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内响起鲁特琴和竖笛的合奏声。
一群来自圣乔治海峡对岸的爱尔兰舞者,伴着手鼓的鼓点,踩着踢踏舞步,在过道里穿梭着。
舞者将酒水放在客人的桌上,客人便在托盘里放上金银铜子。
超凡者的贫富两极分化相当严重,但这些爱尔兰舞者们即便只收到一枚铜子,依旧对客人报以微笑。
一只喵喵叫的黑猫在桌底下飞快地蹿着,有客人恼怒地伸脚去踹,却被它灵活地躲避了开来。
伊斯塔侧过身,做了个伸手的动作,这只黑猫立刻像是乳燕投林般钻进了她的怀里。
李昂疑惑道:“这里居然还有猫?”
黑死病的肆虐使得猫被视作魔鬼化身,绝大多数的城镇,猫这种生物都已绝迹。
欧吉尔德笑道:“那有什么奇怪的,这座酒馆的名字就叫‘七只猫’,有猫才正常,不是所有人都相信猫是魔鬼化身的——我只奇怪这小畜生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居然钻进毒蛇的怀里。”
伊斯塔冷冷地剜了他一眼,动作轻柔地抚摸起怀中的黑猫,她已经学会无视欧吉尔德的毒舌。
李昂问道:“伊斯塔小姐,你刚说的石中剑必须归猎魔人所有是什么意思?”
伊斯塔语气冷淡道:“很浅显的意思,就是我们所有准备参加五德试炼的猎魔人结成同盟,互相之间公平竞争,但如果面对其余人时,就一致对外。”
欧吉尔德大笑道:“那感情好,也就是说你们几个是要协助我和里昂一起夺剑了?”
伊斯塔一副你是不是有病的表情:“凭什么?”
欧吉尔德则报以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你们又不会剑术,真拿了石中剑岂不是暴殄天物?”
李昂忍俊不禁,端起酒杯掩饰自己脸上的笑意。
伊斯塔反驳道:“谁告诉你我们不会剑术的?”
事实当然不是欧吉尔德所说的那样,各学派的猎魔人虽说各有侧重,但剑术依旧是基础。
即便是狮鹫学派的猎魔人,也更像是奇幻小说里杜撰的“魔武双修”,即使不配合魔法,剑术水准仍在绝大多数普通人之上。
蝮蛇派也是同理。
其实在这时代,就连巫师往往也会耍一手漂亮的剑术,在高手面前或许不值一提,但对付等闲三五个蟊贼简直轻轻松松,在凡人眼中也称得上是“剑术非凡”了。
欧吉尔德乐此不疲地挑衅道:“好,就算你会剑术,但我根本不觉得你们这种心理阴暗的家伙有机会通过五德试炼。”
李昂皱起眉头:“够了,欧吉尔德。”
“好吧。”
桌上的气氛变得很微妙。
欧吉尔德完全把伊斯塔无视了,和李昂,克利福德大吃大喝起来,也不知他们之间到底有过什么过节。
人越来越多,又吵又闷。
李昂忍不住道:“我出去透透气,屋里实在是太闷了。”
欧吉尔德起身道:“一起吧。”
克利福德笑道:“我再多坐一会儿,就不去了。”
伊斯塔只是抱着怀中的黑猫,盯着面前的酒杯一言不发。
走出酒馆,扑面就是一阵冷风。
欧吉尔德忍不住感叹道:“这就是我不喜欢英伦的地方,这里到处都是沼泽,仿佛每天都在下雨,还冷得要命。”
“毕竟冬天快到了,冷一些也正常。”
李昂也不喜欢威尔士的气候,虽然都很冷,但它不像北欧冰天雪地,天寒地冻那种苍茫——即便是冷,也冷得堂堂正正。
威尔士的冷,仿佛带着浓郁霉味与陈腐气息,一阵阴冷的潮气吹来,仿佛顺着铠甲和内衬缝隙都能贴到身上。
李昂问道:“你跟伊斯塔以前有过过节?”
欧吉尔德点了点头:“以前她抢过我的委托。”
“只是这样?”
李昂有些无语。
欧吉尔德满脸怨念道:“那个时候,我已经好几天没接到活儿干了,身无分文,而且饥肠辘辘。”
“真惨。”
李昂对此深表同情。
欧吉尔德饶有兴致道:“怎么你看上那女人了?其实睡一觉也无所谓,但最好别跟她深交,蝮蛇学派的人都冷血。”
李昂不置可否道:“在许多人看来,我们猎魔人都冷血;欧吉尔德,偏见胜于傲慢。”
“哈,你说话怎么跟我们学派的那个糟老头子一样?”
李昂笑道:“伊妮莉以前还以为我在神学院当过神父呢。”
“是有这种感觉,不过你确定你不想睡那个女人?虽然看她不顺眼,但我不得不承认,她是个美人儿。”
李昂摇头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前不久捡到了蝮蛇学派的遗物,打算找个机会还给她。”
欧吉尔德诧异道:“刚刚还给她不就挺好?”
