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南天坐看万古 第142章 天后教子

    半天后，调整好状态的李长青睁开了双眼，眸子不再冷漠异常。

    他看向周围浓郁的雾气，似乎想要透过雪白的雾气洞穿现在罗华山的状况。

    他来罗华山，绝大多数原因是心生感应。

    原本以为这感应应在了罗华鬼仙的传承上，现在看来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首先是江南五姓动用了斩妖台封禁整个罗华山，如果仅仅只是一尊鬼仙的传承，对方大可不必如此。

    就算想要独吞，完全可以派阴神真人甚至是鬼仙来取。

    至于说防止幽冥缝隙扩散，其中妖魔祸乱人间，这种可能性也有，但绝对不是主要的。

    如今阴阳法度崩坏，幽冥和阳世之间界限消失，妖魔乱世基本上已经成了定局。

    江南五姓绝对没有足够多的斩妖台将整个江南十三府封禁起来。

    所以说，罗华山本身有着大秘。

    联系那位阴罗天子······

    难道罗华山是一个跳板？

    是阴世干涉阳世的一次尝试！

    罗华山的一部分山体已经进入阳世之中，这可不就是幽冥入侵阳世的表现吗？

    而五姓封禁罗华山，实际上是想要保护罗华山！

    江南五姓已经和阴罗天子达成了某种潜在的协议。

    李长青倒吸一口凉气。

    ······

    太阿，烟柳巷。

    虽然这里被称作巷，但远远不是巷所能够形容的。

    在墨家建造技术的帮助下，无数楼阁相连，廊桥如同长虹凌空而渡，金色，红色，翠色的雕花栩栩如生，烟柳在悬空的平台而生，雪白的柳絮在荡漾的春风中化作漫天白雪，构成一幅天上之景。

    柳月阁的最高处，崔溟沧喝得有些醉醺醺的，看到侄子金不换困惑的神色，笑道，“你可是在奇怪我为什么拖着阴罗天子的礼官不答？”

    金不换凝重地点头，这段时间跟着崔溟沧，他总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操弄天下于鼓掌之间。

    崔溟沧见的人，做的事，每一件都会对天下造成巨大的影响。

    崔溟沧举起酒壶，直接对着瓶口畅饮，然后笑着说道，“不论我同意还是不同意，他们都会做的。”

    金不换瞬间就明白了崔溟沧的意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没想到他们竟然敢这么大胆？难道他们不知道五姓能够今天的局面，全都靠着叔父你的实力作为支撑吗？”

    崔溟沧目光眺望向京华地区，“无所谓大不大胆，只是看其中利益纠葛有多深。”

    他收回目光，转身说道，“这对我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既然我无需表态，那么就只需要作壁上观，看大周这次究竟要怎么面对了。”

    大周会怎么面对？

    金不换快速思考起来，按理来说，以那位阴罗天子的身份和野心，大周是绝对不可能容忍对方重新建立阴司，甚至是和江南五姓苟同的。

    而叔父又明确表示大周有‘天上人’存在，那么阻挠这次五姓和阴罗天子的初次联合，几乎是定局。

    但既然叔父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叔父你认为大周会怎么面对？”

    “作壁上观。”

    ······

    东宫，栖凤殿，随着春季到来，大殿中的暖炉早已经熄灭，争奇斗艳的百色牡丹竞相开放。

    薄薄的金色晨曦透过百鸟纹雕楠木窗照下，天后伏案批改着奏折，处理好的奏折会送到御书房，让天子阅览，最后再用朱笔。

    “天后，玄阴真君来了。”

    一位黄门小声禀报。

    天后放下笔，从旁边的大太监手中接过暖毛巾擦了擦手，“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一位身穿素白太**袍，脚踏登云靴，手持白色浮尘的中年道人走了进来。

    他须发白黑半白，但是却一点都不突兀，反而有种奇怪的融合美感。

    玄阴真君脸被一层清濛濛的光辉笼罩，见到天后，躬身行礼，“天后。”

