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很清闲,实在没什么事情做。从家里出来就跑去逛街了,到现在她也没什么朋友,做什么也都是一个人。
就算看到老同学,也都疏远了,那些曾经花过她很多钱的人,如今再见她,如同看到路人甲,一眼都不会多看。
渐渐的,顾浅浅看透人世冷暖,连自己也无尽的刻薄起来。
即便是有人肯跟她做朋友,她也不见得就喜欢。
去超市的时候看到简白,并非她一个人,还有一个女人陪着。
两个人有说有笑,步入了生活区。
顾浅浅无意间听到一句:“江然那个脾气啊,以后他说什么也别太往心里去,你看他对我也是那个样子……”
就怀疑那个女人可能是季江然的女朋友,即便不是,也是跟他相关的女人。
所以多看了两眼,五官精致,穿着件浅蓝色的长裙,身材高挑。从品味看,倒是个时尚前卫的人。不过想想也是,季江然那样的男人只怕比女人还要讲究挑剔,自己每天也是一身名牌,跟他相关的女人外形上肯定差不了。
晚上回家的时候无意间跟顾夫人说起这事。
顾夫人问她:“是女朋友还是未婚妻?”
顾浅浅随口说:“我怎么知道,我看未婚妻的门大,陪着他妈妈一起逛超市么。”
一般被长家看上的女孩子,都是要娶回去做媳妇的。
顾夫人听完之后没说什么。
顾浅凝走了很多年了,而季江然年纪轻轻,没道理不再找一个。这样一想,又替顾浅凝难过起来。自古都是如此,只闻新人笑,哪识旧人哭。顾浅凝死得再怎么凄惨,那一页还是要被翻过去了。
穆绍然不知道穆西怎么就让季江然住进来了。
虽然季江然住进来了,但并不惹人讨厌,他还是很忙,白天的时候很长的时间在工作,就在穆西的房间里打电脑或者电话。晚上也并非睡在穆西的房间里,而是抱枕头到沙发上去睡。
一日三餐他会包办,做饭之前敲开穆绍然的房门,靠到门框上问他:“季绍然,想吃什么?”
穆绍然有些不想答理他。
季江然就走过来坐到他的床沿上:“来,跟我交交心,让我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穆绍然再不说话他已经把人扯到身边去。
“男子汉做什么事都痛快点儿。”
穆绍然瞪起小眼睛:“你不是我爸爸,为什么要住到我们家来,这样穆小西会很尴尬?”
“她哪里尴尬了?”轻弹了下儿子的额头:“她天天往外跑,从早到晚我看到她半个影子了吗?她怎么会有时间尴尬?”
这倒也是,自打季江然住进来这两天,穆西都是躲出去。一般的时候会带上穆绍然,就把季江然一个人扔家里。
可是一天晚上,睡得正熟,房门忽然打开,季江然抱着枕头钻进被子里。
一伸手将穆西抱个满怀,在她耳畔说:“你要躲就死劲躲,挖个洞或者找个地缝钻进去也没人拦你,可你别带着我儿子,这么热的天你让他陪着你满世界疯跑?”
穆西最佩服的就是季江然这个脸皮,她想不出,怎么可以那么厚呢。
一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努力的想要退出去:“要你管,那是我的儿子。”
“不是我种下的种,你自给自足,就能收获大胖小子?”
