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南天坐看万古 第234章 修罗渡佛

    范阳城内有座卢氏门庭。

    蔓延七街，纵横十里，若城中之城，雄踞整个范阳。

    卢氏门庭很高，七层台阶铸成的地基之上，朱门铜钉，雕角拱檐之上用的是鎏金的龙子纹, 以前是逾制的，不过现在却恰好。

    新加的黑底金笔匾额阳刻‘安国公府’，圣德昭彰，在修道之人眼中，紫气盎然，光华十里，与卢氏气运相融, 辟易诸邪，此乃大周天后御笔。

    但本来应该门庭若市的卢氏门庭如今却清清静静, 鞍马冷落。

    因为那位天下第一人崔溟沧没死，于溟沧江外，剑斩北极海龙君敖光。

    因为范阳卢氏背叛了崔溟沧。

    因为卢氏门庭离京华府远，离江南府近。

    西苑内，卢氏嫡子卢全真手持道经，内心却一点都静不下来，灯火倒映，他对着自己影子冷笑道，“阁下在我紫府中这么久，如今安全了，还不出来吗？”

    他的影子在灯火中晃动，忽的没了头颅。

    “若是没有我的帮助，卢公子能够从龙口渡神不知，鬼不觉地安全逃离吗？”

    卢全真沉默了一会儿, “此一时彼一时。”

    “呵呵。”

    无头影子冷笑一声，“这天下大劫虽起, 但是却远远没有结束, 如何此一时彼一时, 难道卢公子天真的以为崔溟沧和李长青没有立刻出手报复，就不会出手报复了吗？”

    “我俩有着共同的敌人，若是没有我的帮助，卢公子怕是在接下来的劫难中一丝生机也无。”

    卢全真沉默了一会儿，继续看手中的道经。

    安稳住卢全真，无头尨开始思虑自身处境，他没有如夺取‘敖垚’一样直接夺取卢全真的灵台道法，一来是因为两者修行不同，并不是一脉相传，夺取需要时间，二来是因为他内心中还隐藏着一个疑惑。

    那就是当初在修罗四绝大阵之中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不记得了······

    ······

    龙口渡城隍庙对应的幽冥净土。

    五行灵气顺着山河地脉汇聚而来，亭台楼阁勾连斗角，人道香火在五德真意转化下纯化，分离人心杂念，化作纯粹如同水波的香火愿力。

    原本的阴醴泉周围，此时已经种上了不少真正的灵药，只不过如今年岁尚短，还当不得大用，另外几块城隍残域中，楚当河手中那块核心是土地坛。

    土地者，一村之神，社神之基，册封土地本身就是城隍权柄之一，也是城隍扩张自身权柄最主要的办法。

    不过当时龙口渡情况复杂，楚当河根本没有来得及用到这块土地坛。

    燕南找回的那块城隍残域，核心是一座幽冥水军营，里面积累了八百精兵鬼卒，本身可以汲取人道气运培养军魂，是原本城隍手中重要的道兵来源。

    之前也一直暗中掌握在卢横江手中，因此沿海才时有幽冥鬼船的传闻。

    至于卢横江本身掌握的那块城隍残域最为特殊。

    如果说阴醴泉代表着社稷权柄‘稷’的方面，土地坛代表着‘社’的方面，幽冥水军营代表着‘武’的方面，最后就是代表着‘文’的方面。

    那块城隍法域的核心是‘审狱’，作为城隍府关押人魂监牢，和幽冥阴司连通，将人魂善恶分别初审，之后压入阴司之中。

    也就是通过这块城隍法域是可以直接进入阴司的。

    如今阴司阎罗天子入天魔道，阴司混乱，根本没有轮回之能，但是李长青有，他执掌奈何桥，之前就思考过利用奈何桥的转世之能，渡化阴魂，赚取阴德，但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中估计盘踞在轮回盘上的阎罗天子，所以一直没有实施。

