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亲政
刘肇下旨让窦宪回京,五月初窦宪已准备回京事宜。人马浩浩荡荡,向京中出发,一路中路人侧目,官员巴结者,数不胜数。
刘肇已接到了无数封弹劾窦宪的奏折,书案上已摆满了一封封的奏请。他每看一个,心中便沉重一分,只是这种沉重,却不能在窦太后的面前表现出来。
他只是把这些奏章,一一放到窦太后的面前,不出一声。
窦太后当然看到了,她却置之不理,按她的话讲,自己的兄长得了大功,难免有人眼红心热,恣意陷害,何必放在心上。
但是小皇帝初学治国之道,却也不能一概不理,于是便拿了几个贪赃枉法,毁坏朝纲,买官卖官的倒霉蛋,让刘肇自己处理。
刘肇见太后放了权,自是十分高兴,但是他还是去了刘庆府,将此事问了李郃。
李郃听了刘肇细述了情状,并未感到诧异,“事情并不扑朔迷离!”他清秀的面孔,在水光的映照下,闪着一圈圈的光影,让人吉凶难辨。
他甩了一下钓竿,却并没有盯着水面看,沉思着,半晌才道:“陛下,太后此举没有试探之意!”
刘庆孤零零的站在一边,耳边听得刘肇和李郃的对话,心中却绞成一团,插话道:“先生,你这么看吗?我倒是觉得太后这样不轻不重的处理,有着一层深意。”
刘肇转头看着他的侧影,刘庆比他高了一头,颀长的身影略显得瘦弱,如意珍珠冠让他更加清秀白晰。他的眼睛比自己略大些,总带着一种哀怨之色,有时让人不忍注视。
他曾听过宫中一些似有似无的传闻,刘庆的母亲是被窦氏一族逼死的,如果是真的,哥哥的心中,该有多么深的痛苦和无奈。这么多年来,他们同吃同住,刘庆却待他极是照顾,事事都让着他。那时父王还在时,经常是左抱一个,右抱一个,如珍宝一般,疼爱他们的。可是如今父王也仙逝了,哥哥会是怎样的伤感呢?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走过去,拉了刘庆的手,轻声道:“兄长,你我同在宫中,母后的心思,想必你也是略知一二的。”
“不错!”刘庆的脸色更加苍白,心里积压以久的痛苦似乎就要爆发,却看到李郃盯着自己,冷冷的,如冰一般的刻薄。
他用力的年抚了一下自己的脸,将语气缓和了一下,心中却如被炭火烧着一般,灼得生疼。
“我这样说,是说太后刚让你学习治国之理,必会看你的表现如何。所以她不会真的让你处理这些人的。”他将脸转向刘肇,“陛下,你要小心!”
李郃看着这兄弟二人,突然笑道:“不必如此,陛下,你觉得这些人如何?”
刘肇深深叹道:“先生不知,朕每天的案头都是堆积如山的弹劾,每每看到痛处,朕的心头便如燃着一团火,朝廷积弊若此,那是我大汉的江山,这些人吃着我大汉朝的奉禄,却做着让朕深恶痛决之事,朕心中恨啊!”
李郃默默地听着,刘肇这样的的推心置腹,连心中所想都讲诉给自己听,他心中已十分不平静,许久才道:“陛下,任何朝廷,都会有弊端,就如同人都会生病一样,而这个病可大可小,大了,会危及国体,小了,却似蛀虫一般,久而久之,也会让人痛不欲生。”
他缓了口气,看了看一脸悲愤之色的刘肇,又道:“窦家自先帝时就开始经营,上至三公,下至末禄小官,已经盘根错节,形成了一棵参天大树了。陛下想用锯子锯断它,谈何容易。所以我认为太后,并无试探陛下之意,只是看着这堆积如山的奏折,若都置之不理,于陛下来讲,实在说不过去,只得拿些可有可无的人,来给陛下练练手的。”
这话说完,刘肇和刘庆互相看了一眼,心中的讶异之甚,实难用言语来表达。起风了,池中的水泛起了层层地波浪,如他们的心,一叠叠,千重万重。
“既如此,那么朕明天便将这所有人,都罢官免职,这些蛀虫,死不足惜!”刘肇咬牙说道。
李任摇了摇头,“陛下,太后让陛下处理,为什么不告知陛下如何处理,这里面她不是没有深意啊!”
刘庆问道:“先生刚才不是还说,她这是让陛下练练手的吗?”
“不错,是练练手,可是这个手该怎么练,还是要花些功夫的。”李郃看着水中的鱼线在波浪中摆动,语气显得有些沉重。
刘肇坐在他的身边,清亮的眸子映着水光,变幻着迷一样的色彩。“先生,你说吧,朕听你的。”
李郃没有看他,接着说:“陛下,如果是一个初入战场的战士,他会怎样的表现?”
刘肇想了想,道:“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害怕,战战兢兢,不知所措,一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敢打敢杀,不计后果,其实也是害怕的表现。”
李郃微笑着点点头,暗赞幼帝聪明,“不错,陛下,你现在就如同初入战场的战士,你不可以表现得太沉稳,急进猛杀才是上策。”
刘庆也走过来道:“先生的意思,是让陛下出手狠辣些,该杀就杀吗?”他的心遂咚咚地跳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李郃。
李郃点头笑道:“陛下,你可明白?”