听一听,他有多恶俗。
可是穆绍然不知道他半夜三更摸进穆小西房间的事,所以在这一点上还以为季江然是正人君子。
一时间似是无话可说,看了他一眼:“那你总不能一直呆在我们家里,你的证件穆小西不是已经还给你了。你别妄想欺负她,否则我是不会放过去你的。”
季江然挑着眉毛飘飘的笑起来:“许多年前我就已经欺负过了,要不然哪会来的你?”伸手摸他的脑袋,想起小家伙也是有忌惮的,转而落在他的小肩膀上,指掌扣紧他的肩膀,感觉很有力气:“不过这个觉悟很好,就是不能让人欺负她,到什么时候都要好好的保护穆小西,她把你生下来受了很多苦,是其他的妈妈所不及的。”到现在说起来,仍旧心有余悸,她就是有这样折煞人的本事,险些让他后悔一辈子。
接着又补了一句:“季绍然,你得去上学了。”
穆绍然漂亮的小眉毛一皱:“我叫穆绍然,不姓季……就算我不上学,我也什么都能学会。”
季江然站起身:“要想保护穆小西,首先你得够强大。整天围着穆小西转,太强大的可能性不大。”按了按眉骨:“我得跟你妈商量一下这件事……先把饭煮了再说。”
穆西在茶楼里喝茶。
古香古色的茶馆,韵味十足。清丽的茶香氤氲,淡得如陌上花开。
她拿季江然没办法,不想面对他,就只能躲起来。反正时间不会太长,很快……她在心里想,很快就可以和季江然撇清关系。
薄云易打来电话,问她:“在哪儿呢?”
穆西将茶楼的地址告诉他。
人一过来,苦笑连连:“怎么那么笃定我不在家里?”
薄云易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这两天她不都是这样过,天不黑不回去……告诉她:“这么躲没用的。”
穆西撑了一下额,声音里有倦意:“我知道……”喝了一口茶水说:“没打算一直躲打算一直躲下去,这种状况太糟糕了,马上就会结束它。”
她只是想,穆绍然这一辈子可能就这两天离自己的爸爸最近了。无论如何她都会挣脱季江然的钳制,哪怕头破血流。
“你说小包子哪一天知道真相了,会恨我的吧?”
“怎么会,绍然那么懂事,一定可以体量你。”他说:“只是季江然找来了,你觉得可以轻而易举的离开?”
穆西内心的苦闷又来了。
知道不容易,反全不敢太僵化,只怕到最后连苦情戏都不顶用了。
薄云易淡淡说:“我帮你啊。”
穆西抬眸说:“东西我已经整理好了,随时都可以走。”
薄云易默然地看了她一会儿:“你真的是想跟我一起回京都?”
穆西本来懒散的靠在那里,此刻凝神:“当然不是,我需要一个让季江然痛心失望的理由,希望他可以放手让我和小包子过安稳的日子。我之所以这样排斥季江然,就是不想回到过去那个熟悉的圈子里,没有一丁半点儿商量的余地。你跟他一样,都是旧人……薄云易,有些东西本就无望,再执着于此就是傻了。”
“你什么意思?”
穆西微微的笑着:“转身看看吧,这些年你一定是忽略了一些最好的风景。”
她不用他帮忙,不过就是不想同他再有牵扯。
穆西说的再清楚不过。
“薄云易,你不是一直觉得亏欠了我,这一回就当还清了。以后不要再耿耿于怀或者念念不忘了,我们这样就算两清了。”
她也给他一个放下的理由!
那些在他和季江然心里看似重若背包的东西,她要通通的帮他们卸下来,只为日后的老死不相往来。
人去茶凉,薄云易兀自饮了一杯,没想到竟是这样的苦茶。
难得穆西一口一口下咽得那样平静,仿佛宠辱不惊。
其实季江然回a城之前就已经找过他了,彻底谈崩了,不欢而散。
季江然一定不会放手,而他势必也要争取,所以穆西注定逃不掉。
穆西到家后没有上楼,而是直接给季江然打电话。
“你出来一下,我们找个地方谈一谈。”
抬头,窗子里亮着灯,晕黄的颜色,温暖的像是太阳光。
季江然不任她摆布。
“上来!我和绍然一直等你吃饭呢,你折腾什么?”
“季江然,你下来。”
季江然“啪”一声挂断电话,接着窗子被一手推开。他在上面喊她:“我告诉你穆小西,赶紧给我上来吃饭。别闹!”
