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陈情
那名女子被带了进来,她已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脸也洗了,样子十分俊俏,只是带了许多的苍桑味道。
她在刘肇面前跪倒磕了头,嘴里说道:“民妇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肇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心中便存了三分好感,说道:“起来吧,你站着回话就可以。”
这时小福子进来禀告道:“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那女子脸上带了一丝惊惧的表情,低下了头,刘肇见了说道:“让皇后在外面等一会吧,就说朕正在审案,若没有别的事,就回去吧!”
小福子出去后,刘肇和颜悦色的说道:“你不要怕,一切有朕做主!”
那女子点了点头说道:“请问陛下,可是邓贵人为民妇求的情?”
刘肇笑道:“正是,不过朕也无杀你之意,邓贵人心地善良,看了别人受苦都要管的,你不要怕,有什么话就当着朕的面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妇人泪水湿了眼眶,向着外面跪倒先磕了一个头,“邓贵人,民妇若能生存下来,定日日供奉恩公的长生牌位。”
接着站了起来,说道:“民妇秦吕氏,乳名叫香草,今年三十岁。十二岁上许给了北阳郡郡守的儿子秦邦,夫妻合睦,孝顺公婆,一家人其乐融融,倒也过得平安。十七岁上我生下了一子,叫秦雨善,隔一年又生下了女儿秦任,这时丈夫秦邦升了官职,调任到太原郡当了一名县承。我便带着两名幼儿随丈夫离开了北阳郡到了太原郡居住。公公一来年迈,二来又未告老,自然不能跟随,婆婆要照顾公公,也便留了下来。从此便一别十年。
我的丈夫秦邦自小受孔孟之道,为人谦和。对百姓秋毫不犯,爱民如子,年年百姓都会送万民伞,家里摆的都摆不下了。但是丈夫知道那是百姓的心意。都细心保留着。他说这是做官的最开心的事,可以没有金银珠玉,可以没有高官厚禄,但是这伞却是自己当了一名百姓的父母官的最好证明,所以爱如珍宝。时时拿出来把玩。”
听到这里刘肇叹道:“朕一直为了天下吏制而烦心不已。没有想到还是有这样的好官为百姓福祉考虑,实在难得。后来怎么样了?”
秦吕氏长叹了一声道,“事情发生在两年前,那一年汉中地区闹了蝗灾,陛下可知道?”
“朕自然知道。”刘肇想起那年,绥儿想办法帮自己灭了蝗灾,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
秦吕氏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低头沉思了一会,说道:“当时小儿十二岁,小女十岁。都是把角的年龄,丈夫日日为了蝗灾之事烦心,每天都和府衙中的官吏到田间与百姓一起灾蝗,人熬得黑瘦黑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我十分心疼,家里只靠那些俸禄银子,想给他吃点好吃的,却也是不能,只是空自着急。”
她的脸上带着回忆的神色,一双妙目看着窗外的天空。眼角的皱纹似乎变得更深了,语气也变得重起来。
原来,那天秦邦刚走,便有一名郡里派来的官员来到府衙。由于衙中的官吏都去了田里,只得秦吕氏出门来迎。那官员名叫贺昂,四十左右的年纪,留着几缕稀疏的胡子,长得倒还精神,只是颌下一颗大大的痦子。看着有些叫人恶心。
他见一名美妇出门迎接,大是讶异,见秦吕氏虽说没有穿金戴银,样貌却十分清丽,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能照见到人的心里,不由色心大起。于是假意说腹中饥饿,让秦吕氏为他置办酒菜。
秦吕氏当时很为难,这样的事怎么能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做的。可是丈夫不在,那人又是丈夫的上司官员得罪不起,只得答应,到厨下做饭。那厨下还有一名老妇,听了便道:“夫人,这人此刻还要吃饭,定没有安着什么好心。夫人不必出去,自有老妇去应付。”