    天后坐在椅子上，伸手让旁边的大太监赐座。

    玄阴真君落座后，她开口问道，“你所来何事？”

    “启禀天后，阴罗天子欲要和五姓勾结，于罗华山重开阴司建制。”

    天后点了点头，“这件事征南将军府已经禀报了。”

    玄阴真君目光有了明显的波动。

    既然天后知晓这件事，她为什么迟迟不反应？

    按理来说，相比于江南五姓，大周更加无法容忍那位魏孝帝的存在。

    玄阴真君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敢问天后，此事该如何处理？”

    天后笑着看向玄阴真君，“这件事我全权交给你处理如何？”

    “贫道领旨。”

    听到天后此言，玄阴真君也不推脱，起身领旨之后，大步离开栖凤殿。

    他走了之后，旁边的暗门中，幼天子走了出来，略带困惑地看向自己的母后。

    天后将幼天子拉到自己座位上，“有什么想问的就直问，这里就我们母子俩，不用在意那些帝王心术。”

    “母后，为什么您不出手解决此事？为什么玄阴真君会如此着急？”

    “解决此事？”天后声音略带叹息地说道，“若我早生二十载，自然是有能力解决此事，但是现在阴罗天子大势已成，岂是如此好解决的？”

    “罗华山本来就是他们的试探之举，就算我倾尽全力，破坏了他们这次谋划，以如今天下的情形来看，要不了多久，就会出现第二座，甚至第三座罗华山。”

    “罗华山这件事的根本不在于事情本身，而是在牵扯到事情的人，只有解决了这些人，才不会再有罗华山这种事。”

    天子微微点头，他当然知晓阴罗天子是什么样的存在，这是大周的心腹之患。

    但是之前天地巨变，无数强横修行者一夜陨落，阴司崩溃，幽冥大乱，致使大周根本没有余力在偌大的幽冥地府中找到躲藏起来的魏文帝。

    如今魏文帝既然敢出现，并且自号阴罗天子，那么就绝对不是能够轻易解决的对手，甚至这次通过罗华山和江南五姓合作。

    一是想要壮大自身力量，二是想要拉拢盟友，三是想要试探大周虚实。

    可以说敌在暗，我在明，大周任何过激的反应，都会被对方算计。

    “但那也不能养虎为患啊。”

    幼天子有些不解，如今阴罗天子已经成势，就算明知道其中可能有陷阱，大周也绝对不能够姑息阴罗天子继续壮大自身。

    天后摸着幼天子的脑袋，“你觉得他们重开阴司建制，首先开的是什么？”

    幼天子略微思考了一下，回答道，“自然是城隍体系，有城隍者，城中神明，掌阳世，通阴司，赏善罚恶。”

    “如果真的像征南将军禀告的那样，罗华山的一部分探入了阳世，那么城隍府就是他们的选择，也只有这种同时存在于阳间和阴间的神道才能够让五姓和阴罗天子分配利益，不然他们谁也不会信任对方。”

    天后点了点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幼天子困惑地看向天后，“请母亲讲解。”

    天后笑着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你觉得城隍体系建立是于社稷有功，还是有罪？”

    “自然是有功。”

    天子脱口而出，但瞬间他又停住了。

    因为既然对社稷有功，为什么他圣明无过的母后却从来不做这件事呢？

    “没错。”天后点头，“这不仅有功，而且是邀天之功。”

    “如今天地规则趋于崩坏，天本无心，为天地重定阴阳，阻止崩坏趋势，自然是有大功，所以我们阻止这件事，本身就获罪于天，即使处理得再好，也必然会留下种种破绽。”

    “这些破绽若是平时倒也罢了，但是和阴罗天子这等人物对敌，绝对不能留下这样大的破绽，那无疑是自取死路。”

    “但建立城隍体系这件事本身又是有罪。”

    听到天后前后矛盾的话，幼天子略微思考了一会儿问道，“母亲指的是坏劫？”

    天后放下茶碗，“如今坏劫已成，原本阴司崩坏，致使镇压的无数妖魔隐遁幽冥，你觉得他们能够轻易坐视新的城隍体系建成吗？”

