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殷奇目光落在她肩头,瞳孔急缩。乐笔趣 m.lebiqu.com
也只是片刻。
那种胃里痉挛抽搐喉间翻涌欲呕的不适之感淡了,那个以纤弱之身扑挡在他身前为他挡去性命之险的身影也淡了。
那皮翻肉绽的场景,还有那一手鲜红,他本以为他会记一辈子
见了人头眼皮都未眨一下的达奚柔掩着唇,显然也吃了一惊。
这些疤痕是挡兽那回留下的罢?
她只看到挡兽之举为姜佛桑带来的益处,竟不知
再加上脸上那道,难怪史殷奇从不留宿呢。
回过神的达奚柔在经过姜佛桑身边时顺手替她将外衫拉起,将那些伤疤掩上。
随后以炫耀的姿态偎进史殷奇怀里,眼神和语气一样得轻蔑:“琦瑛妃还是把衣裳穿好罢,如此丑陋的疤痕,污了我等的眼倒没什么,吓到大王可如何是好?大——”
“滚!”史殷奇突然一声暴喝。
满殿美人瞬间退了个干净,包括宫侍内官。
“你也出去。”这话是对达奚柔说的。
达奚柔看了姜佛桑一眼,不甚情愿,却也只得悻悻离开。
殿内除了王内官,只剩下史殷奇与姜佛桑。
有些痕迹虽淡了,再看到终归还是会触及到心肠。
史殷奇面上的狞厉之色淡去:“庸犀亲口承认与你私通,这些书信还有字画,你又作何解释?”
“中州有句话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知大王可曾听说过?庸犀为我授业解惑,我奉以为师,即便年龄相仿,也决不会有背师徒之伦。我不知庸犀为何攀诬构陷于我,背后又是何人指使,但我想,总不会无缘无故。笔迹可以仿写,至于那些画——若真如他信中所言,我二人早有苟且之事,为何每一幅画中我都戴着面巾,从未露过真容?”
王内官一拊掌:“是了!老奴也觉奇怪,这些画是从庸犀家宅地室内搜出,藏得甚是隐秘,却连个琦瑛妃的全貌也不见,那这私情未免有些倒更像是那人一厢情愿,凭空臆想了这些没影的事儿来,实则压根就没见过琦瑛妃真容。”
随即疑惑道:“琦瑛妃重金聘良师,逐鹿城人所共知,也不可能亏待了他去。那他为何”
史殷奇眼神闪烁,神情有所松动。
姜佛桑却没有接着王内官的话继续为自己辩解。
她闭了闭眼,似乎十分疲累:“信不信都随大王,大王想杀我,我也绝无二话。若然大王尚未下定决心,那么容我先回昭明宫闭宫思过,等大王考虑清楚,随时可派人来取我性命。”
-
殿门口把守的正是内卫统领神欢。
听到琦瑛妃回到宫城的消息他便急忙赶了来。
殿内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却也只能看着。这道门槛拦住了他。
终于,她出来了。
脸上的掌印火红刺目。
这刺痛让神欢一时忘情,在她走近时下意识伸出手,“你——”
轻罗袖摆自手中滑过,她步履不停,未曾一顾。
神欢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发愣。
转过头,盯着内殿方向,目光倏然转冷。
殿内,王内官还在苦口劝解。
“大王,老奴看得真切,琦瑛妃满心都是你,所做之事无不是为大王你。就拿容奇州之事来说,谁能想到那梁集包藏祸心,竟与占南国交通囊橐!大王前番出巡老奴就觉得他有些异常,现在想想真是后怕。琦瑛妃不顾自身安危与他周旋,稍有不慎可能就殒命在外再回不来了,她为着什么?还不是为大王江山稳固。琦瑛妃心里眼里只有大王,哪容得下旁人?更何况那庸犀相貌也只算周正,并无过人之处。”
史殷奇想起当年在红泷州时,姜佛桑与神欢曾一起消失了一夜。
过后他一度怀疑两人之间有些什么。
神欢不仅武艺冠绝,作为男子来说容貌也极昳丽,又是姜佛桑亲手救下
他派人于暗处盯了许久,结果却是无事发生,什么也没有。
她连神欢都看不上,又怎会看上区区匠师
跟着史殷奇又想起了他与姜佛桑的夙世因缘。
是了,姜佛桑是上天派来襄助他的。
别说容貌已毁,就是没毁,她也不会背叛自己。
她和那个疯女人不一样。
她是专为他而来,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乃至性命。
-
菖蒲仔细把药膏涂抹在已经红肿的半边脸颊上。
既心疼又不解:“女君早便知晓那庸犀有问题,为何还要坚持请他授课。”
“因为他家几代人皆为舟匠,船舶之事他知道得最多,教得也最好。”
凡是为她授课之人事先都会经过一番盘查,但任是查得再仔细也难免会有触不到的地方,譬如蹇师。
当然也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
庸犀的背景起初无任何不妥,为她授课从始至终也没有表露任何异常。
如若不是无意间得知他有一个弟弟,自小走散;如若不是她去过西雍州,见过昆柱王的义子;如若不是发现二人私下有过联络
“可惜了。”无论如何,庸犀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匠师良才,至少教她时做到了倾囊相授
“豁出命来害人,他是咎由自取!”菖蒲对庸犀没有半点同情可言。
跟着忧心忡忡道:“知大王寡恩,止没想到他忘恩如此之快,接下来可怎么办?”
“尚未全忘,还不算快。”不过看史殷奇的反应大约也撑不了多久了。
姜佛桑丝毫不觉诧异,史殷奇的再次“变心”本就在预料之中。
恩也好宠也好爱也好,源出于人,收放赐夺都由人。所以才要抓在自己手里。
菖蒲曾经极不赞成火绒膏之事,不止一次劝阻过女君。
当下却禁不住想,是否不该劝阻呢?有了火绒膏,女君也就不必这般
姜佛桑一眼看穿她心中所想,沉默片刻,道:“还不到那一步。”
可菖蒲是真的怕,尤其在经过今晚以后。
这个国君什么做不出来?稍有差池女君可能真就没命了。
偏女君任由事情发生,留着那么个隐患,事先不防范也就罢了,归途时明明已收到提醒,似霓也特意等在宫门口通风,女君还是去了清凉园,且没有多作辩解。
姜佛桑问她:“史殷奇为何直等我回宫的一刻才杀了庸犀?”
既能容留庸犀活到她回来,就不能多留一时半刻?
显然,史殷奇不需要她与庸犀对峙,也不需要听她的解释。
他的确可以像杀庸犀一样杀了她,但他暂时还离不开她——他还指着她为他卖命、替他解决眼下的麻烦,他还想做高枕无忧的逍遥之君呢。
所以只是警告。
再者,以己度人,有那些疤痕在,史殷奇不会真地相信所谓的奸情。
退一万步,即便她真与庸犀有些什么,史殷奇难道当真会在意?
他之所以在意,是因为他想到了他的母亲。
他的恨,还有这段日子积压的郁气,整好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仅此而已。
菖蒲听如此说,稍稍放下心来。
随即又生出一丝庆幸,“还好不是五公子。”
女君与庸犀莫须有,与五公子之间却是实打实的。
不过而今五公子已手握两州兵马,菖蒲也能明确地感受到,自五公子来了以后女君的顾虑便就越来越少了。
若真到那一步,女君的应对应当会与今晚有所不同
菖蒲觉得,女君所思所等,该是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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