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紫嫣觉得很迷茫。
过完年后,姜恒待她的态度就与以往大不相同。有好几次,她在府中和他相遇,可是姜恒只是淡淡点个头就擦身而过。并不像以前那样,会和她聊上几句。
她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可是她又不甘心,便穿戴一新,涎着脸和雪梅一道站在二门处迎姜恒。
迎第一次时,姜恒什么都没说,到了第二日下值,却不从垂花门进院,走了仆人专用的小角门。
柳紫嫣只觉得羞愤欲死。
她现在低贱到了尘埃,表哥为什么还是不能体会她这一番心思?
为什么?为什么非得把她嫁出去?为什么不能让她留在府里?
柳紫嫣想不明白,更不想去明白。
她就这样日日哀怨,日日愤慨,一转眼就到了万克弘来辞行的日子。
姜恒特意请了假,在花厅里和万克弘说话,安氏则是被人请到雪梅那里。
“……此去千万里,路上要小心,遇到那些不该管的事情,千万莫要去管。你一个文弱书生,年纪又轻,歹徒们最是喜欢朝你这样的人下手。”姜恒转头看了眼刘忠,刘忠忙将事先准备好的一盘子银两和金叶子端了上来,“这是二百两银子,是我和你嫂子给你的盘缠,两锭是五十两,剩下的有十两有一两的。你回去后一半绞成碎银,将两锭五十两和十两的在身上藏好。这两片金叶子,叫婶子给你缝在内衣的衣襟中。人在外地,要记得财不露白,穿着寒酸些没关系。就怕露了财招人眼红……我听说你族叔派了三个管事跟着你出门?他们都是经年的老者,在外面游历惯了,你遇到什么不明白不懂的就多听听他们的意见。”
万克弘叉着手,口中唯唯喏喏。
他虽然和姜恒是平辈,可是因姜恒有了引荐他去国子监的情谊。他是将姜恒当做师长看待,说话时都要站起身子。
说完了这些,姜恒就又问起他平时都看什么书,万克弘就一一的说了。
俩人在花厅里相谈甚欢,雪梅也在内院的暖阁中和安氏说话。
雪梅笑盈盈地恭喜着安氏,“……婶子好福气。我看弘哥是一个勤奋的,将来定是有出息。”
安氏虽是长辈,却不敢在雪梅面前造次,只是抿着嘴笑。
“说起来,外面的事情我也不懂。弘哥要出这么远的门,我这个当嫂子也帮不上他什么忙,心里怪过意不去的。”雪梅笑着,转首吩咐无邪,“你去和紫嫣说一声,就说婶子来了,让她来行个礼。”
无邪笑着领命而去。
“听说她身子从过年就不舒服,就让她休息吧。哪用得着让她来见?”安氏爱惜地道。
“您是长辈,她是小辈,万没有不来见礼的道理。”雪梅笑着又端起了茶。请安氏吃茶。
俩人又随便聊了几句,便见到无邪领着柳紫嫣挑帘进屋。
安氏一双亮晶晶的眼往柳紫嫣身上望去,只见她羞羞怯怯,身穿一件天青色家常小袄,下身一条月白色百褶裙,腰间系着一对玉佩。目若秋水,朱唇素手。脸若开莲,肤若凝脂。袅袅婷婷的盈盈一拜。
刹那间满室生辉。
“快起来,快起来。”安氏爱惜的看个不停,站起来想扶柳紫嫣,可是又怕自己唐突了她,生生地将手顿住。
“快把你们姑娘扶起来。”雪梅以目示意妹喜。
柳紫嫣垂着头,任着妹喜将她扶起,低眉敛目,并不看安氏。
安氏欢喜的不成样子,她是第二次见柳紫嫣,上一次只是勿勿打了一个照面,哪里及得上这次离的近?这次见到她仪态万方,人又长得美,不由得替儿子欢喜。
忙捋下手腕上的玉镯,“这是我嫁进万家时,我婆婆给我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勉强算得上家传的。”说着就拉了柳紫嫣的手要往她手腕上戴。
柳紫嫣微微躲闪。
直到雪梅轻咳了一声,她才将镯子接了。
安氏只当她小女子羞怯,见她接了镯子,喜不自胜,拉着她的手轻轻摩挲,细细地问她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头晕,吃得可好,有没有什么忌嘴的。
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柳紫嫣垂首咬着唇,心里恼怒却又不敢表露,一张脸涨得通红。
妹喜却在一旁机灵的替她回话,听得安氏不停的点头。
雪梅笑着端起了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她年纪还小,脸皮又薄,婶子别在意啊。”
“啊?”安氏正专心的听妹喜说话,猛听到雪梅的话急忙醒悟,松开了柳紫嫣的手,讷讷地笑,“你瞧瞧我这个没出息的,见到如花似玉的姑娘竟是移不开眼了。”
雪梅便示意妹喜扶着安氏重新安坐,方笑道:“莫说是婶子,就是我第一次见表妹时,也是惊艳了一下呢……”又转首吩咐雨燕,“表姑娘身子还弱,站了这么一会想必也累了,你先扶着姑娘回去,我和婶子还有话要讲。”
雨燕自是笑嘻嘻的应了,伸手将柳紫嫣扶住,又使了个眼色给一个垂髫丫鬟,俩人一左一右的将柳紫嫣扶了出去。
看到人出去,雪梅方慢慢的开了口,指着妹喜道:“婶子看这个丫头怎么样?她叫妹喜,是我庄子里庄客的闺女。人即勤快又聪明,最难得的则是,是个识字的。”
安氏怔了怔,不解地看着雪梅。
