是不是吃错药了?!”
他见明秀方才将酒一饮而尽,特别地爽快,显然对婚事很满意,裂开嘴就笑着说道,“我心里还恨呢,明明母后赐婚才亲近,谁知道叫他给劫了胡!”
“那是父皇!”见他多有不敬,太子便嗔道。
“父皇的心,谁都猜不着的,当着我的面儿把皇贵妃的鸡汤给倒了。”安王转头就卖了皇帝真是一点儿压力都没有,轻快地说道。
“他倒了皇贵妃的鸡汤?”太子一顿,眯着眼睛说道。
“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儿,太子与四弟吃了饭再说,好好儿吃个家宴莫非还要说这些?”太子妃早在见明秀与慕容宁进来就叫人去添酒菜了,此时与明秀对饮一杯,面颊微红,目光也流转起来,看的太子一怔,之后便拍着明秀的手笑着说道,“咱们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信儿了,你这亲事可得热闹热闹。”她仿佛努力想了想便与明秀说道,“等回头,我给你添妆。”
“这是叫我发财,我心里可乐了。”明秀很有酒量的,喝了两杯不疼不痒,听了太子妃的话便急忙笑道。
“什么喜信儿?”慕容斐与弟弟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儿不详的预感。
“以后,你们得叫她婶子,知道了么?”慕容宁得志便猖狂,仰着头对两个总是叫自己很生气的小崽子说道。
小崽子们没搭理这四叔,一起眼巴巴地往明秀的方向看。
明秀含笑颔首。
慕容明见她应了,眨巴了一下黑葡萄一样水润黑亮的大眼睛,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姑姑,明儿的,明儿的!”
“哈哈我的,我的!”安王殿下气哭了小包子,特别得意地炫耀道。
“四叔,坏!”
“坏也是我的啊哈哈哈……”
太子看着这智商只能跟儿子持平的弟弟觉得心好累,扶额不语,也不知是该劝儿子别哭还是先叫弟弟闭嘴。
“婶子,也是我们的!”慕容斐到底年纪大些,一边给抽抽搭搭的弟弟擦眼睛,一边严肃地说道。
“胡说!”安王殿下脸黑了。
“我们的婶子,自然是我们的。”慕容斐鄙夷地看了说不出话的四叔一样,仰着头与明秀问道,“是不是?”
明秀沐浴在美貌青年那双伤心无助的眼睛里,笑着咳嗽了一声
。
“和孩子闹腾,你也不嫌丢人。”其实太子很喜欢自己面前这样快快乐乐和和美美的,心里欢喜,面上却严肃地批评了一下弟弟的小心眼儿,显然是偏心儿子的,之后在弟弟控诉的目光里与明秀笑着说道,“你到底还是向着四弟,也罢,我们瞧着也放心。”
明秀虽然看着对慕容斐与慕容明很温柔,然而却从不驳了慕容宁的话,显然在心里还是弟弟更要紧些的。
“若不向着他,他更要哭了。”明秀就笑道。
太子只是笑笑,正招呼大家用膳,就见外头内监匆匆地进来,见了满屋的人,就要趴在太子的耳边说话。
“做什么这样鬼祟!”太子呵斥了一声。
那内监被呵斥得脸一白,不得不硬着头皮给太子跪下说道,“许侧妃娘娘请殿下过去呢,说是皇孙病了,嘴里喊着太子呢!”
许侧妃这被太子冷落了几天自然是心里极委屈的,只是如今太子不见她,她也没有办法,只能拿孩子说事儿。
“孤是太医么?叫太医去看!”太子烦透了侧妃们拿儿女说事儿,不耐地说道,“好好给瞧瞧。若没病,就叫她老实呆着!再敢诅咒皇孙,不要怨孤对她无情!”见那内监低头听了,太子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若是真的病了,就好好儿医治,再与侧妃说明白!若她不能好生照料皇孙,叫皇孙病歪歪的不见好,她这个母亲就不必做了。这东宫想好好照顾皇孙的女人多得是!”