    “所以有罪，获罪于妖魔，我大周如今内忧外患，难以经受波折，所以这件事我想做，但是却不能做。”

    “阴罗天子来得正好，既然他要做，那么就交给他吧。”

    “原来如此。”幼天子若有所思，但他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看向自己仍然笑吟吟的母亲，“母后，您的谋划应该不止这些吧？”

    天后反问道，“你觉得若是阴罗天子真的挡住了众多妖魔，建立起了第一座城隍法域，我们应该如何做？”

    天子灵光一闪，瞪大双眼，活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母亲想要学阴罗天子？可这······”

    “这什么？”

    “这不像母亲的气魄。”天子小声地说道。

    他心目中，自己母亲做什么都是光明正大，敢为天下先，这次怎么跟着敌人学了？

    天后伸出手指，点在了天子脑门上，在额头留下了一个红印子。

    “你啊，有时候就是心太正，在盛世可以做个明君，但是在乱世，你却很难自保。”

    天后神色有些无奈地看向自己的儿子，“堂皇之道，以正胜敌，既然敌人做得对，我们学着做又有什么错？”

    “敌在暗，我在明，这确实是我们的弱点，但相应的，坐拥天下四十九府，也是我们的强点，他阴罗天子建立一府城隍，就需要和江南五姓商讨半晌，但只要他吸引了天下妖魔注意，成功建立起城隍体系，那我一声令下，就可以同样建立起三十六座城隍府，甚至更多。”

    让敌人承受压力，自己在背后捡漏，这会不会有些太无耻了？

    天子微微一想，既然已经是敌人了，那么还用在意无耻吗？

    他笑容灿烂，“母后圣明。”

    随后他又有些疑惑，“那母后为何要派玄阴真君前去阻止呢？”

    听到这个问题，天后脸上的笑容收敛，重新变得冷淡起来，“哪是我派他过去，而是他自己想要过去，你刚刚不是问，为什么玄阴真君如此急迫吗？”

    “玄阴者，幽冥之月，天下最不能够容忍阴罗天子成道的，除了我们母子俩，就要数他了，气运所成，气运所困，为之奈何。”

    天后感叹了一句，然后郑重地看向天子，“有的时候，即使对方目的和你相同，你也不能够完全相信他们，因为个人总有个人的算计，特别是这些前朝遗老。”

    她起身，走到窗边，摆弄一株火红的牡丹，随后从大太监的手中接过金剪。

    咔嚓一声，一段长歪的枝丫被剪下，“去将这截枝丫亲自送给崔溟沧，告诉他，以前的枝丫歪了，就要修剪。”

    大太监眼神一凝，躬身道，“是，天后。”

    ······

    罗华山，李长青已经能够猜测到这里面水很深了，他眸子变得有些幽深。

    征南将军绝对知道的比自己要多，但是他却仍然让孙炳虎进来了，如果不是想要坑死自己这唯一的儿子，里面绝对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或者说这次里面的机缘足够征南将军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冒险。

    李长青想了一会儿，将手中的天地通宝再次抛出，反正他来这里是寻找机缘的，一只生死蜃已经不亏，如果再使用天地通宝找不到机缘就立马离开。

    铜钱抛落之后，这次没有在地面上滚动引路，而是幻化出一幅幽深的景象，一座破败的大殿之中，庙门倒塌，一尊略显黯淡的金印跌落在地上，金印虽然只有巴掌大小，但是纹理清晰，赫然是一座龙口渡县府图。

    李长青眼光一凝，他总算知晓自己为什么心有感应了，原来龙口渡城隍印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落在了罗华山上。

    ······

    斩妖台上，江南五姓之人聚集，一位宿老看着对面的使者，“我们同意那位的要求了，不过新建立的城隍府城隍我们五姓需要先坐二十载。”

    使者微微一笑，“不忙，陛下有旨，天下神祇，无印不正，之前那尊龙口渡城隍印还在，没有销毁之前，不好再凝聚新的印玺，以致神位不正，先找出那尊城隍印，再立城隍位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