    如今成就先天神祇之身，又执掌五德之宝，自然要大施拳脚，整肃这方山河社稷。

    不过接下来该从何方向入手是一个问题。

    自己立有龙门，如今海龙宫被重创，崔溟沧虽然因为五姓分离，自身受创不小，但是东望海洲十五国已经没有阻碍。

    自己可以联合崔溟沧，攻伐海龙宫，他取十五国，我取诸天水神权柄，以龙门为根基，成就这方天地的水神至尊。

    另外一条路就是以如今城隍法域为根基，走人间道路，与大周联合，分封社稷之神，成就这方天地的社稷神庭。

    最后一条路就是直取幽冥，夺取轮回，重建阴司，成就这方天地的幽冥阴司。

    这三条路自己都可以走，而且对自己都有帮助，因为分别代表着水官，天官，以及地官大道，自己的核心是开辟之主，汇聚三官大道，自然有一丝谋取那至高尊位的机会。

    而这些道路以难易来看，也是从易到难，成就水神至尊最易，成就幽冥阴司最难，仅仅只靠自己是不行的。

    虽然自己在这方世界已经有了根基，但是同时夺取三条道路的至高尊位，不让别人抢占先机，这需要门人弟子的帮助。

    李长青目光幽深，是时候了，以自己现在的根基，就算将能够穿梭世界的能力展现在同门师兄弟面前，也不会再引起猜疑。

    这个世界因为莽荒的仙神降世，也能够接受外来仙山名门降临，至少如果敖岳能够降临这方世界，水神至尊的道路自己就不用分心了。

    只不过还有一点忧虑的地方，那就是道种邪念的背后，上次在太极石符这件先天灵宝处修行的时候，自己和太极石符都暂时规避了这个问题，而现在自己已经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可以去太极石符那里将前因后果问清楚了。

    李长青梳理完思路，从最近的放松状态恢复过来，正准备动身先去太极石符那里。

    谷薵

    突然见到三位记名弟子走了进来。

    “老师。”

    黄飞鸿领头，拱手对李长青一礼。

    李长青的目光落在黄飞鸿身上，语气叹息感慨，“没想到你居然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这段时间他自己放松心情，也让徒弟们稍微放松一下，毕竟先前的龙口渡大劫，虽然自己运筹帷幄，但是对于这三个才入修行之路的弟子而言，还是有些揠苗助长了。

    为了不让他们被压力崩断精神，所以李长青这段时间故意没有提点他们修行，就是希望他们能够张弛有度。

    他作为城隍，即使没有太关注弟子，也能够轻松感应到龙口渡内弟子在做什么。

    黄飞鸿不错，这段时间一直在听曲，他以前就希望去梨园，只不过那个时候是和黄飞虎一起趴在墙上听曲。

    而黄飞鸿本身的修为，因为‘修罗四绝大阵’的反补，第二重楼三寸灵台已经凝实，不过他并没有立刻选择突破自身。

    “你想要凝练‘寂灭’，‘归墟’，‘终末’，‘无生’四意，以自身为阵，熔炼修罗和异种血脉。”

    自己这个弟子还真是敢想啊！

    李长青甚至有些想要无语吐槽一句，你老师我走的是开辟之主的道路，你却直接往毁灭之主这条路走，是真的不知死活，还是想要等为师死了，好继承道统啊。

    黄飞鸿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当时老师用四宝压阵，我主持大阵的时候，对着四道真意有很深的感悟。”

    李长青闭目推演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走开辟之道尚有几分胜算，但你这条道路连紫府都过不去。”

    他沉吟了片刻，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见黄飞鸿的时候，他就对某件事心血来潮，如今已经成就先天神祇之尊，神通自得，即使在大劫之中，仍然对天机有着近乎本能的感应。

    李长青思索了一下，手中浮现一枚琉璃舍利，舍利浮现，光彩照人，有十方诸佛赞叹，佛性自在，仅仅只是光辉照耀下，就让眼前弟子三人灵慧大开，以前不懂的各种问题都能够在瞬间开解。

    黄飞虎灵台之上，老鬼低呼一声，“涅槃舍利，而且还是已经圆满了的涅槃舍利？小子，快点跪下求你老师，这是天大的机缘。”

    机缘大到他这位九难真人都难以自己，不，恐怕不仅是自己这位九难真人，就算放到放眼天下，也无人能够无视这枚佛宝吧？

    黄飞虎倒是神色平淡，对着灵台之上的老鬼说道，“老鬼师伯，这件宝物老师已经有决定了，我强求也是无法。”

    老鬼楞楞，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真是越活越不中用了，还不如你看得透。”