穆绍然从沙发上扭过头来瞪他。
“你凭什么对穆小西大吼大叫。”
“就凭穆小西不听话。”季江然坐过来,慢条斯理:“儿子,你把穆小西惯坏了,这对她的成长很不利。”
穆西拿钥匙开了门。
季江然从沙发上站起身,告诉穆绍然:“去吃饭。”过来接过穆西手里的包:“疯跑一天,爽了?去洗手。”
穆西看穆绍然已经去餐厅,伸手拉住季江然:“我们谈一谈。”
“谈什么?劝我妻离子散,你带儿子远走高飞抛弃我是不是?”
穆西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季江然,我跟你说的不够明白吗?你这样聪明的人……”她平静了一下,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的说话:“我不想当着包子的面跟你吵,我们能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谈么。”
季江然把脱鞋甩给她:“吃完了饭躺到床上慢慢谈。”
“季江然!”
季江然挑高眉,将她的包掼到沙发上:“穆小西,没完没了了是吧?”
穆绍然站在餐厅门口,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
季江然顺着穆西的视线回头,看到站在那里穆绍然,嘴角动了动。
“乖,去吃饭,我们没事。”
瞥了穆西一眼,跟着也进了餐厅。
穆西捧着碗没有胃口,季江然的态度太强硬了,即便她真的放下姿态来求他,也不见得会松口。就像这样,平时怎么都好,煮饭,作家务,她可以闹脾气不回家,回家之后横眉冷对不给他好脸色看,当着他的面口口声声说薄云易有什么好,让他知道连儿子都不把他当一回事,而是认定另一个男人是爹……这一切他通通忍下来,谁让是他欠了她。
可是,唯独不能提离开,否则他一下就会变得狂躁,整个人锋芒锐利。
季江然帮她夹了一块排骨说:“我这两天让秘书安排入园手续,让绍然开始上幼儿园。”
穆西明显的皱眉,冷冷说:“我自己的儿子我有安排,他不上幼儿园,该教的我也都教给他了。”
季江然抿紧唇角:“穆小西,你怎么想?绍然四岁了,你还不让他上幼儿园。你当我儿子是什么?是野生动物?散养着就能长大。你能教他怎么跟人相处么?交际能力不是纸上谈兵就可以学来的。等他长大了是要应付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人心险恶,全世界不是就你一个穆小西,我们也不能护他一辈子。将他变得孤僻清冷有什么好?像你一样?”
穆西握着筷子手一下收紧,指腹泛起白痕。
她就是这样长大的,小小年纪在基地里孤僻冷傲的长大,学了一身的本事,可是不知道怎么真正的与人相处。
所以以有没有家人,有没有朋友,她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到现在穆绍然跟她一样,没有朋友,似也不需要那个。
穆绍然发起脾气来,恶狠狠的看向季江然:“你这个坏蛋,你凭什么这么跟穆小西说话,你走!你离开我们家,否则我就打电话报警。”
季江然将筷子摔出去,起身出了餐厅,接着甩门出去。
房间内安静下来,餐厅内也跟着静寂如潮。
穆西呆呆的坐在那里,整个人更僵更木了。这就是她教导出来的孩子,即便面对季江然那么一个‘坏蛋’,还能想到要报警。太冷静自持了,像个小大人一样。对什么人都是冷冰冰的,常常让穆西生出一种错觉,这哪里是个孩子,简直就是个跟她一样孤僻的大人。
季江然总是这样,辛辣干脆,一语道破。他看人看事的眼光从来毒辣,几乎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所在。
穆西忍不住在想,她这样算不算被人戳中了痛触?
穆绍然过来拉住她的胳膊,安慰她:“小西,你别听他乱说,一个外人的话怎么能听。”
穆西侧首:“小包子,你是不是也很想去学校?”
