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门口剧烈的敲门声,顾浅凝只怕没那么快醒来。她就像睡魇了一样,怎么样都醒不来。这些天在薄家几乎没怎么睡觉,白天晚上都要留心那里的动态和环境,不是真的出去散心度假的,可以好吃好睡。所以困倦像是积攒下了,一旦有机会补回来,就这样疯狂似的沉沦。
而且举家欢庆的时候,没她什么事,不睡觉干什么?
被吵醒,觉得一阵心烦。踩上鞋去开门。
撞到好大一张笑脸,没想到季江然这只禽兽不如的笑面虎,竟有这样灿烂的笑容,嘴角上扬,他的睫毛长得让人心动,弯弯的如墨笔精心勾画出,那样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窝里微微的动,让人顿时想到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可她从来不对他的美色垂涎。被吵醒只是烦躁:“季江然,你很闲?没完没了是吧?”
季江然就知道她会冷眼相看,不过没关系,他季江然的脸皮不是轻来轻去的厚,像城墙一样难以穿透。轻而易举被一个女人气得人仰马翻,那就是他没修为没魄力了。
玩世不恭的笑着:“别说,还真闲。女人们都回家过年了,总要给她们放个大长假,我空虚寂寞,只能来找你。”
顾浅凝看到他手里拎着黑色的塑料袋子,还是挺大一包,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发现他很能玩,稀奇古怪的想法那样多,越发像个小孩子。
当她有这样的想法时,立刻警惕起来。不知道他是否也给别人这样短暂无害的错觉。其实是危险的,因为他们就常在别人松懈防备的时候出其不意,将敌人一举歼灭,只在一瞬间,实在是很可怕。
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渐渐无法确定他的杀伤力,只觉得无底深渊一样看不穿。眯起眼睛:“你这样做到底是想得到什么?”
“你!”他说话直来直往,辛辣干脆,扬扬洒洒的一脸笑,声音也很懒散,可是眼神认真的可怕,就是这个笑意不达眼底的模样,又要说他是笑面虎了。“担心季江影把你夺走,总要盯得紧一点儿。我建议你擦亮眼睛,他有安子析,就算那只是个摆设,却也不是个简单的摆设。而我跟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没有老婆么?可他还有那么多的莺莺燕燕,不见得就都是省油的灯。还是好相处?提到这个她不得不深思,现在顾浅凝对这个男人简直疑心重重。
于是错开一步让他进来,不跟他有所接触,又怎么可能查清他的底细。
“难得季二少这么有闲情逸致,话也说得这么直截了当。那我也表一下态,跟着你是不可能的,我没想过要跟着任何人。不过我肚子饿了,你要是能做饭就进来吧。”
她知道他会做饭,虽然其他的家事他都做不好,堪称一塌糊涂,这个手艺却足矣,她是偿试过的。
放心的把客厅厨房都留给他,转身回卧室。
季江然咬牙切齿:“你不帮忙?”
顾浅凝转首:“你神通广大,无所不能,需要别人帮忙么?”
“少给我戴高帽子,不帮忙就别吃。择菜洗菜总该会吧?”