刘肇看着他的脸,许久才道:“先生,这些人,大都是窦宪举荐升迁之人,若是朕太严苛,不会惹恼他们吗?”
李郃见他乱了方寸,暗道他还是一个孩子,便道:“陛下,太后对陛下是敬三分,怕三分,又控三分,却决不会有害陛下之意。朝内外皆知,陛下是太后的孩子,你早晚会亲政,到时候,她就会退居后宫,不能过于干政。所以她实际上也是战战兢兢,不肯与陛下太过为难的。只是现在有窦宪在外,重兵在握,陛下又未到亲政之时,所谓时间不成熟也,所以我们才要谨小慎微,不肯露了目的。”
刘肇听他如此说才长长出了口气,似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先生,若我放手去做,太后不会因些而生气对吗?”
“不会,不仅不会,还会感到惊惧,会对陛下更加尊敬,她本就是想看看陛下会如何做,如果陛下软弱,只是小小的处置一下,她只会觉得陛下非可用之人,失望之余,会更加不肯放权。而如果陛下大刀阔斧,杀伐决断,毫不容情,反而会让太后,心生余悸,觉得一旦陛下掌权可能会让她窦氏一族,岌岌可危,会千方百计讨好陛下,让陛下对她更加感激。女人是有私心的,她不会坚强到自己真的去做皇帝,她早晚还是希望依靠自己的儿子的,所以陛下若是强硬一下,太后反而会小心翼翼,或者说她会更快还政于陛下的。”李郃看着水面上的钓竿动了动,便将钓竿一提,一尾金色鲤鱼从池中跃出,如一道霞光映过水面,一时金光一片,映得池塘中流光溢彩起来。
刘肇站直了身子,挺起胸膛迎着料峭的春风,他相信李郃,也相信李郃说的话,即使面前的是狂风暴雨,他也要用自己的小小身体,去扛一扛。
翌日朝会,刘肇当堂下令,共处死罢官流放了四十余名官员,一时官场大惊,在朝堂之上惊起了万千波浪。以袁安任隗为首的官员,拍手称快,太傅邓彪告病不出,窦宪一党,乱了阵脚。
出乎意料的是宫中反而出奇的平静,几天后窦太后颁下懿旨,于五月初九为陛下亲政大典。
这对于正月十九就已举办过了加冠礼的刘肇来说,无异于是天大的好事。本来就应该是加冠礼与亲政大典同时举行的事,却推后了许久,刘肇的心中激动无比。他当即下令,任用曹褒制定的新礼仪来举行亲政大典。
曹褒是礼仪大家,皇帝的加冠礼就是他来完成的,举办得庄严肃穆,本以为接着就是亲政大典,却不料一等又是几个月,接到任用,他立即开始着手准备。
五月初九,在窦宪还未回宫前,刘肇终于如愿以偿的完成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愿望。在祭过太庙后,校尉将金椅设于郊坛前之东,面南面立,设服冕案于金椅前。三公率诸大臣,百官望座椅而跪拜:“告祭礼成,请即皇帝位。”群臣扶拥刘肇坐于椅上,百官先排班,执事官刘武举冕服案、宝案来到他的面前。
三公、诸大臣奉衮冕跪进,置于案上。袁安激动的哆嗦着双手,亲手取了衮冕为刘肇穿于身上。然后三公归班,齐唱声道:“排班。”
排班齐后,众大臣鞠躬,奏乐。然后众大臣三拜,平身,乐止。然后再三拜,平身,乐止。通赞再引三公到刘肇面前,唱道:“跪,搢笏。”三公搢笏,承传唱众皆跪。捧宝官开盒取出御宝,拿给太尉宋由。
宋由捧宝上言:“皇帝登大位,臣等谨上御宝。”然后尚宝卿受宝,收入盒内。通赞官接着再唱:“鞠躬、拜兴、拜兴、平身、搢笏、鞠躬、三舞蹈、跪左膝、三叩头、山呼三岁、再三呼、跪右膝、出笏。”百官按通赞官所唱步骤做完之后,刘肇解严。每拜一次,袁安任隗都热泪盈眶,幼帝终于亲政了,自己兢兢业业的苦熬苦盼,终于见到了光亮,似乎每一下的跪拜,都让他们沉重的心变轻了,又变轻了。
就听通赞官又唱道:“卷班。”百官退下,自此礼毕。
刘肇又具卤薄导从,诣太庙,奉上册宝,追尊四代考、妣,告礼节性社稷。之后还朝。
先将衮冕御奉先殿,百官上表称贺。然后三公带领百官就位,刘肇穿着衮冕升御座,大乐鼓吹至乐止。
将军卷帘,尚宝卿捧御宝置于案上,拱卫司鸣鞭,引班引文武百官入丹墀拜位中,向北立。乐作,百官在通赞官的指引下行三跪九拜大礼。至此,皇帝正式亲政的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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