谁知那人吃了饭后,突然大呼腹痛,只说饭中有毒。那老妇也慌了手脚,忙出门去找医生。那人便趁机强暴了秦吕氏。之后扬长而去。秦吕氏悲痛欲绝,便欲上吊,了结了此生。谁想这时两个孩子从外面回来,见了便嚎啕大哭,抱着秦吕氏,说什么也不肯让她轻生。那老妇找了大夫回来,也连连劝说。秦吕氏只是大哭,也不肯说情由。三人只得看着她,不让她寻了短见。
秦邦回来后,秦吕氏哭着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丈夫。秦邦大惊,痛心不已。却也舍不得妻子寻了短见,第二日便到郡中寻那贺昂理论,要告他强暴民女之罪。那贺昂一时冲动做了错事,也知事情脱不了干系。回来后便打点上下,待到秦邦来告时,他反咬一口,说秦邦向他行贿不成,又下毒陷害,如今又来污他强暴民女,是大逆之罪。事情本来各说各理,就这么僵持下去。谁知那贺昂当晚回到家中,真的七孔流血而死,一命呜呼了。
他的家人告到郡里,硬说是秦邦诬告不成,下毒杀人。那郡守得了贺家的好处,也不听秦邦辨白,硬是将他判了死刑,秋后执行。
秦吕氏等丈夫不回,急得和那中老妇带了儿女到郡府打听,却得知了丈夫下狱,秋后处砍的消息。立时觉得天塌地陷了一般,大哭着击鼓与那郡守辨理,谁知那郡府反污她不守妇道,勾引贺昂,打了她五十棍子,赶出了郡府。她无处申冤,养好伤后,告到了常山王刘影那里。谁知刘影只听信那郡守的话,不仅不听她的话,还将她赶出了常山国。她求告无门,只得去投奔公公婆婆。谁知到了北阳郡才得知公公刚刚过世的消息,婆婆年岁已高,一病不起,听说儿子下了狱要问砍,一口气没上来,也撒手人寰了。无依无靠,她在北阳郡中住了一段,眼看着丈夫处砍的日子将近,心急如焚。直接便来到京城,将状子告到了廷尉衙门。当时的何敞已过世,掌管廷尉衙署的是邱公歆,听了她的诉状。十分震惊,直接发文去太原郡,让郡守再重新查过。但是那郡守已得了好处,怎么能再查,只说事情已查清。秦邦确实有罪,并且还未到处砍之期,便将人砍首了。
秦吕氏得到消息,昏死了过去,便请求邱公歆为丈夫申冤,但是人已死了,邱公歆只口头上答应了,也就将此事放在了一边。她在京中左等右等,带来的盘缠都已用尽,只得讨饭和孩子回到北阳郡。谁知到了地方才发现,家中无缘无故生了一场大火,已烧得面目全非了。她无奈又和孩子赶往太原郡,结果在路上遇到了强盗,将两个孩子都杀死了,只留她孑然一身,倒在血泊之中。她含泪埋藏了两个孩子,结果回去了的路上又遇到了那伙强人,她躲在一棵树后偷听,才得知这伙强盗就是那郡守和那贺昂的家人派来。
秦吕氏大哭了一场。只感到这天下之大已没有讲理的地方,心一横,才赶到京中来告御状,心中下定决心。便是拼了自己一死,也要为家人申冤!
她哭着讲完时,殿中安静得掉根针都听得到。刘肇愣愣地看着站在地上,满脸泪水的秦吕氏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声。车青和蔡伦已在那边抹起了眼泪,却不敢哭出声,只看着刘肇。希望他能为秦吕氏来洗脱冤情。
秦吕氏看着刘肇,想听听他怎么说。刘肇却低着头沉默不语。许久,他的眼中才放出了两道光芒,声音低沉沙哑的说道:“朕知道了。车青你先带她下去吧,朕会派人去查清楚,你放心,朕决不会放过一个如此贪脏枉法,草菅人命之人。”
秦吕氏含泪点了点头,“民妇放心了。谢皇上的成全。”
她退下后,刘肇看着面前的茶盏出了一会神,蔡伦和车青不敢打扰他,都静静地站着,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刘肇站起身来对车青道:“传朕的旨意,让清河王刘庆入宫,朕有事要交待他。”
说罢又对蔡伦道:“你去传达六部,明天都到甘泉宫来,朕要彻底整顿吏治。”
刘庆听了刘肇对案情的陈述,半晌无语,过了一会,他的目光变得幽远而痛苦,“皇上,臣知道吏治不清,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
刘肇叹道“朕心里闷,牢骚无处泄,相交满天下,知音有几人?只好把你找了来。”
“我说的是真心话。”刘庆诚挚地说道:“只拿钱粮不做事,这样人还少吗?不做事也罢了,还要算计着害人,这样人的更该杀。皇上自登位以来,只以善治天下,便给了这些宫吏的可乘之机。”
刘肇拉了他手道:“你可有什么意见?朕想了一些,还没有定下来,想着明儿叫六部来见,共同商议。这样的事,朕一直想做,却又怕做。天下的吏治是大事,清了,就要死好多人。不清,就会越来越乱,朕该怎么办?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皇兄,你觉得呢?”
