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她一咬舌尖,所有杂念被清空,头脑重归清明,“少来妖言惑众!”
年轻男子笑的愈发灿烂,“佛女不相信吗?”
她不再说话,手抬起,佛珠从各处聚集而来,落到她掌心中,佛光大盛,掌心之中佛印倏然显现,霎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三人合抱粗的大树断了腰,雷海煌煌而聚,天色昏沉,一声声惊雷震撼着人的耳膜,有那么一瞬间,都要怀疑自己聋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整齐的叩拜声传来,身穿各色制式朝服的大臣们整整齐齐地跪拜在地,恭敬肃穆,声音震动议政大殿。
女子讶然,惶惶然抬头望去——大殿之中,高位之上,一个身着玄色龙纹朝服的男子端坐。
九条龙纹盘旋蜿蜒其上,山川河流、日月群星纹绣前后,头戴冠冕,前后各悬十二旒,朱、白、苍、黄、玄五色玉石相间排开,清脆的碰撞声不时响起。
他是皇帝。
他是明昭。
“清远……”她上前一步,试着开口呼喊,“清远?”
可皇帝听不到。
开国太祖皇帝晋武帝驾崩,遗诏太子明昭继位为帝,指定五位顾命大臣组成内阁辅佐,遵太祖皇帝遗诏于今日册立大晋第一位皇后——丞相府之嫡长女南宫玥。
有内侍手捧圣旨上前宣读:“朕惟道法乾坤、内治乃人伦之本。教型家国、壸仪实王化之基,资淑德以承庥,宜正名而敦典。咨尔有女南宫氏,乃丞相之女也。钟祥世族,毓秀名门,性秉温庄,度娴礼法,柔嘉表范、风昭令誉于宫廷。雍肃持身、允协母仪于中外。兹仰承大行皇帝之遗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尔其诚孝以奉重闱,恭俭以先嫔御。敬襄宗祀、弘开奕叶之祥。益赞朕躬、茂著雍和之治。钦哉。”
随着内侍话音落下,一顶繁复精致的千顶轿落在了议政殿外高阶之下,随行女官掀起大红轿帘,从中踏出一个盛装凤冠的丽人。
大红嫁衣上绣着龙凤呈祥,牡丹榴花朵朵绽放,凤凰吐珠,珠玉宝石,灿烈的仿佛灼了人的眼。
九十九级台阶,唯有皇后一人可登。
唇角含笑,步履缓慢却又郑重。她一步步拾阶而上,走向这个国家的主人——她是唯一能与他此生相伴而行的人,是他半身的象征,与他共享这个天下的权柄——她是皇后!
随着皇后步伐走动,众臣再次拜下,“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玄色龙袍的男子亲自降下丹陛,迎面走向他的结发妻子,伸出右手。自今日起,他不再是独自一人,会有人与他共享荣华,与他相伴此生。
乐声欢庆而庄严,众臣肃穆以对,从此以后,这个国家的主人又多了一位。
可在他们看不到的虚空中,有一个女子满面惶然,徒劳无功地呼喊,却无人能够看得到她听得到她。
二人执手,共同登上最高处,俯瞰群臣众生,“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三声高呼,众臣叩首。
“明昭!”她疾言厉色,“明清远你看好了,她是谁!”女子几乎动了怒,“明清远你身边的人是谁!到底是谁!”
至高的天子听不到。
执手相伴,纵然帝王也渴望人世间最真挚热诚的感情。
婚后一如往常,上朝、下朝,与皇后同膳同寝。
帝位稳固,所有人都在盼着皇帝嫡长子的出生。那将是储君,国之本也。
帝后大婚后三月,御医诊出皇后有孕,帝欣喜莫名,当即下诏大赦天下,为皇后腹中皇子祈福。
又十月,皇后腹痛发作,历经一夜,终平安诞下一子,为晋文帝嫡出长子。
晋文帝大喜,再次大赦天下,为皇子取名为“宸”,一字定鼎储君之位。
又三月,皇子宸百日宫宴,晋文帝当众下诏,正式册立储君,同时宣布半年后选秀,由皇后主管此事。
皇后地位稳固,嫡长子地位更是坚不可摧,无论多少女子进宫,也不可能会再威胁到她的地位,对这种事自然没有反对意见,反而尽心尽力,更得帝王敬重。
她再不出声,只是默然看着。
这才应该是清远正确的一生吧。
他是从沙场上拼杀下来的将军,是大晋开国的储君,他会接替他父亲的位置,成为大晋的明君,流传后世。
他会有佳丽三千,也会有携手相伴的结发妻子,会有儿女承欢膝下,他会从中挑选出最聪慧的孩子继承他的位置,继续带领大晋走向未知的未来。
他也会像普通的凡人一样,老了会有孙儿孙女共享天伦,直到最后慢慢步入死亡,留下身后事供后人评说。
这才是他本该有的一生。
在她这样的先天神灵尊者眼中固然庸庸碌碌宛如蝼蚁,可这本就是凡人。
她只是……只是……太伤心了。
晶莹的眼泪滚滚而落,自虚空落到地上,在地面绽放了朵朵淡金脉络的花,却转瞬即逝,满皇宫的凡愚,没一个能看得见。
除了一个人。
他偶尔就会在脚下的琉璃地面上看到璨璨金色,却一闪而过,让他不由得怀疑是自己眼花将阳光看做了花。
可每每看到那朵花,他总是会觉得心脏处隐隐抽痛。
他似乎……忘了什么东西,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陛下?”内侍轻轻提醒,“皇后娘娘备了晚膳,您现在要过去吗?”
“哦——”他骤然醒过神来,半晌后才摆摆手,“罢了,今日国事繁忙,告诉皇后不必等朕了。”
“诺。”
烛火摇曳,修长的身影打在身后的墙上,风姿如神。
“你是谁?”他突然开口,话语中带着迷茫,手伸向虚空,好像试图抓住什么,却抓了个空。
却不知道,在那一瞬间,同样有一双手落空。
同样的茫然无措,却是更多的悲伤与茫然。
如果没有她,清远会过得更好。
天生的帝王,命定的帝王气运。
她做错了吗?
当初义无反顾降临人道,看到的却是满地焦土、白骨盈野。
而后陷入情劫,雷罚降下,安稳的生活自此结束。
遍布荆棘的修行路,他独自一人一步步走来,故人一个个离去,血脉也早已断绝,过往如尘土湮灭,史书也不过寥寥几笔勾勒带过。这人间,其实早就没了他熟悉的一切。可他仍执拗地等着她。
她是不是不该招惹他?
自洪荒起始,自她诞生于天地间,她的这颗心都是无喜无悲,如无波古井。此刻却犹如被千刀万剐,油煎火烹,疼的她不自觉弯下了腰落下了泪,却仍不知如何是好。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她好悔。
亦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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