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亮了你和敬东敬山活点泥,把咱家的院墙给砌高些。”刘老爷子和刘承业进到堂屋后,说道。
砌院墙那可是需要活泥的,谁见过读书人去做这种事情?要是让别人知道他在家里天天做这些事情,还不得被人嘲笑?刘承业一听就不乐意了。
嘟嘟囔囔的说道:“我明天还要看书呢,哪有空去砌院墙?这事,你老吩咐敬东敬山干不就行了吗?”
刘老爷子目光瞬了瞬,“你是孩子的爹,家里出点啥事,你不得给孩子们做个榜样?现在有人跳了墙头进院,旁的不说,只说芳兰。她还没有说亲事呢,万一这事传出去以后她还有脸嫁人吗?这人前人后两张嘴,孩子们可受不起。”
老爷子这话说的十分在理,刘承业无法反驳,只得深深垂下头去。
“那行,等天亮了我就叫两个孩子一起干活。”
儿子现在成了童生,刘老爷子和刘承业说话时不自觉的语气就和缓了起来。见到儿子依旧还听他的话,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要不,让老二几个过来帮下忙?”刘承业想起现在正是农闲的时候,家里人肯定都闲着,还不如叫他们过来帮着砌墙,这样自己也能脱个滑。
刘老爷子的脸色就有些阴沉,“你两个弟弟现在正是忙的时候,老四天天要往城里跑着送货,老二又在地里研究那个啥肥料。你别看是农闲了,现在比农忙时更忙。老三那身子板就不说了,你好意思叫老三破了命的给你砌墙?再说了,这家里跳进人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刘承业就哦了一声,无可奈何的接受了这份差事。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还没有亮,刘老爷子便早早的起了身,领着儿子和孙子到村外去挖黄泥。
农家的院墙。大部分都是用泥砌成,先将黄泥用水浸透,里面撒上切碎的稻草,用力的搅拌之后。便将黄泥倒进事先做好的长方型模子里。然后再将泥块从倒出,这样一块块整齐的泥砖就出现了。将这些泥砖在太阳下晒上几日,便可以砌墙。
砌墙时,不需要什么手艺也不需要泥匠们指点。只需要拿一根棉线出来,绑在墙上做出一条直线即可。
这泥墙一时半会的也砌不完,今天要干的就是将黄泥和稻草活在一起砌成泥砖。
不多会,刘家的人又出现在回来的路上,刘老爷子推着车,敬山在前面用绳子拉着,刘承业和敬东一左一右的将车子护在正中。
还没走到家就看到了里正站在院外。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刘承业立刻和敬东相互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通红,不由得用埋怨的目光看向了老爷子。
“这院墙风吹雨淋日晒的都好些年头,我就想着趁着家里没啥事,把院墙给修一修。里正哥哥找我有事?”刘老爷子却好像没有看到儿子的目光一样。随手将车子交到了刘承业的手里,迎了上去。
里正却一直在刘承业身上打转,没想到刘家父子中了童生却还能放下身价去做农活,立刻高看了刘承业父子一眼,郑重的施了下礼,态度比以前要敬重的多。
“给大相公,小相公见礼。”
相公是明朝老百姓对秀才的尊称。刘承业父子只是童生,本没有资格被这样称呼。可是里正见到他们父子不忘农家本色,便刻意的高抬了刘承业,用相公来称呼他们。
刘承业急忙还礼,脸上全是尴尬,手忙脚乱地整理身上的短褂。差点将车子上的黄泥倾倒在地上,幸好前面的敬山扶了一把。
“找你确实是有事。”里正说着,便拉着刘老爷子的手进了院。
“啥事?”刘老爷子先净了净手,又用汗巾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才请了里正进堂屋说话。
“是这么回事……”里正接过了芳兰敬来的茶后。并没有立刻喝,而是放在了一旁,低声和刘老爷子说了起来。
刘老爷子听着听着,眉头皱成了川字。
原来是刘家分家的时候,里正并没有将黄册给上到官府,所以现在整个刘家在官府帐面上还是一家人,那么交税就得按照一家的来交。这原本是好事,可是现在刘家既有二房刚买的田,也有以前老宅的田。所以这交税的时候,便有些麻烦。
“那老哥哥说说看,我家到底要交多少税?”刘老爷子脸色有些阴沉,沉声问道。
“本来应该是按每五亩交的,我和老哥哥是什么关系,便算你每十亩地绢一匹,棉一匹……”里正偷眼看了看刘老爷子。
刘老爷子一愣,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他也不傻,瞬间明白了里正的意思。这里正定是看到刘家各房都有了出息,想向刘家卖个好。这样算来,刘家便要少交一半的税,减少了一半的支出。
“里正会不会不方便?”刘老爷子沉吟了下道。
里正连连摇头,嘴里一迭声的说着方便。说完了这件事,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又略略的再和刘老爷子说了几句,便提出告辞。
院子里,刘承业正指挥着两个儿子在大太阳下挥汗如雨的盘黄泥切稻草,自己则是站在树荫下不停的拿扇子扇着风。身上的短褂敞开着,露出里面的中衣,毫无读书人的体面。
里正移目,回头赞了一声,“刘老哥真是教子有方呀,不仅儿子能干,孙子们也是一样。我要是有刘老哥这福气,做梦的时候都会笑醒。”
刘老爷子就呵呵地笑,将里正送到了院外,然后阴沉着脸慢慢的往回踱步。
“爹,里正是来做什么的?”刘承业随口问道,又催促着两个孙子手底下不要停。
刘老爷子咳嗽了声,“敬东,敬山,你们歇会,我和你们爹盘会泥,一会你们再过来接着干。”说了这话,就接过了敬东手里的铁锹。一下一下的盘黄泥。
老爷子都开始干活了,刘承业身为长子哪里还敢再闲下去,只得不情不愿的从敬山手里把铁锹也接过,愁眉苦脸的干活。他哪里干过这样的活计。不是铁锹扬的高了,就是不小心把黄泥给铲到了一旁,弄的满院全是泥点。
刘老爷子也不生气,只是轻声细语的教他怎么干活,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今天非得让刘承业把泥盘好不可。
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把里正找他的意图和刘承业说了说。
刘承业支着铁锹正在休息,一下子没站稳,晃了几晃,随即又挺起了胸脯。将声音微微提高,“爹,这里正还不是看我和敬东都考上了童生,要巴结咱家呢?你咋不和他说,让他给咱免税呢?”