是啊,这世界不止她穆西一个人,穆绍然更不可能一直跟她生活在一起。总有一天她会老去,他也会有自己的家庭。而这个社会何其复杂,各形各色的人,多少是戴着面具的,如果不教穆绍然学一些应变的本事,不将他放到那个环境里任他一点一点的羽翼丰满,这样高的天资就浪费掉了。
穆绍然眼光闪了一下,却说:“我不想去学校,我学到的东西一点儿不比那些小朋友少。”
“可是,有些东西不设身处地,是学不来的。”
其实穆绍然跟季江然很像,像到简直一模一样。可是,季江然打小就是人精,在一大群人中混得风声水起,自信和识人的本事都是那样一点点学来的,到现在比泥鳅还要滑。
这一点穆绍然跟他是没办法比的。小小年纪,冷淡的不得了,不会跟任何人亲近,更别说像季江然那样口蜜腹剑的说话。
穆西没吃几粒米,就回房间休息了。
中招了,所以不停思虑季江然的话。到底怎么样才算对穆绍然最好?穆西想,这一点上她可能真的不如季江然。
穆绍然敲了两下门进来,手里端着茶。
“我刚给你泡的。”
他一定是担心她心情不好,所以刻意进来看看。
穆西力求和季江然维系表面上的相安无事,就是怕闹腾大发了,孩子会受到影响。可是眼见穆绍然跟着担心起来,他一定是看出些什么。
“谢谢。”穆西接过茶,问他:“包子,我们聊一聊,你这两天是不是很不开心,很担心我?你是怎么想的?”
穆绍然站在床前看着她,声音平淡:“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既然他想住那就住下来,只要他不欺负你……反正我们快跟爸爸一起离开了,不是吗?”
他所谓的“爸爸”指的是薄云易,他这样笃定,穆西该很开心才是。可是她的心里压着石头,沉甸甸的。
“你想跟‘爸爸’生活在一起?”
穆绍然说:“我只想跟你生活在一起。”
看,他总是这样让人省心,一点儿麻烦都不会添。完全按着她所想的套路走,在他这里并没有脱轨,可是仍旧觉得不踏实,问题一定是出在自己身上。
当晚季江然喝多了,回来的很晚。
换了鞋子直接进了穆西的睡房。
穆西将床头灯按开,不等坐起身,季江然已经过来抱住她。
“老婆……”他唤了她一声,叹息一样轻。
穆西不耐烦地扯下他的手:“季江然,你喝醉了。”
季江然紧紧的抱着她不放开,将她压到身下去。他的酒量其实很大,堪称千杯不醉,如今连舌头都开始发硬,一定喝了很多。他将自己的领口扯开,仿佛没办法呼吸了,可是揽着她的手却没有放开。痴了一般埋首在她的肩胛骨里。
“只要你和绍然不走,不离开我,你想怎么样都好……你可以一辈子不让我好过,只要你不离开……求你,我求你……”他重重的呼吸,灼热的气体一下一下喷到她的皮肤上,也是滚烫的。他开始变得语无伦次:“我怕,真的怕了……不离开……乖,你别吓我……我很害怕……”
穆西被他狠狠的按着,无论如何起不来身。他喝多了,就死死的抓着她,格外用力,用力到她的骨头都疼起来。
怀疑他只是在做梦,而她是睡梦中的那根草,恍惚之间人想活命就会狠狠的抓着。
那一晚季江然说了很多话,说到声音沙哑,最后微微的哽起来,像小孩子一样……他一定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那样絮絮不停的说,穆西也不是每一句都听得清楚。
几个小时之后他终于睡着了。
手臂搭在她的身上,仍旧扯不开。
穆西盯着天花板失眠了,床头灯那样暗淡,眼前灰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仿佛从来没有这样茫然过。原来人真的要咬牙切齿的活着,不论疼还是恨,总要咬着牙狠下心,否则说不准就会生出怎样的枝桠来。
那些细枝末节触角一样,一旦伸进心里去,不是轻易可以招架的。
事态还是爆发了,就在穆西想和季江然心平气和的谈一次,不忍再伤害他的时候。让她无比恼火的事情发生了。
穆西捏紧手里的报纸,即便当着穆绍然的面,还是恶狠狠的和季江然大吵了一架。
本来季江然在餐厅里盛粥,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他们过去吃。
穆西走进去,端起盛满的粥碗扬手泼了他一身。
那粥才出锅,是滚烫的,将季江然半只手臂当即烫得变色,很快起了一层水泡。
连穆绍然看在一边,都小小的抽了口气。
一定很疼,可是季江然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淡淡的眯起眼睛看着她。
穆西气得直喘气,到现在了他还在算计她……
“季江然,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罢休?你就只会这些下作的手段是不是?这就是你所谓的诚心?想挽回一个人的真心?你除了耍手段,真的懂得人性是什么吗?幸福?你也配得到?”