    李长青看着手中的这枚舍利，这是大雪山主持法智留下的罗汉舍利。

    如果说之前这枚珍贵的涅槃舍利还因为法智没有完全渡过三灾之劫还有所缺陷的话，如今因为李长青将上面的因果嫁接到自己身上，再通过开辟之劫一举斩断。

    这枚琉璃舍利是真的涅槃而生，不净不垢，堪称佛宝。

    “‘寂灭’，‘归墟’，‘终末’，‘无生’四象有死无生，如果这是用来布阵，那自然是顶级杀阵，但是用来修行的话，却真的没有前路，至少为师一点都没有找到前路。”

    “这枚舍利乃是大雪山遗留，虽然其中因果已经被我斩断，让幕后之人察觉不出来，但是这因果气运，又哪是说不沾，就不沾的，如今气运交汇，因果新生，也该你替为师继承这桩因果。”

    李长青一边说着，一边略有感悟。

    地球上洪荒传说中，圣人万劫不灭，因果不沾，自在逍遥，但是祂们仍然不会妄意而为，因为祂们虽然因果不沾，但是因果却不会消失，而是会自然落到祂们的道统，祂们的徒子徒孙身上。

    而自己成就先天神祇之尊，斩断自身因果，如今清净自在，这大雪山寺的因果也自然落到了这个世界收徒黄飞鸿身上。

    他叹息道，“当初阿弥陀佛度化血海修罗，没想到今日却有修罗度化诸天佛子，当真是一饮一啄，自有天数。”

    李长青的声音平淡，不带一丝烟火之气，仅仅落入三位记名弟子和老鬼，诫罗耳中，但是在场五人却都从这句话中真正感知到了‘天数’。

    那是一种奇特的感觉，仿佛从无数年前，那位立于血海之上的慈悲枯瘦佛陀摊开佛掌，光耀血海之时就决定了一般。

    李长青重新将目光放在黄飞鸿身上，“‘寂灭’和‘涅槃’一脉相承，‘无生’和‘混洞’亦然，你领悟四意，‘涅槃’，‘归墟’，‘终末’为师皆有传承，但是这‘混洞’仍然要靠你自己去寻。”

    说罢，他直接将手中这件让天下人眼红的佛宝投入黄飞鸿灵台之上，原本在李长青眼前平缓流淌的时光长河一时间汹涌了起来，更加肯定了他之前的心血来潮。

    舍利投入灵台之后，黄飞鸿内心之中那无时无刻想要毁灭一切的杀戮之意就像遇到了克星一般收拢，一道道佛法真意扩张，一朵朵天花从城隍法域上空落下，一朵朵金莲从地底涌出。

    黄飞鸿盘腿顿悟，灵台宝光大放，光辉从三寸凝实之处辐射周围天地，似乎下一刻就要贯通内外，与天地交融，凝聚成半虚半实的佛国净土。

    不过一道黑白交织的善恶法剑真意浮现，立于灵台之上，原本退去的修罗真意汹涌，血色澎湃，似乎在抵挡佛光的侵蚀。

    佛非善，修罗非恶，而善恶自在人心。

    黄飞鸿灵台之上的诫罗嘿然一笑，“既然你有这般心气，我也帮你一把。”

    血色的修罗道痕扩张，帮助黄飞鸿抵御佛光渡化。

    那即将凝聚的佛国净土因为没有贯通黄飞鸿道心，所以最终功亏一篑，消散在半空中。

    李长青看到了黄飞鸿的选择，暗暗点头，作为他的弟子，机缘自然是不缺，最重要的是面对机缘仍然能够秉持住自己内心，这才是修行的关键，郑重地说道，“黄飞鸿，你可愿为我入室三弟子。”

    黄飞鸿睁开眼睛，丝毫没有凝聚紫府失败的挫败神色，反而欣喜异常，伏地跪下，郑重的三跪九叩，“师尊。”

    李长青颔首，看向黄飞鸿灵台之上的诫罗笑道，“我们之前的约定现在看来要延后了。”

    之前李长青和诫罗约定，自己成就先天神祇之尊后就帮助诫罗恢复实力，而如今诫罗主动以自身道痕帮助黄飞鸿抵御佛光渡过，显然无法轻易离开。

    诫罗也不恼，哈哈一笑，“老爷所说，如今修罗渡佛，我若有幸见证，实乃平生幸事，现在就算老爷赶我走，我都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