这话中含义,就是要夺了许侧妃的孩子给别的女人养了。
那内监听得浑身都发抖了,急忙应了,给太子磕头匆匆地走了。
“太子过去瞧瞧罢,若真病了怎么办。”太子妃便叹气道,“许侧妃千般不是,稚子却无辜,不该牵连孩子。”
“我心里有数。”太子妃待诸侧妃周到不过是恪守嫡妻之道,然而对太子的儿女却都是真心相待,太子最近不知怎么就有些羞愧之意,与她安抚地说道。
太子妃也不想去疼爱太子别的儿女,只是看着这些孩子到底狠不下心去,闻言便轻叹了一声。
明秀真觉得太子妃是个好人。
若换了她,真的会这样真心照顾庶子么?
她真的不知道。
因许侧妃扫兴,因此这饭后头就没有滋味了起来,左右慕容宁的忠心算是表过了,因此就安心地一同回了国公府。
国公府里头,沈国公夫妻高坐上手,下头沈明程夫妻,罗遥与沈明嘉都沉默地坐着,看着一起走来的明秀与慕容宁。
“已是赐婚之后,是不是就不好走动得这样勤快了?”恭顺公主眼下是舍不得明秀的,便坏心眼儿地与明秀说道。
安王殿下大惊失色!
“其实,也没怎么勤快。”他努力地说道。
“呵呵你知道么,从你开始登门,我家门槛儿矮了三寸!”恭顺公主唧唧歪歪地发难,特别像挑三挑四的刻薄丈母娘
!
“墙头儿也矮了三寸。”罗大人又开始磨刀了,面无表情地说道。
安王殿下对墙头很有些爱好,明明能从大门走,竟然还喜欢翻墙头。
安王殿下第一次翻墙头的时候,差点儿叫以为府中进了蟊贼的罗大人一枪捅去见祖宗!
美貌青年被围攻,只觉得身若浮萍被人欺凌好生可怜,含着晶莹的眼泪四处求助,迎来的都是无情的漠视,顿时呜咽了一声娇躯颤抖。
荣华郡主由着他颤抖了一会儿,狗腿儿地给自家表姐奉茶,顺便称赞一下那被擦得亮晶晶特别锋利的刀。
被表妹安抚了,罗大人偃旗息鼓,不再针对狼崽子了。
只是罗大人很好搞定,上头的刁钻岳母冷酷岳父却很难办,明秀对美人儿摊了摊手便是无能为力,便一脸没心没肺地抱着瘪着嘴儿的弟弟明嘉一起往后头去了。
安王殿下尔康手!
“看哪儿呢?!看本宫!”一声暴喝拉住了他的心神,就见恭顺公主磨牙笑道,“方才,你是在给本宫上眼药是吧?是吧?!嗯?!”叫闺女以为公主殿下欺负人,绝对不能原谅!
明秀抱着明嘉走了不远,就听见了安王的一声惨叫,仰天觉得这有点儿惨,就见弟弟的鼻子跟小狗儿一样在自己的身上嗅来嗅去。
“大姐姐偷酒喝了!”一会儿,明嘉抬头,清秀绝伦的小脸儿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与太子太子妃喝了一杯酒。”明秀对走到自己身边的罗遥笑着说道。
“少些喝不碍事。”罗遥自己也喝酒,酒量还很不错。不能喝是不行的,军中的大老爷们儿联络感情都是打架喝酒的,罗大人若不能喝,怎么跟大家一起玩耍呢?
“知道。”明秀摸了摸弟弟的头笑了。
“嘉儿也喝。”明嘉眼睛亮晶晶地说道。
“再长大些,表姐送你最好的酒。”罗遥对明秀姐弟素来十分纵容,见明嘉眼睛都亮了,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来。
明秀也不管弟弟竟然想偷喝酒,只问他的学问等等,听了十分满意,就见明嘉伸出手抱住了自己的脖子很神秘地说道,“棠哥儿说,他还有个通房呢。”
“谁?!”