季江然拿过她手中的报纸扫了一眼,上面有一桢照片,恍惚是他。还有一个孩子,定然是穆绍然,虽然图片有一些模糊,瞧不清孩子的样子,只有一个微茫的轮廓。看情景是昨天和穆绍然一起去超市选购食材的时候被拍到了。
下面配有几行小字,说季江然牵着一个孩子的手去超市,神色温和云云,便有了他可能爱上单亲妈妈这样的猜测……来这座城市就是为了和他们欢度美好时光。
只能是他,除了他再不会有别人。
是他将照片刻意发给报社,默许他们可以发布这样的信息,目的就是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如果她真的一意孤行,非带着穆绍然离开,他纰漏的一定不止这些。到时候只要他将她的存在一通知媒体,她再怎么去意已决,都只是寸步难行。就算他不出手,她一样哪儿也去不了。绊住她的人会像沸腾水面上的气泡,源源不绝的往上滚。
为什么到了现在,他依旧想用诡异来算计真心。他到底还有多少可怕的手段?
她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季江然将抵纸扔到一边,盯紧她:“你凭什么一口咬定这是我干的?”
穆西恶狠狠的说:“就凭你最卑微,就凭你最不择手段,就凭这么做的结果对你最有利……”她冷笑:“你想用这么下三滥的法子把我们留下,休想!”
她转身回房间,不是将他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扔出去。他爱去哪里,爱呆在哪里,想怎么样,那都是他的事情,是死是活她都不会管他。
穆西把自己柜子里的几件衣服装到箱子里,然后卡,证件,还有桌上的那几样化妆品,哗啦啦的收起来。
季江然站在卧房的门口看着她,薄唇紧紧的抿成一道线。
他昨晚喝得实在太多了,到现在还头疼的厉害。
他想睡懒觉,其实早上的时候特别不想起来。他分明有起床气的,可是仍旧爬起来,一路摸到厨房去做早餐。他承认,自己是想讨好她,他收敛所有的坏脾气只是为了讨好她……只要她肯留在身边,他是打算一辈子疼宠她的。一点儿糊涂他也不会犯,一件让她伤心的事情他都是不打算再做的。
季江然从来没有这样卑微的对待一个人。
昨晚他又做了同样的恶梦,明明她就在他的怀里,被他抓在手中,可是永远只是好景不长,她就消失不见了。
他怕的不得了,即便梦中,都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微微的打颤……
可是一觉醒来,她还是要走了。
季江然走过去,在背后叫她:“小西……”喉结动了动:“你能不能冷静一下听我说。”
穆西这样暴躁的脾气,真将她惹恼了,便没有什么好。
回过身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听你说什么?说我不识时务将会有怎样不堪的后果么?还是听你说,这一刹忤逆了你,你会让我一辈子不好过,一辈子生不如死?”
