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李洛乘胜扩大战果,收复杭州路十一州县的同时,已经占领庆元城的陈淑桢,也迅速镇压了庆元城中民愤极大的官吏豪绅。
南路唐军同样缴获了大量的钱粮,并发布告示,宣称奉唐国公之命,将豪绅巧取豪夺的的土地,分给贫民百姓,并解放劣绅汉奸们的奴隶。
消息像是长了翅膀般,飞快的传向浙西,浙南。听到消息的百姓欢呼雀跃,一片欢腾。而各地官府和豪绅大族却咬牙切齿,一边发信各处求援,一边火速编练乡兵,招募青壮。
四月十七日,刚刚占领庆元城一天的陈淑桢,就已经收到李洛席卷杭州路的消息,陈淑桢立刻按照计划西征。
她留下一万兵马镇守庆元城,亲提三万大军和五千日国军奴,攻打建德路。
经过临安和庆元数次大败,江浙元军折损近十万,只剩下六七万兵马分散驻守在浙西,浙南,集庆等地。
这损失的十万元军虽然几乎都是汉奸军,但战力不俗,绝对是一支强大的力量。可是短短一天之内,就在唐军的攻击下覆没。虽说也有元军中计的因素,但仍然说明唐军战力远胜江浙元军。
这让得知消息的元廷官员豪绅,对“叛军”的强大充满了恐惧。
剩下的七八万江浙元军,因唐军行动迅速,而无法及时救援临安和庆元,等到临安和庆元失陷,他们就只能固守本地,等待外省援军了。
然而,周边各行省元军虽多,暂时却根本无法救援江浙。
隔着长江的河南江北行省,坐拥近十万铁骑,以及近十万汉军,精兵几达二十万,却无法过江。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浙大乱。
江浙之南的福建行省,本来也有五万汉军,却因为福建白莲教李节造反,自顾不暇。李节本来就是元军将领,麾下一万汉军,他一造反,加上数万白莲教青壮,竟然和福建平章打的难分难解。
江西行省元军也有近十万,其中还有完哲都的三万骑兵,实力很强。然而,江西中北部被黄华和白莲教占据,两方现在已经携手,合众十几万,共抗江西元军。完哲都一时也很难抽身。
湖广行省元军数量更多,实力更强,还不算辖地内的土司蛮军。可湖广元军一半被张弘范率领去了广州路,镇压赵良钤的广州小朝廷。另一半,正在忽都帖木儿的率领下,镇压白莲教总佛主、“大梁皇帝”萧隐。
南方现在有四路反贼,几个行省的元军都忙得很啊,哪里有暇来江浙镇压李洛叛军?
再说,叛军来势迅猛,外省元军就是能抽开身,也赶不及。
所以,江浙的剩余元军就悲催了。他们几乎都是汉奸军,骑兵很少,如何对付唐军的新锐火炮?
于是,许淑桢仅率三万多兵马,就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她见浙西元军兵少,干脆大胆的兵分三路,每路万人。一路西攻建德路,一路攻打台州路,一路攻打婺州路。
元廷州县官府,概莫能当。
许夫人严格按照李洛的政略善后。唐军每占领一个州县,就张贴安民告示和征元檄文,处死罪大恶极的官吏豪绅,抄了他们的家财,释放他们的奴婢,将他们的庄园分配给百姓。
与此同时,每个州县驻守三到五百唐军,以庆元节度使为名义,代替李洛任命从海东带来的乡村官吏为州县官吏。
这些人在海东只不过当着乡村级小官儿,但都识字,也熟悉基层,对唐国治理手段也熟悉,完全能够替代元廷那些贪官污吏。
江浙中部的李洛和南部的许淑桢进展顺利,北路军文天祥的进展也在意料之中。
有备而来,厚积薄发的唐军,完全体现出长期职业化训练的素质。
无论单兵素质,服从性,战斗意志,指挥,战略战术,唐军都远在汉奸军之上。就算数量和装备,唐军也占据优势。
集庆路作为江浙重地,有三个万户府,足足三万兵马,绝对不少了。
然而,这仗对于集庆路的元军来说,根本打不了。面对如狼似虎的四万唐军,三万匆匆汇集的汉奸军,仅仅在江宁城外的龙江关(后世下关)抵抗了一会儿,就在唐军的火炮齐射轰击中崩溃。
唐军骑兵趁势上岸追击,一直追到幕府山下,元军死伤和被俘者,近两万人。三个统兵万户,只有一个逃了出去。
