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劝说,试图说服厉谨行。
这些话里,有一开始他编排好的,但说出来后,感情动容,越说越多。
他以前站在厉谨行的角度,认为顾晚秋是个大罪人,如今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觉去看待他们的这十几年,分开了十年,在一起十一年。
一人今年三十二岁。
一人今年三十三岁。
他们双方都有错,促成这种局面的,绝对不是顾晚秋一个人就能做到的。
如果当初厉谨行没有因为报复顾晚秋,更换她和顾朝东的dna检测报告,顾晚秋也不会想要离开。
她一消失,顾朝东开车去找人,路上发生意外出了车祸。
车祸是怎么造成的,可能是那天雾太大,路太滑,又下着雨。
当然,也不排除是他每晚服用的药
顾朝东死后,厉谨行接手了顾氏集团,一年后,他找到顾晚秋并把她接回海城。
那个时候的顾晚秋惊艳的漂亮,笼中鸟不符合她那张脸,最差也得是只金丝雀,在厉谨行看来,顾晚秋就是他的月亮,不然当初订婚的时候也不会送她一套“月亮”的婚纱。
他恨月亮忽然照亮他黑暗的世界,却高高挂着没有任何作为。
但月亮漂亮的光辉是他向往的,他想要那个独属于他的月亮,只照着他的那束光。
更准确的来说,他一己之私,想让那不属于他的光成为他的所有物。
但其实什么月亮什么光,都是他想象的,一个残缺的童年,让厉谨行想要得到救赎,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归宿,当时离他最近的只有顾晚秋,因此他把顾晚秋幻想成了那道可以救赎他的光,可以把他拉出深渊。
扭曲的心理,让他慢慢爱上了,这个伤害他的女人。
说什么要折磨顾晚秋,放了她是便宜她了,其实还是舍不得。
最了解厉谨行的人,就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比如认识了他十多年的周毅和何添。
何添说了这么多,他不可能没有一丁点反应。
何添似乎把他心里最丑陋的一面,硬生生地刨出来摆在他眼前让他去直视,去承认。
他自愿做狗,他自作自受,他和顾晚秋没什么两样,物以聚类,他们都是自私自利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他斥责,顾晚秋不该利用两个无辜的孩子。
他当初不同样是借助两个孩子去接近顾晚秋的吗?包括这次把思延关在地下室里一整晚,为的就是让顾晚秋后悔,陷入自我谴责当中。
“你真的不用继续报复她了,没有好结果的老大,你听我一声劝吧,让她滚,滚得远远的,没了你和宫擎的庇护,失去依靠男人的她,在外只怕最简单的生活都无法自理,不用你亲自动手,她的下场就很凄惨,你也不用对两个孩子隐瞒。
那五年没她是怎么过的,现在你们一家人就怎么过
只不过是没了一个顾晚秋,生活照样继续,在我看来,这才是最正确的轨道,放了她也是放了你自己你总不能一辈子和她纠缠在一起”
一辈子,可笑的是,出了这么多事,厉谨行还是想着和顾晚秋一辈子,哪怕永远不痛快,互相纠缠,折磨,他也想的是一辈子,谁也别想放过谁。
他是很痛,和顾晚秋在一起的时候,他少有快乐,小心翼翼的试探,就算正常在一起,也是他尽量去顺从她,怕惹她不高兴。
认识顾晚秋后,他已经不会正常地去爱一个人了。
“我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说清楚,不要装哑巴。”该说的和不该说的,他这次都全说,他平时虽然话多,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沉默了很久的厉谨行,终于开口了,抬眸瞬间他的眼神变了,舌面贴着自己的上牙龈,把情绪和唾液一同往喉结下压,试图将心里那股燥乱的情绪给抚平。
“如果我说,我还是无法放她离开呢?”
厉谨行这样的回应早在何添预想中,如果仅凭这几句话就能把厉谨行说服,那厉谨行也不会深陷其中二十年了。
“你是舍不得她吗?”
厉谨行没有回答何添这句话,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落在地上的风筝。
昨晚下了一场雨,思延绑在树上的风筝,最终没能熬过风吹雨打,断了线落在泥坑里,那面印着雄鹰图案的风筝被泥水覆盖,变得破破烂烂。
“我以前把顾晚秋当做天上的月亮,但其实她不过是地上的泥,而我也不过是一株杂草杂草最大的优点是生命力顽强,但也必须是根扎在泥里才能获得生命。”
哪有什么舍不得,无非是没习惯没了她的生活。
就在何添以为厉谨行依旧固执不打算放过顾晚秋以及他自己的时候。
厉谨行话音一转,“何添谢谢你为我想了这么多,你说得对,有没有她,日子照样过,那十年我不也过得好好的吗?你说的这些,我都会好好想想,感情这种事谁也说不清,大抵是,积怨太深压过了缘分,又或许是缘分太浅了”
何添喉咙一堵,厉谨行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他应该高兴才是,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泛起一股酸涩,那股酸涩升到喉咙那儿后就转变成了苦意。
“我去看看思延。”何添还是不放心,厉谨行虽然说他会好好考虑,但他对他偏执到变态的心理还是不放心。
所以,他打算借助思延,让思延知道所有的真相,这可能会伤到他,但他别无他法,这是目前为止,他所能想到最好的方案。
只告诉思延,瞒着思续,一是,思延作为哥哥承受力比较强,二是,伤害一个孩子总比两个孩子好,思延为了照顾思续的心灵,应该也不会说出去。
“他在三楼,你去吧,我就不去了,他现在应该害怕见我。”
“你对他做了什么?他会怕你?”何添昨天接到消息,只知道顾晚秋跳窗,一条腿被扯断三处地方,却不知道,思延经历了什么事,厉谨行对这两个孩子做了什么。
只怕没那么简单,不然一向以厉谨行为傲的思续不会那么的怕他。
再说了,思延身体一向很好,能让他躺着输液,仅仅只用了一晚这一晚,思延到底经历了什么?