他就是这样霸道,许多年前是这样,如今依旧是这样。
即便得不到,也要碎在他的怀里。这一点她早就知道了,也深刻体会,真的是残忍至极,那滋味跟酷刑一样。
“可是季江然,难道你忘记了,许多年前我和绍然是怎么离开你的?那时候我敢,现在我依旧敢!别逼我,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季江然神色惊忪的怔了下,分明打了一个冷战。
四年以前……
那是一个永远不能抹煞的梦魇。
那一年他失去了全世界,真的是全盘皆输,惨不忍睹。
穆西拖着箱子出来,告诉穆绍然。
“把你的东西收拾起来,我们走。”
穆绍然还站在餐厅里,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听到穆西这样唤他,才走出来,去房间里收拾东西。
穆西只觉得慢,进去帮他一起整理。只拿上贵重的,衣服,鞋子,连带那些图书通通都不要了。将他的箱子装满之后,拉着一起离开。
好了,他们逃出来了。
穆西坐在出租车上,看窗外的风景极速的退后,江南一座城,住了四年之久,终于又要永远的抛在脑后。她将带着穆绍然去往下一站,去国外的可能性最大,只望季江然永远找不到他们。
穆绍然安静的坐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甚至不问。
穆西接到薄云易的电话。
电话里,他说:“我今天回京都,要不要一起离开?”
穆西没有失魂落魄,却感觉伤心欲绝。却不知自己哪里来得这样的情绪。憎恶他的算计吗?可是被季江然算计,早不是一次两次,该习以为常了。以前也没说到了鼻骨酸疼,眼眶发热的地步,仿佛被什么滚烫的东西涨得满满的。不敢动,不敢有表情,只怕动一动,那东西就要簌簌的落下来。她是穆绍然的全世界,是他最强悍的精神支柱,所以在儿子面前无论如何不能软弱。
可是,怎么办,那样难过。
还是仅是因为要离开了,所以难过?
她在心底里讽刺的笑起来,怎么可能,她分明只想不顾一切的逃离他。如今真把他甩在身后了,看到他眼中的木讷与惊恐,知道他一时半会儿缓不过神,更不会追出来。等他有所反应的时候,他们一定已经飞走了。她该高兴才对,谢谢他的算计,谢谢他的不择手段,正好给了他们可趁之机。否则只怕她真的跟他放狠话,他也不见得就会害怕并且放手让他们离开。
这样好。
到了机场,穆西没问方向,买了最近的航班。十几分钟之后她就可以带着穆绍然通过安检,然后永远的飞走了。
穆绍然扬起小脸看着她,没由来的说:“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眼睛都憋红了。”
穆西艰难的扯出笑:“谁说我难过了?我不知道多高兴呢,那个烦人的大哥哥有多坏,多讨厌,你不是见识到了,也一心要赶他离开么……他不离开,我们就走了,不是正好的事。”
穆绍然将口袋里的纸巾递给她。穆小西分明说自己欢愉到不想哭的,一说话眼泪还是哗啦啦的往下淌,连她自己都不自知。
“我们永远都见不到他了对不对?所以你才这样难过。”
穆西吸着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你很想见到他?你不是特别讨厌他?”
穆绍然就来拉她的手,他的手很小,软软的,小孩子的皮肤就是这样光滑细腻。把温度传递给她,永远可以让她能量十足。
他低下头低低说:“我有你就可以了,可以一辈子没有爸爸……”顿了一下又说:“我会让自己真正的变得强大,不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可是穆西却已经不能思考,脑子一阵一阵的发白,身上也跟着发冷,她的耳朵嗡嗡的,全身都出了毛病。
讷讷:“小包子,你什么意思?”
穆绍然抬起头:“他才是我爸爸对不对?薄云易不是,那只是一个肯对我好的叔叔对不对?”
只有穆西才会犯这样的傻,以为一直可以瞒下去。其实就算他们不当着他的面谈论这样事,也不当着他的面争吵不休。就算季绍然时不时会‘儿子,儿子’的唤他,也只是当他在疯言疯语,穆小西不止一次告诉他,季江然的话不能信,他是个居心叵测的坏人。
穆绍然就不信,也不叫他爸爸,甚至不会跟他好好说话。
可是,他每晚会将照片拿出来看,他跟季江然是那么像,他们有一样的眉眼,连笑容都那样像。穆绍然想,是不是天下的小孩儿长得都跟爸爸很像呢?
但他长得不像薄云易,一点儿都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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