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放大镜看了很久,却没有办法看清楚他们的脸,只是依稀能够看出来他们头上的发髻。
“那时侯的社会风气不像现在,成年男子几乎不会留长发。”曹大师很笃定地说道。“这两个人,要么是居士,要么就是道士。”
时间上与文根县志的记录吻合,那时候人们远游他乡时的习惯是到会馆或是商会落脚,也许他们从中原过来后在中州商会落脚,正好遇到商会庆典,跟着拍了这张照片。
如果这两个是县志上所提到的“中州炼气士”,那商会里会不会留有记录,让我们查到他们是来自什么地方哪个门派的炼气士呢?
我们决定分头行动,吕大师去警察厅找他们有没有五四年七月那次行动的详细记录,并且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当事人,尤其是有没有那个武庆的下落。毕竟当时要能当兵当警察至少也是十八岁,五十年过去,到现在也是六十多七十岁的人了,如果当时已经有官职的人,活到现在的可能性并不大。
但如果没有任何职务,对于事情内幕知道的可能性也很小。
而我和曹大师则负责去中州商会,我没有什么经验但好在是本地人,正好给曹大师带路。
中州商会负责接待的人对于我们这样一个组合感到有些诧异,在听完我们的来意之后,他大笑了起来。
“你们搞错了!”他摇着头说道。“我们这个中州商会是九五年才成立的,五几年的事情,你们得去档案馆查吧?”
“我们就是从档案馆过来的。”我有些无力,但想想也是,五十年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一般的档案保管年限也都过了,除了档案馆,有什么地方会闲到把几十年前的东西来留着?
“贵商会的成员里有参加过以前那个中州商会的老人吗?”曹大师却继续问道。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
“方便的话,能把那些年纪超过六十五岁的商会成员告诉我们吗?”曹大师问道。
六十五岁是个最基本的坎,如果当年连十五岁都不到,那根本不可能接触这些事情,也不可能知道什么内幕。就像许有德,他只是记得发生过这么一件事,但具体情况全是后来听说的,一点儿细节都没有。
“这,不太方便吧?”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去问问商会的负责人。
毫不意外地,他马上就拒绝了曹大师的要求。
“我们必须对商会成员负责。”
“那……打扰了。”曹大师点点头,这也是应有之意。“这张照片你们需要吗?可以作为贵商会历史的一部分保存。”他微笑着问道。
经历了几十年全面西化的疯狂发展之后,帝国最近突然开始了一阵寻找民间传统的风潮,我看到一些评论文章说这是民族自信心逐步建立的标志。对于中州商会来说,即便是与之前那个毫无传承关系,能够拉上这样的大旗给自己脸上贴金绝对是一件好事。
商会负责人果然犹豫了,最后点了点头:“那就多谢了。”
我们这张照片是从省档案馆翻拍的,清晰度不是很高,但也足够他们放大之后挂在大厅里装点门面了。
“说起来,我们当时成立的时候倒是请了几位老人来帮忙出谋划策,他们大概会知道一点儿这个事情吧?”负责人突然说道。“只是不知道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们还在不在?”
我们千恩万谢地从他手里拿到了联系方式,四位老人中有两位已经去世了,剩下的两人中,一人在敬老院里,偏瘫中风没有语言能力,而另外一个,耳朵已经很背了,和他说话需要用很大的声音。
我们买了些东西,装成是中州商会的人去看望他,但却什么都没问出来。
他已经八十七岁,脑子不太清楚了。
“家父前年身体就不怎么好了,之前还能坚持每天晚上吐纳,这几年做不了之后,身体马上就垮了。商会能来看看他,想必他搞清楚之后会很高兴的。”他的儿子其实也有六十多了,对于我们来看望老人满怀感激之情。
“我们正在找这张照片上的人。”曹大师说道。“今年是商会建立五十五周年,受各位成员的委托,我们想做一点纪念先辈的事情。不知道您见过这张照片或者是见过上面的人吗?”
他戴上老花镜很仔细地看了半天,但照片本身的清晰度就很成问题,加上当时的拍照水平,能看出来那才是真的见鬼了。
“没有认识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
曹大师笑了笑,他应该本来也没有从这里找到有用信息的打算,只是借这个事情拉近双方的距离。
“不知道你们家有没有什么老照片?也许有些是很有历史纪念意义的,湮灭掉太可惜了。”
对方果然没有拒绝,让我们等了一会儿之后,就拿着一个纸盒子出来了。
大部分都是黑白的老照片,有些冲洗得很小,几乎看不清楚上面的人,我有点没有办法理解,冲这么小的照片有什么意义?
曹大师却很有耐心地在里面翻找着,真的还让他找到了一些东西。
“这张照片很有意思啊。”他笑着说道。“令尊以前还学过道吗?现在这种照片可不多见了。”
照片上,中年时代的老先生与三名道士站在一起,那时候大概是没什么拍照的机会,几个人的表情看上去都不太自然。
照片下角写着一个数字,五九,应该是照片拍摄的年份。
因为那场灭佛灭道的运动,很多人家都把与佛道有关的东西给毁了,能留下这样的照片真是异数。
这三名道士会不会和黑河子的事情有关?
我的心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这张照片?”老人再一次戴上了老花眼镜。“哦,这是我父亲的几个师兄弟。”
“师兄弟?他是一名居士吗?”曹大师很有兴趣地问道。
居士有很多种定义,但最严格的一种,是要在道观里拜了师,并且留下了记录的才能被称为居士。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这张照片一定是当时夹在其他照片里没有被烧掉。”老人感慨地摇着头。“我父亲是辟陵西芦山上真院的记名弟子。”
“当时中州商会信道的人很多吗?”曹大师问道。“之前那张照片上也有两名道士,这也许是一个值得一提的事情?”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人答道。“不过我小时候父亲曾经说过,他的师兄弟都是很有本事的。不是那种游方骗子,我小时候和他争论过好多次,记忆很深。”
我们挑了一些有年头的照片翻拍了下来,千恩万谢地离开了那里,但其实我很清楚曹大师要拍的只是那一张照片而已。
“曹大师?”刚刚一出门我就兴奋地问道。
“回去再说。”他点点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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