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从你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我便爱上了你。天神为证,你我夫妻,此生此世,祸福相依。我以为是我们命中注定的缘分,即使你心有她人,我也可以用真心去感动你。日久生情,我一直相信着自己,相信着这个奇迹。
——阿若拉
北陆归城陆怀王府
夜至暮沉,清明月色,如水的月光倾洒至整个院落。纤瘦爽利的身影在檐下游廊缓行,片刻已行至中庭主院。月光下一袭黑色衣袍的男子端坐在几案边自斟自饮,背影萧瑟孤独。配着这凄寒的冷夜,浑身散发着一种痛苦和悲凉。
他便是北部游牧民族的首领——陆怀王。北方游牧民族常年以草原游牧为生,种族部落众多,主要有三大部落,分散在草原各部,各自为政。部落大族之间争斗不断却也谁也奈何不得谁,小部落为生计不得不依附于大部落而生,然而内部矛盾仍然层出不穷。
阿若拉款步上前,将手中的披风轻轻地披在他的身上,瞥见桌上的一盆雏菊开的正好,“夜深了,该早些歇息了,如此这般饮酒,不仅伤身,更也伤心。”温柔的话语中带着担忧和心疼。
“伤身伤心那又怎样,这世间还会有人真正关心本王?连她,连她都不再是曾经的她了,我还剩下了什么?”
那夜,他带着刚刚痊愈的完美无瑕的脸,忍不住踏月而去见他心爱的女子,他洒满光华的脸上洋溢着重获幸福的微笑,不管从前多少苦,无论未来几多难,只要他们在一起,便无可畏惧,他坚信着:时光还在,她还在。可是,烛光一点的屋子里轻轻传出她的呓语:“云君拂,云君拂——”后面的话他没有再听下去,那三个字已是他一生的梦魇,总在他以为幸福触手可及的时候将他打回地狱。
他想起自己那狼狈地一夜,带着不可抑制的自嘲,仰天长叹:“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酒是好东西啊!”说着,他抛去了酒樽,拿起酒壶往口中猛灌,溢出的酒液顺着他优美的下颌弧线留下,与明月清辉交相辉映,明亮似离人清泪——
女子伸手大力抢出男子手中的酒壶,“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你何曾不明白这个道理?何苦这么折磨自己,折磨我们这些一直陪在你身边关心你人,看到你这个样子,金叔和我有多担心你知道吗?”看到自己的疾言厉色起到了些许作用,女子语气渐转柔和,微蹲下身子,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为他整理一下凌乱的发丝,“你不是一个人,无论好的还是坏的,我都会与你同担。往事不可追,可是,没说不可弥补啊。只要你保重好自己,这人生就还充满希望呢。经历寒风的凛冽,就可以聆听生命春天里莺歌燕语。”
女子不明白,无论最后的结局如何,他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莺歌燕语的存在了。却依然嘴角轻翘,带起一个不是笑的笑,“是呢。”举头望月,仿佛又见到那个她年幼时青涩的笑容。
这个男子明明就与她近在咫尺,可是阿若拉却觉得他与她相隔好远,曾经的他虽然隐藏在面具下的脸没有笑容,可是她却能感觉得到他内心的温暖。
当年,阿赛琪部只是一个小部落,由她和哥哥阿赛琪兄妹两个带着族人在塞纳河畔艰难过活。虽然生活勉强,他们却始终幸福快乐。可是,从遇上漠其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开始了自己的噩梦,部落的生存受到压制,族人也经常被人欺辱,她明白这不过都是漠其想要她屈服的手段,可是她却无从选择。身为部落首领的妹妹,为族人的生存而牺牲自己,她责无旁贷,哪怕,这是她的一生!
至今她还记得,那天的草原上遍地欢歌。
漠其是大部落首领,迎亲的队伍自然很是壮观。平日里垂在胸前的两条黑长的大辫子已挽起成为新嫁娘的发饰,满头的艳红璎珞、穗子,身着一袭大红盛装,端坐在四马合拉的车架上。茫茫草原上,她存在的地方像开在雪山之巅的那朵红莲,似血。她想:或许,那长居雪山的红莲的心也如她此刻这般冰冷吧!车驾后的族人携儿带女地送她,不时还有哭声传来,可是这个时候的她已然听不见了。夏天的花儿开的绚烂,像极了她曾经梦里期盼的爱情。只是,在踏上这车架的那一刻,梦便碎了!
她不知道自己眼眸里的绝望已在不经意间,倒映在了另一个人的眼底。只是,很久以后,那个男子形如死尸一般躺在洒满星光的塞纳河边,哽咽地告诉她:他怕有一天他心爱的女孩儿让也会如她当初那般,绝望!可是,却是他自己的奢望。
惶然间,车架停了下来,她回过神,只见一个遮掩了半边金色面具的陌生人如天神一般出现在她绝望的世界里,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可是却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听见他的醇厚的声音,他说:“我带你走。”
就是那简单的四个字,于她却像是一个沙漠里即将干渴而死的无助过客忽逢天降甘露,即使只是几滴,也是生命存在下去的希望。她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她将要被带去哪儿,只是在他怀里的时刻,宁静而安稳。不想过问这世事会否沧桑,族人及这片草原将会怎样,她只想自私这片刻,在这个她并不了解的男子怀里,紧紧地拥有这短暂的安详!
阿若拉心疼地叹口气,起身离开,辗转过几个回廊,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他的目光只胶着在那轮清月里,明明是秋夜惯有的冷月一轮,他的眼神却望得如此缠绵多情,不自觉的,眼泪盈满了眼眶。
“你就是对他再好,为他再伤心,他的眼里心里也没有你。”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语。
阿若拉被泪点得盈亮的眼睛里染上一层厌恶,转身不曾留给他一个眼神便要离开,手臂却突然被一阵大力袭击,身子靠进一个坚实的怀抱。她挣扎起来,“你放开我。别忘了,我现在是世遗的妻子,是你亲眼见证我们在明台拜过天神结为夫妻的。”是的,她是世遗的妻子,当年奈何漠其如何快马加鞭追回新娘,却还是只来得及见证他们两个在天神的面前结成夫妻。
“夫妻?你看看他,他什么时候把你当做妻子过?他若是当你是他妻子当年便不会执意把那个瞎了的女人留在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他若是当你是他妻子,现在也不会当着你的面为另一个女人借酒浇愁。妻子?你算他什么妻子?”漠其疯了一般地咆哮,她对世遗有情,可曾知道自己对她亦有情,可曾在意过这份情。她不知道当年在明台山下看着高远的明台上他们结为夫妻,他的恨和绝望,她什么都不知道,更不曾在乎过。
阿若拉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决堤,口中喃喃道:“别说了,别说了,不要再说了——”她不愿意接受这早就摆在面前的事实。
漠其轻轻拭去阿若拉的眼泪,“只有我才是真心爱你的,这么多年,只有我一直爱你。”
阿若拉甩开漠其,哭着跑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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