就不信她不会,她分明有好手艺,在季家那时不是没有露过。
顾浅凝跟个无赖似的扔下俩字:“不会。”
季江然洗手做羹的时候还想,他这是造了什么孽,要这样低声下气。只是听到锅碗瓢盆的凌乱响动时,又觉得自己是向往过这种人间烟火的生活,很短暂,或许只有一个瞬间,可他注定不是平凡的人,从出生到现在,也不可能像平常人那样活着。
他吃的是人肉白骨,真真的是连骨头都不吐。
所以背后总有人悄悄的说,季家的兄弟很可怕。一些人不敢真的来招惹他,时间久了,唯诺多了,多少会有些无趣。人有时要适当的棋逢对手,才不会减弱战斗力,总算还有季江影,他们想方设法不让对方的日子过得安宁。早分不清是在斗法,还是仅想将自己磨得锋利,无坚不催。
然后所向披靡的去抵御一切外敌。
这样平凡的日子又怎么可能是属于他的,就算真的动过什么念头,那也仅是昙花一现,意念一闪,连自己都无法捕捉得到。
把土豆切成丝,细细的,下刀很快,他的刀功绝对首屈一指。他要做酸辣土豆丝,红烧肉,水煮肉片……发现想吃的东西那样多,有种胃口大开的感觉。
透过厨房的玻璃窗,看城市灯光璀璨,万家灯光,即便远远的,还是觉出那份洋溢的热闹与喜悦。其实厨房里不过他一人,连客厅内都是静寂无声的,最起码的电视的吵杂都没有。只有小火苗呼呼的窜着,锅里滋滋的煎炸声,还有电饭锅内蒸米饭时,那种微而闷的声音。
季江然早脱了西装外套,只穿一件白衬衣,袖子挽到胳膊肘儿上,连围裙都没有扎。在小小的厨房里不停忙碌。
顾浅凝换了衣服出来,看到季江然修长挺拔的身影在厨房里打转,玉树临风,总觉得不相适宜。他这样的人就该站在万人之巅,受万人敬仰。坐在办公室里,或去灯红酒绿的酒吧会所,就是不要在厨房里,太有违和感了。
她真的不打算过去帮忙,茶几上有橙子,拔了皮就能吃。于是打开电视窝到沙发里,倒有一刻清平,宛如天下太平。
没多久,季江然口袋里的电话响起来。她回头看了一眼,他在厨房里听不到,压根没有望过来。翻出来给他拿过去。
“电话。”
季江然看了她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他手上拿着刀了青菜,接听不便。
顾浅凝翻了下眼皮,滑动屏幕,贴到他的耳朵上。
季江然很高,微微倾着身。
懒洋洋的:“妈……”
简白问他:“在哪儿呢?这都几点了,你还不回来,等你吃饭呢。”
季江然将青菜放到菜板上,闲闲的握着刀柄:“我今晚不回去吃了,你们吃吧。”
简白骂他:“不会来怎么不知道打通电话?一家人都等你呢。过年你不回家,跑哪儿去了?江然,你就不能……”
她一念叨起就没完没了。
季江然蹙眉:“行了,妈,你快吃饭吧。我还有事,先挂了。”抬起胳膊撑开顾浅凝,意思是让她将电话可以拿走了。那一下正顶在她的胸口上,斜眸睨她,邪气的笑了声。
顾浅凝瞪了他一眼,拿上电话出去。
才坐到沙发上,就有短信提示,不经意的按开了,是普通的拜年短信,只有新年快乐几个字,没想到季江然还有这么正经的朋友。
看名字显示只一个“林”字,世上姓林的那么多,连季江然都要忘记是哪个林了。
等他出来的时候,顾浅凝告诉他:“一个姓林的给你发祝福短信,不好意思,我没注意按开了。”
季江然狐疑:“哪个林?”然后不在乎的叫她:“过来吃饭,不管它。”
六菜一汤,色香味俱全,真纳闷他是怎么做出来的。
盛了米饭给她。
顾浅凝真的饿了,一天没有吃东西。五脏庙早就已经空了,夹了一块肉吃,香而不腻,这道红烧肉做得恰到火候。
“好吃。”
季江然有一点儿开心:“真的?”
顾浅凝点点头,眼皮没抬,又去吃其他的。她吃饭很香,让人看着就很下饭。就跟她做事一样,平时看着漫不经心的,对很多事提不起兴致,可真是做起哪一件事来,又都雷厉风行。
季江然看过她在五十三楼的样子,就跟高强度的机器一样,整理起季江影的那些文件简直有条不紊。就像编好的程序,按一个键子,就能高速运转,可比一般人省心。
就连吃饭也是这样,很认真,不跟他说话,甚至没有眼神交流。低着头,可是吃得津津有味。
季江然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我以前觉得你或许是有一点儿喜欢我的。”
顾浅凝看了他一眼,淡淡说:“或许吧。”
年少多金,长相英俊,又气宇不凡。这样的男人不难让女人心动,即便他没有真心,可是女人在美好的事物面前往往是盲的。况且他占了顾浅凝的身,女人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感觉微妙,就像不能忘记那种疼一样。那个顾浅凝有一点儿心动,没什么不能理解。
“现在呢?”