“你懂个屁!”刘老爷子难得地发了火。指着刘承业的鼻子骂道,“你以为里正是看你面子?里正这看得是老二的面子。你知道老二的亲家是谁不?是府里的总班头,马上赵顺手下的班头们就要领着衙役们下乡收粮了。他这时不做面子,难道还等着赵顺往外说?”
“人家是越读书越精明,你可倒好,越读越傻!你看看姜恒是啥样子?你再看看你是啥样子?唉……”刘老爷子只说得口沫四溅,将刘承业臊得没脸没皮。
刘承业自打中了童生后。就没有被父亲这样狠狠的骂过,不由得涨红了脸,几次要争辩都被刘老爷子给堵了回来。
骂到最后,刘老爷子放了狠话,“你要是觉得我老了,不中用了。我就跟着老二去过,不在这里看你的脸色……”
这句话不吝于晴天霹雳,惊得刘承业站立不稳。他是要考秀才中举人的人,道德方面就比别人要求的些。如果父母跟着弟弟们过,这不是明摆着在说他不孝顺吗?只要这话传到城里。他的童生就有可能保不住。
“爹,儿子哪里做错了,您只管说出来,儿子一定改,一定改!”刘承业跪在地上,不停的叩头。
他跪在地上,敬东和敬山便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同声向刘老爷子求情。
“大父,要是父亲做了什么错事,孙子愿意替父亲向大父赔罪,任大父打骂。”
芳兰和连氏怔了怔,也跪了下去不停的叩头。
刘老爷子听到孙子们求情的话,脸色舒缓了许多,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常言道,当面教子,我教你们爹并不是说他做了啥错事。而是时刻敲打着他,让他知道忠义仁信是什么。免得他考中了童生就得意忘形,忘了自己是农家子弟。”
刘承业愣了一下,显然是对刘老爷子这番敲打很是吃惊。
屋子里,刘老爷子接着往下说。
……
等到晚上,刘承志和刑氏从城里回来后,刘老爷子派了敬山将他们一起请来。雪梅怕老宅再有什么意外,便和敬民一道跟着过来。
到老宅一看,不仅把他们请来了,刘承贵和刘承礼也都在这里。
刘老爷子看着人到齐,便将今天里正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即是官家收的税还是按一家走,那咱就算算,每家该交多少税。各家交各家的,老宅的税不用你们操心。你们只需要交够自家的税粮就行。”
兄弟三人就互视了一眼,心头浮起了一层疑惑,似乎对老宅如此通情达理,颇有些不解。
雪梅就看了眼刘承业,见到他好像霜打的茄子般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微微有些吃惊。老宅这是怎么了?难道今天刘老爷子又训刘承业了?
这时,又听到刘老爷子说了一句话:“即是税的事说完了,咱就再说说以后家里该咋办!我的意思是,承业以后就不必再读书了,回头我给他找个馆当先生,家里只供敬东一个人。敬东这孩子年纪小,又肯下心气学。我打算着,给敬东在城里找个名师……”说到这里,刘老爷子看向了刘承志,“承志啊,这事就得麻烦上你了,我想让你和姜公子说说,看他能不能帮咱家这个忙,要是成了,回头我亲自去谢他。”
这是什么情况?不供刘承业读书了?一家十几口人,老的老小的小,都惊呆在了当场。
只有刘承业面如死灰,抖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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税收:洪武初年,朱元璋令民有田五亩至十亩者,种桑、麻、棉各半亩,不种桑者出绢一匹,不种麻、棉者,出麻布或棉布一匹。每亩收一斗(20斤)。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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