这群披坚执锐,为元廷卖命,为豪绅所养的男人,根本阻挡不了唐军。
元军将领只得收拢败兵,退入幕府山,根本就是放弃了江宁城。
因为集庆路首府的江宁城,已经城墙半毁,很难作为坚城防守了。
作为古都大邑,江宁城(金陵)本来就是一座墙高壕深的巨城,加上依山傍水,虎踞龙盘,其实很好守,也是兵家重地。
也正是如此,蒙元灭宋后,就降低了江宁城墙的高度,毁掉了很多城防。因为此城有帝气龙脉,这么干是为了防止将来有汉人据此城造反。
历史的吊诡之处,就在这里了。
江宁城已经难守,城中官员当然不会等死。
所以,等文天祥到了虎踞龙盘的江宁城城下,城中官员大多数都已经逃走。
文天祥不费吹灰之力,就率领大军进了江宁城。同时派出虎古的骑兵,追击元军残军。
集庆路三万汉奸军的大败,意味着整个江浙的元军主力,基本被消灭。剩下的几万人,除了投降和逃跑,已经无法阻止唐军恢复整个江浙了。
文天祥进入繁华而熟悉的江宁城,不禁心潮起伏,感概万千。
江宁啊,老夫又回来了。
他曾经多次来江宁,那时,他还是大宋的臣子。
自从江宁落到蒙元手里,他就以为再也没有机会来江宁了。
可是,今天他来了。
而且不是一个人。
他是带了几万大军来的。这一次,他不是大宋的臣子,而是唐国的军师府太尉,集庆路节度使。
饶是文天祥为人稳重,此时也想放声大笑。这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面带微笑的骑在马上,看着重回汉人之手的城池,真的很有些老夫聊发少年狂了。
得遇明君,恢复有望,何其幸也!如此人生际遇,何等快哉!当浮一大白!
遥想当年率领几万缺刀少枪的疲兵和元军苦苦周旋的窘状,以及漂泊伶仃洋的凄凉绝望,而今却率领几万虎狼之师直入江南,文天祥当真觉得恍若隔世,不禁热泪盈眶。
文天祥一入城,就下令张贴安民告示和征元檄文,还张贴了他自己写的《文山告江南士子书》,又下令唐军将士搜捕元廷官吏,汉奸劣绅,维护城中秩序。
处理完这些,文天祥才进入元廷集庆路总管衙门,将总管衙门作为节度行辕。
江宁城的百姓,见到唐军入城,不但毫不畏惧,还纷纷围观,很多人还在人群中向唐军作揖行礼。
一方面,他们的确是被压榨太甚,巴不得官府赶紧完蛋,别说来的是号称仁义之师的唐军,就算是江匪山贼,他们也认为起码比元军要好。
另一方面,早就潜入江宁城的特务组织,已经暗中做了很多宣传。说什么李洛乃是汉人豪杰,大唐后裔,唐军乃救民于水火的王师,不但要恢复中原,驱除鞑虏,还要再现大唐盛世等等。
在这种情况下,江宁百姓对唐军的期待,简直是犹如久旱而盼甘霖,就差夹道欢迎了。
看到唐军将士排着整齐的队伍进城,一个个甲胄鲜明,精悍雄壮,城中百姓惊叹之余,不禁更是放心。
“好家伙,当真威风了得!这才是王师该有的样子,看着提气!”
“哎呀,咱汉人要是早有这样的兵马,大宋也不能亡啊!”
“几万鞑子兵,这么快就被打败了,能不厉害么!”
平民百姓议论纷纷,说的话也接地气。总之,对唐军感观很好。
读书的士子们,说的话又不同了。
“子山兄,这唐军之锐,真乃虎贲之师也!李洛名将之姿,麾下如此,可见其人!”
“莫嗔兄言之有理!如此气势,必是天下精锐!小弟多见军旅,从未见有今日之盛。”
“哦?以子山兄之见,比之鞑虏铁骑如何?”
“不同。鞑虏铁骑,当然是天下一等一的精兵。然而,彼等依仗马力,来去如风,侵掠如火,当的一个快字,一个刁字,一个狠字,譬如豺狼之群也。而这唐军,整齐划一,如臂指使,威武雄壮,士气如虎,似乎只有一个字,最为贴切。”
“当得起何字?请子山兄指教。”
“战。”
“战?”
“然也。就是一个战字。看这唐军,似乎为战而来,为战而生,求战之心,流露无遗,当真犹如春秋古士,肃然拔剑,只求一战!”
两个士子正在指点唐军谈论间,忽然听到不少人大喊起来。
“文山先生来了!你道唐军大帅何谁?正是文山先生!快看告示!”