顾浅凝咽下口中的饭,抬起头,只说:“以前的我没什么脑子,二少不要放在心上。”
季江然抿起唇角来笑,无奈至极的模样。
吃完饭拉着她去放烟火。
顾浅凝才知道他那个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多大人了,你不嫌幼稚?”
季江然振振有词:“人偶尔还是要幼稚一下,整天有板有眼,早晚有一天会累死。”
顾浅凝不想去:“算了,懒得动弹。”
“你才多大?怎么就死气沉沉的。快起来,当是报达我做的这顿饭不为过吧?”
季江然自己的风衣扔在车上了,出来的时候提醒她:“把大衣穿上。”
顾浅凝还是跟着他下楼,睡了大半天的觉,骨头都散了,不如去外面吹风。
这算个比较热闹的新年,有人做了美味的菜,吃过饭还能放烟火。有一点儿闹趣,是她以前一直陌生的感觉。才发现这样盛大的节日一定要有人陪着过,才是所谓的团圆年。如果是贴心的家人,或者喜欢的人……
两个人就在楼下燃放,烟花很漂亮,暗夜之中绽出闪亮的火光,一束一束的火树银花,直冲天际,远比霓虹璀璨明亮。
顾浅凝仰起头看,也觉得很漂亮。
季江然嘴里叼着烟,吸出火光之后点着,一声尖锐的响,直冲到天上去,“砰”一声炸开了,天地之间都瞬息亮了起来。
侧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冷风吹着,顾浅凝的两颊似有似无的泛着红晕,瞳孔纯真到了极点。仰着头,嘴角微微上扬,那样子是笑了。沉顿片刻,把烟递给她。
顾浅凝放到嘴里抽,也不觉得脏。
季江然弹她的脑袋:“谁让你抽了?是让你点一支试试看。猪脑子么。”
顾浅凝将烟吐到他的脸上,看他狭长的眼睛眯起来。感觉很好笑,这才转身去点烟花,上面粉红的纸被点着,嘶嘶地响起来。
季江然伸手扯上她的手腕:“离远一点儿,小心毁容。”
接着有花绽放,五颜六色的,璀璨不可方物。
季江然的指掌没有松开,可是手掌是冷的,只有掌心有一点儿温度,很微薄,不细体会,就可忽略不计了。
顾浅凝抽出手,将大衣拢紧。
春节到了,可是仍旧很冷,异常冷,将霓虹都冷却了。
顾夫人远远就觉得那个人像顾浅凝,还有一个男人站在一旁拉着她的一只手。她认出那个人是季江然,侧脸英俊,在火光中时明时暗。顾夫人还是认出他,所以更确定那个人是顾浅凝了。
走近来,唤了一声:“浅凝……”
顾浅凝和季江然一起转身看过去。
顾夫人手里拿着东西,明显是来看她的。
她面无表情:“你怎么来了?”
顾夫人对季江然点点头,打过招呼之后才说:“我煮了一些水饺给你送过来。”
顾浅凝没有去接。只说:“我已经吃过饭了,你拿回去吧。”
顾夫人站在那里有一点儿尴尬,她知道顾浅凝讨厌她,甚至讨厌整个顾家。那些人通通对她无情无义,最后她也真的出手讨伐了。东风呼啸,有一点儿冷。
“你的病怎么样了?听说你从医院里出来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出去喘口气,已经没事了,你要没什么事就回去吧。”转首叫上季江然:“算了,上去吧。”
顾夫人僵麻的站在那里没有动弹。
“浅凝……我们聊一聊吧。”
季江然对顾浅凝说:“我先把东西拿到车上去。”然后提着袋子离开,扔到后备箱之后靠到车身上抽烟。
顾浅凝立在冷风中,想不出至今两个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估计在顾夫人的心里,顾浅凝这个女儿一直也是无足轻重的。否则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邪恶的男人往她身上泼脏水。她仿佛从来不会考虑顾浅凝要怎么活?