刘肇这样推心置腹的话,刘庆自然十分感动。他将自己的矛盾,自己的纠结都摆在了自己的面前,没有一点藏私,这份情谊,又岂是那些酒肉之徒这比?刘庆想着,心里的一股热血涌了上来,说道:“皇上,这件事得罪人,又必须得罪人。臣愿担这个纲,替皇上代这个过。”
刘肇摇了摇手,“天下是朕的天下,朕说的话才管用,所以得罪了他们也依然是把骂名担到朕的头上,你揽也揽不去。所以现在朕想的是,找一个什么样的人来担这个万事不惧的重任。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都异口同声说道:“杨震!”
相视一笑,刘肇点头道:“看来皇兄与朕想到了一起,此人精于律法,刚正不阿,正是能吏无疑。朕一直想重用于他,现在看来正是一个好机会。”
刘庆笑道:“皇上荐人极明,臣也觉得此人有风骨,不过,少的是一个权字。皇上若将权给他,自当是一匹好马,可分皇上之忧。”
刘肇目光盯着窗外的艳阳高照,却觉全身冰冷,仿佛不胜感叹,喃喃道:“其实朕知道,持中最难,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朕多想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没有这些给纷扰让朕为难。这大汉的山山水水,那梅,那雪,那天,都是一片澄净。只可惜总有一些妖邪之物,让朕由不得自己啊。”说着,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正说着,又听到小福子报道:“皇上,皇后娘娘又来了,说一定要见皇上。”
刘肇皱起了眉头,看着小福子道:“才让你告诉她的话,你可说了?”
“回皇上,奴才哪敢不说啊,奴才还告诉娘娘,皇上心情不好,因为秦吕氏的案子正在发脾气呢。可是皇后娘娘哪肯啊,只说有事要见皇上,皇上,这次见还是不见?”
刘庆道:“皇上,娘娘求见必是有要事,要不小王告退吧!”
刘肇一摇头,“你坐着不必动,你让皇后进来,我倒看看她要说什么!”
过了一会,见阴璃自外而入,后面紧跟着莲儿,见刘庆在坐,忙福了一福道:“皇兄在此,璃儿有礼了。”
刘庆刚要站起来还礼,刘肇拉了他道,“你几次求见,到底为了何事?朕有机密国事要处理,什么时候学的如此没有规矩。”
听刘肇语气不善,阴璃心下也有些发虚,但是毕竟还是一国的皇后,气势上却也不能矮下去,便道:“皇上,小皇子自进了甘泉宫就一直发烧,太医看了说没有什么病,怕是惊到了。臣妾请皇上去看看,这宫里头,只有皇上有阳刚之气,为皇子去冲一冲。”
刘肇皱起眉头道:“怎么,太医瞧不病便说是吓到了?可开了什么镇静安神的方子吗?”
“皇上,开过了,只是小皇子不肯吃,一直哭着,臣妾心里着急,又没有办法,只好来求皇上去看看了。”
刘肇看了一眼刘庆道:“皇兄,和朕一块去吧,还是满月的时候看过正儿吧,现在已八个多月了,长大了好多。我们两人阳气盛些,怕是能为正儿冲冲?”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虐和焦急,阴璃也听不出个所以来。她只担心,如果刘正出了什么事,自己盘算好的一切都将是个零,于是她冒着被刘肇骂的危险也来求刘肇,只想让刘正平平安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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