“棠哥儿。”
“胡说!”沈明棠比明嘉还小呢,这还不到十岁,他知道通房是干什么的么?!
明秀只觉得匪夷所思。
“他亲口说的。”沈明嘉见明秀一脸无语,便说道,“还在我面前显摆。”
“那没有什么好显摆的。”不管沈明棠这通房是不是真的,明秀都不想叫明嘉再与这不读书只知道玩乐还不明白事理的小子亲近了,摸着明嘉的小脑袋,她便温声说道,“大丈夫读书立业,哪儿有那么多的时间风花雪月!瞧瞧大哥哥,瞧瞧表姐!这才是嘉儿的典范。况该是什么时候办什么事儿,想媳妇儿了,那得长大的,到时候自然会有妻子,要什么通房
!”
“好男子,是不要通房妾室的。”
“嘉儿都知道呢。”明嘉笑嘻嘻地说道,“父亲与大哥哥都没有通房。”
“男子英雄与否,可与女子多寡没有关系,并没有什么炫耀的。”明秀就笑了,摸着懂事弟弟的头笑道,“管不住自己的男人,才叫人恶心呢。”
明嘉应了,这才说道,“我与棠哥儿也不熟的,只是上回在外头见着了,我听他吹了一回。”
“下一回你不耐烦与他说话,就与他说学问,他自己就落荒而逃了。”明秀坏心眼儿地笑道。
沈明嘉确实不爱跟沈明棠打交道,听了姐姐给自己支招儿,眼睛顿时一亮拍着手叫道,“只说一回学问,下一回他见着我,只怕要躲着走呢!”
他顿了顿,这才歪着头与明秀好奇地问道,“棠哥儿说,老太太身边儿的方姑娘往闵王府去了,说日后与四姑娘一起服侍闵王世子,是真的么?”
他懒得管方芷兰叫表姐,因此只唤姑娘。
“你也大了,也该知道些污糟事儿。”明秀便柔声道,“这内里龌蹉,才更见人心。方姑娘从前多老实?谁知道也包藏祸心。”
“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是面上瞧着可怜就真的可怜,嘉儿都懂的。”
虽然不想叫弟弟小小年纪就什么都明白,然而明秀也知道,明嘉日后在外头走动,方芷兰这样儿还算轻的,一个不好要人命的都有,便微微颔首道,“说话办事儿,三思后行。”
明嘉记下了,抱着明秀便小声儿问道,“大姐姐喜欢安王殿下么?”他有些纠结。
一旁漫不经心的罗遥也抬头,郑重地看住了明秀。
“我当然喜欢他。”明秀一怔,之后便笑着说道。
明嘉只是看着她,抿着嘴角仿佛还想问些什么,最后却没有问出口。
明秀知道他想问什么,却没有想过要回答他心里的问题。
“走吧。”罗遥也没有开口多问,沉默了一会儿,把已经老大不小的明嘉从明秀的怀里抱出来抗在自己的肩膀上,大步地带着弟弟妹妹一同往里头去了。
这一日风平浪静,除了许多不管是不是熟悉的人家知道赐婚之事纷纷遣人来道喜,便没有别的波澜。
波澜大作是在深夜。
明秀半夜叫人推醒,一睁眼就见是披着衣裳一脸扭曲的玉惠,此时推了推神志不清的明秀低声说道,“郡主!”
“怎么了?”
“罗家姑太太入京了!”玉惠的脸在灯火下更为扭曲,在明秀疑惑的目光中舔了舔嘴唇,纠结地低声道,“罗将军与姑太太,往罗家老宅去了。”
“嗯。”
“什么?!”含糊地应了正要继续睡的荣华郡主总算反应过来了,顿时就滚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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