不耐烦的皱了下眉头:“要说什么你就快说吧。”
顾夫人还是那一句:“我知道你恨我,也难怪,这些年你在顾家受苦了,而我却只是看着,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她紧紧攥着手里的袋子,低下头不敢看人。然后说:“不过我的报应眼见这就来了,老无所依。你爸他……我去牢里看过他,他的身体不行了,估计撑不了多久,浅云正在找律师帮他申请保外就医。浅浅她整天不着家,我根本就管不了她……”
顾浅凝对顾家的命运走向实在不感兴致,好死歹活都跟她没有关系。
“你要是跑来跟我说这些,那算了,这些跟我没有关系。”
看她要走,顾夫人马上说:“浅凝,对不起!这些年是妈对不起你。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这辈子一定是还不完的。”
顾浅凝眼波淡然的看着她。
“你不用想着还了,一定是还不完的。欠下的就是欠下了。”就像人死不能复生,谁敢说能将顾浅凝拉回来?
不再理会她,大步上楼。出了电梯看到季江然已经上来了,闲散的靠在门板上,见她走过来,站起身。
“走了?”看顾浅凝不说话,又说:“我已经跟人交代下去了,你妈妈以后想怎么生活,没人会防碍她,何去何从,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顾浅凝仔细的看他。
季江然就要被他瞧出洞来,可是仍旧坦然。他会读心术,这样的话说出来一准会有人信。
顾浅凝觉得既然不相干了,就没想着真把顾夫人逼到绝路上,再怎么她也是顾浅凝的妈,生她养她,不论爱不爱她,一点儿疼惜之情还是有的。而她自认自己有几分毒辣,没必要刁难这样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女人。
“以后顾家的事不用想着跟我有关系,顾家人是死是活,我也没兴趣。想从顾家的身上卖我人情,那还是算了。”
季江然翩翩然的笑起来:“真的算了么?那可不一定。”
他上楼的时候到到顾夫人说的那一句,顾浅云正在找人帮顾锦州申请保外就医的事,他想顾浅凝应该不会喜欢。
顾浅凝目色凌厉起来,有什么是他看不穿的?是傻是癫,还是大智若愚?既然他什么都能料想得到,那么她也不敷衍,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的确还可以卖我一次人情,顾浅云正在找律师。只要让顾锦州申请保外就医不成功,就算二少卖我天大的人情了。”
没错,她的初衷就是想让顾老爷子死在牢里。怎么还会任他苟延残喘的爬出来,那样她装疯卖傻还有什么用,不是太便宜他了。
季江然飘飘的笑起来:“只要你跟我和睦相处,别动不动就把我拒之门外,这些都是小事。别说无法让顾锦州申请保外就医,就算让他在牢里过得更凄惨一些,也是可以的。”
顾浅凝已经拿钥匙开了门。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请他进去。
既然是过年,这么盛大的节日,不喝点儿酒怎么像话。顾浅凝之前收了几瓶好酒,是从季江影的那栋别墅里拿来的,有时拿出来喝一点儿,这会儿拿过杯子,邀上季江然:“喝几杯吧。”
季江然觉得这可真是个妙人,顾浅凝的心思有一点儿爽快的伶俐,甚至可以说是狠戾。这样的女人或许让人觉是清冷恐怖,可是他喜欢。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不动声色,也是可以要人命的,要比轰轰烈烈强的多。安子析也聪明,可是比起来,就少了她这么点儿锋利和决绝。顾浅凝的狠用在刀仞上,让人防不胜防。但安子析没有那样的修为,季江然赞赏她的心机,却又不得不惋惜,还是差得远了。
接过她递过来的杯子,嘴角邪气的上扬,扯出一抹潇洒的钩子。
顾浅凝将那些好酒都抱出来,知道季江然能喝。今天晚上就打算管够他。
晚上还有小菜没有吃完,被覆上保鲜膜放在冰箱里。这一会儿拿出来,加上去超市时购买的零食。通通摆到茶几上,顾浅凝坐下时,季江然已经开了酒,给她倒满。
顾浅凝端起酒敬他:“来,季二少,我敬你一杯。”
且不论喜不喜欢他,今天他能陪着一起过年是好的。她心情不好,觉得不开心,能有人陪着喝几杯酒,依稀的一点儿惬意。
季江然修指捏着那杯子,懒懒地晃了晃,一饮而尽。
顾浅凝又给他倒上。
她不用筷子,直接伸手抓东西吃。
季江然嘴里吵着她恶心,却又学着她的样子直接下手抓。
“有没有人说过你像江湖浪子?”帅气又洒脱。
顾浅凝眯起眼睛,仿佛是在回想。
“好像你大哥说过。”
这个时候提到他,季江然很不高兴,冷着脸:“听哥的话,不要再对他抱有任何遐想,如今他和安子析都住在大宅,不愁马上就能当爹。到时候不要说安子析不容你,就我妈,也会把他拉回去。”
顾浅凝“哦?”了声,抬眸:“季大少回大宅住了?”