雪梅继续道:“眼看着弘哥就要出发去海南岛了,婶子家里没有人可不成。我和外子的意思是想让妹喜这丫头先过去服侍婶子一段时间,一直到弘哥回来。到时这丫头的去留,婶子说了算,是留在贵府继续服侍。还是让她回来跟着我,都行。而且这丫头是庄客的闺女,也没有身契什么的,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呢……”
雪梅说完了这话,妹喜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安氏磕了一个头,口称老主母。
“我家的日子可过得苦呀……”安氏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妹喜,为难的道。
“婢子不怕苦!”妹喜又磕了一个头。
“婶子您瞧,这丫头多和您有缘呢。”雪梅笑盈盈地劝道,“而且这不仅是我们的意思,也是紫嫣表妹的意思呢。只是她面皮薄。有些话说不出来,所以我这个做嫂子的就替她说了。”
安氏深深地吸了口气,眼光落到了妹喜的身上。
雪梅嘴角微微勾起,垂下了眼帘。
往万家送人,本来就是她和姜恒商量过的事情。本意是想送个管事的过去,可是有一日妹喜偷偷寻了刘忠媳妇,说自己想过去。刘忠媳妇讶然,就问她为什么。可是妹喜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只说自己愿意替姑娘尽孝。
刘忠媳妇看了看妹喜的表情,再联想了一下这段柳紫嫣动辄就打她,不由得轻叹一声。
表姑娘一心一意的想当妾,现在你也要尝尝丈夫被人抢的滋味了。
所以。就有了今日雪梅送妹喜给安氏的事情。
妹喜咬着唇,安安静静地跪在地上,脑子里充塞着对柳紫嫣的恨意。
我虽然自称婢子。可我却不是婢子,只是拿了太太的月银侍候你。你凭什么打我骂我,不把我当人看?万公子这么好的人物,你为什么不肯要?你既然不肯要,我便替你要了。
早晚也要叫你知道,我是不能被人随便欺负的。
安氏和万克弘来的时候。是租的一辆驴车。回去的时候,雪梅派了一辆马车。载着一车的礼物往万家驶去。
随他们一同去的,还有一个叫妹喜的丫鬟。
妹喜坐在安氏的身侧。看着马车里微有些慌乱的万克弘,胸中泛起了一层波澜。
羞羞怯怯地垂下头。
万克弘咳嗽了一下,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往妹喜身上瞅。然后再看了看母亲,心里无限欢喜。他最担心的就是母亲,如今姜府派了人过来侍候,他也能安心的上路。
万家是什么样,姜府是什么样,他再清楚不过了。万克弘打定了主意,等到他从海南岛回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妹喜。
马车辚辚,在京城里慢慢的驶着。侧院里的柳紫嫣,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愤怒。
她没想到,平时看起来这么老实的妹喜,居然也生出了别样的心思。她身为妹喜的主人,还是她把妹喜从庄子里领出来的,可是妹喜做了背主的事情,居然都不让她知道。
直到刘忠媳妇领着妹喜回来,当众宣布妹喜的月银由一两涨到了二两。
这可是雪梅身边无邪和雨燕的月银啊!院子里丫鬟和婆子们这才明白妹喜要跟着姑娘未来的姑爷走了。
不由得都将目光落到了柳紫嫣身上,有惊诧,有怜悯,有冷笑,还有兴灾乐祸……
直看得柳紫嫣柳眉倒竖,粉面带煞,脸上能刮下一层霜来。
刘忠媳妇撇了撇嘴,等到妹喜收拾好了之后,便领着她退了下去。
远远地,妹喜给柳紫嫣磕了一个头。
垂花门内,姜恒小心翼翼地扶着雪梅往逸志堂走。
他们的身影消失后,二门外,一个脑袋悄悄探了出来,冲着把门的婆子嘻嘻一笑,“妈妈,劳妈妈帮我往里面送个东西……”
子侍将一大一小两个油纸包递给了把门的婆子,油纸包里飘出喷香的酱鸭子香味,还是热乎乎的。
“哟,子侍,你又孝敬我了?”把门的婆子也是笑嘻嘻地,将小的揣进了怀里,“还是送给雨燕姑娘?”
子侍点点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待他走远了,把门的婆子才摇了摇头,“何苦来哉?次次送,人家都不收,都便宜了我这个糟老婆子了。得,看在他这一片诚心的份上,我再帮他送一次。”
一盏茶后,雨燕皱起了小巧的鼻子,“妈妈,你又给我乱送东西,我才不要!妈妈还是留着自己吃吧。”说完了话,就将酱鸭子扔回婆子的怀里,气鼓鼓的回了逸志堂。
刚刚走了几步,她突然扭过头,往旁边一颗大树后望去。
树后空无一人,只隐隐约约露出一角青色衣衫。
“妈妈,你告诉他,以后再敢给我送东西,我就告诉太太去,说他败坏我名声。”雨燕咬了咬唇,转头冲着婆子大嚷。
树后,有人泪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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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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