“思延偷钥匙给顾晚秋开窗,顾晚秋跳窗,为了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让他认错,我把他关在了地下室里一晚上。”
“什么,你怎么把他关在地下室里,他才六岁啊。”哪怕是何添,也觉得离谱的地步。
如今彻底冷静下来,厉谨行也知道自己昨天冲动了,如果昨晚何添在这里,还能拦一下他。
“思延不该偷钥匙,但他的本意是为了让她妈妈开心,就这么简单,你什么都不告诉他们,他怎么能想到这么多,而你明知道是顾晚秋利用他的善良,可你还是选择用这么严厉的方式去惩罚他,地下室是人呆的地方吗,多黑多冷。”能不生病才怪。
厉谨行太狠了。
最终,还是牵连到了无辜的孩子。
“我做都已经做了,不这么做,他能长记性吗?这次之后,思延思续就算想帮顾晚秋,也得好好掂量一下承担的后果”他并没有认错。
“除了两个孩子,顾晚秋也得到了相应的代价,她永远都是怕痛不记痛,那么这次我就让她多痛一点,痛久一点,让她再也不敢利用两个孩子。”
厉谨行说的这些话,语气还算平静,但单拎出来,每个字都带着杀气。
何添手撑着办公桌:“你对她做了什么?”
顾晚秋那条腿断了三处,加上身体还有毒,这段时间有她受得,他不希望厉谨行再对顾晚秋做出什么来。
那个女人,如今就像风中的火烛,经不起什么折腾,他真怕,顾晚秋还没来得及走出这里,她就已经毒发身亡死在这里了。
那样的画面,他光是想想,就寒毛立起。
现在的厉谨行够疯了吧要是顾晚秋死在这里,他知道给他解毒的人,是顾晚秋拿命来换的,那他只会比现在更疯!
“也没做什么,只是让医生不用管她,她自己跳下窗的,就算变成残疾人也是她应得的。”
“你不让医生给她治腿?她不是身体很差吗?能熬过去吗?”
“今早醒过来了,精神好得很,而且她还恢复记忆了”脑子里浮现出顾晚秋说的那番话,厉谨行垂着眼眸,面无表情,“我看她,是连止痛药都不需要用了,所以今早我就让医生那边给她断了,今天谁都不能进去看她。”
那得遭多大的罪,何添心凉,如芒刺背,光是听着厉谨行说的这些,他寒毛就已经立起来了。
顾晚秋体内的毒素,现在是初期,就足以让人疼到吐血,现在加上跳窗受的伤,就算是他也熬不过去,顾晚秋怎么熬?
厉谨行嘴里所说的“精神好得很”只怕是“回光返照”
何添看向厉谨行,说他在意顾晚秋吧他对她又这么狠,说他不在意,他自己也说他舍不得她。
何添看了他两秒,皱着眉,什么也没说。
“你不是要去看思延吗?去吧,他现在说不定已经醒了。”
何添“嗯”了一声,在这里他明显能感觉到一股压抑的气氛,无论是厉谨行,还是别墅里工作的人,脸上好似都覆盖着一层假面。
这么大的一个房子,这么多的人,可却难以感受人情的温暖。
这样的地方何添都不愿意多呆,更别说思延思续他们了。
明明之前来这里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
何添转身,再要出去的时候,厉谨行忽然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你现在有些关心顾晚秋。”以前的何添,看不惯顾晚秋,一副巴不得她早点死的心态。
但是今天不,是最近,何添主动问起顾晚秋的次数太多了。
何添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不,我最关心的是思延思续,现在多了个小随,我只是不想看到三个孩子变得跟我们一样。”
何添和厉谨行有着同样的经历,两人都经历过家暴,不过,家暴何添的是他的妈妈。
父母之间的恩怨,牵扯在无辜小孩身上,以前,他觉得思延思续过得还算幸福的,可是现在,他在他们身上看到了他当初的影子来那个,他快要忘掉的自己。
思延思续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不想两个孩子成为父母感情的牺牲品。
何添说完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一次,厉谨行没再叫住他。
此时,厉谨行在想什么,脸上又是怎样的表情,都不在何添想的范围内。
他现在需要给厉谨行一个安静思考的时间,倘若他还有点良知,还想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对两个孩子还有一点父爱,那他就该知道自己应该做出怎样的选择来。
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厉谨行再怎么说也是他敬佩了这么多年的人,他不想让厉谨行变成他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何添直奔三楼去看思延,思延现在还睡着,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很干,整个人看着就像打了霜的茄子,焉了吧唧的。
药水还在输,流动的很慢,剩的不多,预计在十分钟就能流完。
何添走过去,站在床头,摸了摸思延的额头,烧已经退下来了。
就这一碰,思延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的那一瞬,明显眼里带着恐惧,在看到是何添后,眼睛里的恐惧才慢慢散去。
“何何叔叔”思延的嗓音沙哑的是厉害,似乎含着风沙,每说一句话,嗓子那里,就被磨的很疼,就连再普通不过的咽口水,都觉得难受。
“你嗓子是哑的,就别多说话,你现在渴不渴,想喝水的话你就点头。”
思延点头。
何添拿杯子接水,试好温度后,才送到思延嘴边。
思延只是感冒,并不是残废了,能动,就是发完烧后身体有些软,废了一阵劲儿才坐起来靠着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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