季江然眯起眼睛:“你听话怎么不听重点?我说的是他和安子析都在大宅里住着,而安子析一双腿废掉了,成了季家的大功臣,有我妈保驾护航,就没可能不举案齐眉。”
那意思多明显,所有女人对季江影终要是过眼云烟。
顾浅凝悠悠晃动手里的杯子,觉得事情仿佛越来越有趣了。
“你大嫂的腿废了?怎么废掉的?”
“我妈过马路不当心,差一点被车撞到,是安子析及时推开了她。所以她现在是我妈的救命恩人,连季江影都拿她没办法。”
顾浅凝垂下眼睑,不说话了。
季江然以为她这是伤神,压了一口酒,苦涩的说:“怎么?心里不是滋味?”
顾浅凝喝光杯子里的酒,当即扬起笑脸,倒像是出于真心,嫮目宜笑,整个人都流光溢彩。
季江然眯起眼,恍惚地看着她。
两人喝了很多,几瓶酒都打开了。季江然微熏,所以毫无防备的给她讲从小到大的趣事。成年之后只字不提,仿佛没什么可供追忆,并不觉得身价斐然的今天有多么让人心生愉悦。倒是那些没长大的久远的时光,更容易让人心心念念,季江然说起来的时候连眼睛都亮起来,惊鸿照影,宛如星光。
他感叹了一句“倾城难再”不等顾浅凝听懂,问她:“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顾浅凝捏着杯子,抬起头来看他,须臾:“没有。”
季江然“切”了声,他说:“你们女生不是更喜欢春心大动么,你真不是女人。我好像是喜欢过,似乎真的有那么一个人。”
他用的是“好像”,仿佛并不确定。事实上他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是要念念不忘么?可是又要念念不忘多久,才算是喜欢呢?他没有喜欢过谁,所以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喜欢。
这世上也不是每一件事情他都了然深知,也有全然陌生的,就比如说‘喜欢’。他觉得自己平时挂在嘴上的喜欢那一定不是真的喜欢,没有欢喜可言,算什么喜欢呢?不过就是逢场作戏,欢笑之后散了场,以后再遇上,连拾起来都很不愿。
顾浅凝没想过季江然这样的公子哥会有喜欢过的人,没被他手到擒来绑在身边太有违常理了,很好奇:“你喜欢的女人什么样?”