“什么!文相公来了?”
“哈哈哈,文相公大驾已入建康,我等无忧矣!”
“快去拜见文山先生!”
“同去同去!”
围观唐军进城的人群中,不少士子纷纷挤出人群,成群结队的去找文天祥。
江宁可是江南文脉重地,文风荟萃之所,读书士子极多,其中虽有汉奸之属,但更多的是秉承华夷大防的忠义之士。
对于既是海内文宗,又是大宋宰执,还是抗元英雄的文天祥,他们当然尊崇有加,心生敬仰。
可以说,文天祥在江南士林,以及前宋遗民之中,具有很高的人望,号召力犹存。
很快,文天祥所在的行辕,就被成千上百的人堵住,虽然很多是读书人,但也有很多不是。
这就是李洛不如文天祥的地方了。
李洛进入临安,到现在也没有士子主动来投。临安的士子,还在观察这个唐国公,观察李洛是否明主,值不值得投效。
然而江宁士子一知道文天祥进城,就奔走相告,联袂来投。
文天祥在行辕中听到大批士子遗老求见,微微笑道:“我唐抵定江南,大事济矣!”
…………
由于长江和海面都被唐军水师封锁,所以直到四月底,大都才接到姗姗来迟的江南军情奏报。
而此时,十几万唐军已经攻略了整个江浙,就连平江路(苏州)和温州路,都已经被拿下。
元廷通政司的官员见到奏报,不敢先报忽必烈,只好先找知枢密使伯颜和右丞相安童。
伯颜和安童得知李洛举旗造反,还攻打江浙,顿时怒不可遏。
“李洛竟敢造反!我要扒了他的皮!”伯颜脸色铁青。
就连伯颜都气成这样,可想忽必烈知道李洛造反,会有多么愤怒。
“坏事,就像草原上的白毛风,躲不掉的。”伯颜恢复了平静,“不过是一个狼羔子咬人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赶紧告诉大汗吧。”
伯颜和安童带着大臣们,来到忽必烈去的鹰坊宫,正见到忽必烈正在收他那只异种海东青。
看样子,虽然南方造反不断,但大汗的心情并不差。
毕竟谁都知道,萧隐也好,黄华也好,还有那个赵良钤,都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别看现在闹的欢实,最多三五个月,就能全部荡平。
造大元朝的反,他们…不行!
“大汗。”伯颜进来就像一个恭敬的仆人那样跪下,额头在忽必烈的靴子上碰了一下。
“大汗,李洛这个狼羔子,真的造反了。他逃出了湖广,召唤了藏在海外的兵马,已经打下了临安,杀了游显等人。”
忽必烈一愣,动作一停,老鹰般的眸子,刹那间流露出狠厉之极的目光。
伯颜不敢说话,只是微微低着头。
良久,伯颜等人耳畔才传来忽必烈浑厚苍老的声音,仍然语调缓慢,听不出怒气。
“哦,朕的墨尔根拔都,起兵反对朕,反对大元么?”忽必烈说道,“那么,伯颜,他是不是写了起兵的檄文,嗯,他们汉人就喜欢这个。檄文,给朕看看。”
“喳!”伯颜只得努努嘴,另一个官员赶紧跪着献上李洛的檄文。
忽必烈看着李洛的檄文,面无表情的说道:“写的不错,李洛不但会打仗,还很会蛊惑人心。不枉费朕曾经封他为墨尔根拔都。”
伯颜道:“大汗息怒……”
忽必烈冷哼一声,“朕是很愤怒,但还不至于气昏头,无非是多一家反贼而已。伯颜,你们枢密院赶紧拟出一道条陈,派谁出征,怎么调遣兵马,今夜就报给朕。好了,你们下去吧。”
“喳!”伯颜等大臣行礼退出鹰坊,只留下忽必烈一人。
没过多久,鹰坊门口值守的怯薛侍卫,忽然听到里面传来狮虎一样压抑而咆哮的怒吼。
“李洛…你敢骗朕!你敢骗朕!等着吧,等着吧你这个狼羔子…”
侍卫们听到里面的皇帝如此发怒,都是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进去相劝。
过了好一会儿,脸色阴沉的皇帝才出了鹰房,下令道:“传旨,朝议。”
“喳!”怯薛侍卫如蒙大赦,一溜烟的跑了。
忽必烈站在鹰坊宫的台阶上,看着落入西山的太阳,苍狼般的目中泛出一种漠然的铅色,就连晚春灿烂的彩霞,也化不开他眼底的阴霾和冰冷。
任谁看到皇帝的这种眼神,都会感到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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