“我把它存起来了,巫师们对空间波动很敏感,在那种密闭的空间里,我可不想引起那么多人注意。”
欧吉尔德愣了会才反应过来:“你有次元空间?”
“有,但不是巫师的那种,我猎杀的第一只恶魔是虚空跳跃者,侥幸抽到了它的天赋。”
“厉害!”
“等我一下,我先把它取出来。”
“好。”
李昂径直离开了小镇,取出了蛇派双剑,又将一些常用物品装在身上,才又从小镇外赶了回来。
次元空间虽然实用,但跟那种小说里在戒指上一蹭就能存取的空间戒指根本没法比。
不说别的,单单每次使用都会召唤出一只血盆巨口,就注定这种能力不能轻易展现在人们面前。
李昂回来的时候,欧吉尔德指了指李昂身后:“正好,她也出来了。”
回头看去,伊斯塔正抱着黑猫向外走来。
李昂迎了上去:“伊斯塔小姐,有些事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什么事?”
伊斯塔皱眉道。
她并不认识李昂,只能从李昂背负的单剑看出,这是个新派猎魔人。
李昂问道:“你认识雷切斯·马奎斯吗?”
“当然,他是我的前辈。”
李昂将双剑递了过去:“那这两把剑你应该认识吧?”
伊斯塔接过双剑,认真端详着上面的花纹,脸色微沉:“这是马奎斯前辈的佩剑,怎么会在你这儿?”
对猎魔人而言,失去武器往往意味着失去生命。
李昂沉声道:“没错,他死了,这是我在他尸体边上捡到的遗物。”
“是谁做的?”
伊斯塔巴掌大的小脸上,一片惨白。
李昂道:“他死在一只恶灵手中,我已经替他报仇了,这两把剑物归原主。”
“谢谢。”
伊斯塔诚恳道:“其实就算你把这两把剑藏起来自己用,我们也不会追究。”
李昂摇头道:“不了,我们学派的猎魔人不擅长使用毒药和剑油,还是还给你们的用处更大。”
“赞美你的美德,里昂阁下。”
“不用客气。”
回到欧吉尔德身边,这货正蹲在地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街上一个穿着黑色巫师袍的男巫。
这名男巫站在一个乞丐面前,微笑道:“我可以给你钱,但你要拿什么来换?”
“大人......老爷,可我一无所有。”
乞丐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其实拥有很多。”
男巫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把你的一根手指给我,我就给你一枚金币,怎么样?够你用很久的了。”
乞丐连忙摇头道:“不,不换!”
“那就两枚。”
男巫不断加价着,一直到“十”这个数字,终于不再开口了。
乞丐的神情挣扎,最终一咬牙,伸出左手道:“大人,我换了,但我只换这根尾指。”
男巫慨叹道:“唉,只一根啊......”
他取出小刀,在乞丐的手上飞快一割。
乞丐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扭曲,他飞快接过男巫递来的金币,佝偻着身子,像是下水道里的老鼠,飞速离去。
男巫盯着他的背影,又露出了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
果不其然,乞丐刚跑出不远,便被一个高个子男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这个男人揣着抢来的金币,迅速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李昂看到了乞丐临死前圆瞪的眼睛,他的精神力透过凛冬领主的统御之盔迅速蔓延了出去。
他看到了那个杀死乞丐的高个子男人被另一个人杀死,而抢到金币的人,又被杀死......
循环往复,最终抢到金币的人居然兜了个大圈子,又跑回到了酒馆这边,在路过男巫的身边时,被他一剑捅死了。
男巫蹲下身,在他怀里取出了那十枚染血的金币,他微笑着将金币收入囊中。
李昂皱眉道:“他到底在干什么,只是不想给钱就害死十几条人命?”
欧吉尔德摊开手道:“谁知道呢,这种黑巫师最喜欢做一些莫名其妙,但又很恶心的事。”
“这种人跟恶魔有什么区别?”
欧吉尔德摇了摇头:“他们可比恶魔要可怕多了,恶魔杀人好歹是为了填饱肚子,这种人纯粹是为了杀人取乐。”
黑巫师仿佛听到了两人的谈话,转过头来,向着他们比划了一个斩首的手势。
李昂顿时感受到一股呕吐欲从食管中蔓延开来,身边的欧吉尔德更是直接呕吐了起来。
从他的呕吐物中,能够清晰地看到一条条跟头发一样的黑色长虫正在扭动纤细的身躯。
“里昂,他对我们下了咒!”
“我知道了。”
李昂张开手,空气中顿时氤氲起一阵白雾,有刚从酒馆里走出来的客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是什么鬼天气,吸一口气我就感觉自己肺里结满了冰碴。”
黑巫师体表,红红绿绿的防护法咒同时亮起,但就连半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便又同时熄灭了。
下一刻,仿佛一朵烟花盛开。
冻结的血肉爆碎开来,散成一大片鲜红的冰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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