季江然懒洋洋地撑着腮,淡淡眸起眸子,在短暂的光影里寻觅。什么样?觉得不太记得她是什么样了,想起来的时候,概念模糊,如果有人说他幼稚,他觉得只在这一点上是真的,就跟魔杖了一样。到了他这个年纪的男人们在回忆一个女人时总有一个明确的点,到底是哪里吸引自己。但是想起这个人,唯一的感觉就是清凉可喜,像一帧画似的被他铭记终生。
看向顾浅凝,淡淡说:“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不过她是世间最好看的女人。”
顾浅凝便想,季江然是真的喜欢这个女人。
男人也有情窦初开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喜欢最纯真。
由其季江然这样狡诈如斯的,连样子都记不得了,却肯傻傻的说‘她是这个世间最好看的女人’简直傻到家了,也正说明他是真心记得这个女人了,只怕要是最深的一个。
接下来季江然的话少了起来,低着头喝闷酒,可能想起伤心人了。酒杯在他修指间漫不经心的打转,抬起头一口喝下去。
顾浅凝靠在沙发上不说话,安静的想事情。
一直喝到很晚,季江然不想回去了。顾浅凝将卧室让给他,不等走出来,他已经从身后抱住她。
“顾浅凝,我想你……”
顾浅凝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拆开他的钳制,只说:“二少,你喝太多了,早点儿休息吧。”
季江然又来缠她,埋首进她的肩窝里。沉着嗓子说:“我是真的想你。”继而说:“你真打算从此以后拒我于千里之外了吗?以前的都不算了?”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表示他尚且清醒。
顾浅凝转过身:“以前那些本来就什么都不算。二少,你那么玩得起的一个人,不要再说‘以前’,那些话说多了,就算是一碗酒的交情,我也不会把你留在这里。”感觉季江然的手臂有些无力的垂下来。
真的很晚了,她还有打算,所以不想纠缠不清。告诉他:“快睡吧,时间不早了。”她把门板带上。
在沙发上坐了许久,返回卧室,轻轻的打开门。季江然睡熟了,睡相很好,半侧脸颊陷在枕头里,呼吸均匀。
她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出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心心念念,如果不走这一趟,一定会魔杖。开车的时候还想,她这样一定会遭天谴的,可是回不了头,明知不应该,仍旧执着的想要上前。就像前面有什么未知的东西蛊惑吸引着她,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深不可测,却越发想要看清。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连自己都劝不动自己,还是一无返顾的来了。
心底讷讷:“顾浅凝,你可真是疯了。”
季江影家的别墅漆黑一片,他和安子析如今都住在大宅,又是这样的大年夜,更不会回来。肯定只有几个下人,这会儿放年假回家,留下的也早已经睡下了。
从围墙上面翻进去,站稳后先打量哪里有监控设备,所以小心的避及。
她并不担心季江影会窥破她的行踪,如他所说,他没有那么无聊,除了出行任务会想知道她在哪里。没有哪个人装上感温定位器是为了二时四小时检测行踪的,只为执行任务万一不幸牺牲,基地能够及时感应到,接收到死讯,然后派其他人,还是怎样,以便另做打算。
现在她执行任务回来了,季江影绝对不会再监控她。这一点儿磊落的信任,他还是有的。
二楼的窗子看出来开着一条缝隙,看来是通风时忘记关上了,她顺着爬上去。再辗转到季江影的书房,上着锁,不敢胡乱的橇开,弄坏了,只怕要打草惊蛇。
万盛集团一被收购,他那些机密的文件一定都拿回来了。跟梦中的情景差不多,有电脑和保险柜,花费一点儿时间打开来,查看里面重要的东西。有他公司内部的各种文件,记载着许多重要的东西。而季江影做事认真,明细整理得十分清楚。可是一篇篇看下来,没有任何问题。又去开他的电脑,自己的书房里没有设密码,只是将文件隐形了。顾浅凝找出来,心脏跳得有一点儿快,滑动鼠标的手掌轻轻颤,呼吸也有些急促,可是目不转睛的盯紧电话屏幕,浏览的速度还是挺快。
看完之后松了口气,又有一点儿揪心,总之不轻松,如同有人当头一棒。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呼吸困难,于是将电脑关上,急需出去透气。按原路返回,出来的时候将书房的门重新关合,轻松的从别墅的围墙里面跳出来。
到底还是走错了这一步!
她不该怀疑季江影的,从那些机密的文件上看,他做事合法合理,就算有极端激进的地方,可是放在金融圈里就算不得什么。胜者为王,败者贼,大家都在依循着同样的游戏准则,别人可以玩,他自然也可以,这是他一个商人该俱备的素质。除此之外,他没有哪一个地方违法乱纪,严重出格或者不妥。
虽然今天她只看了一部分,或许也只是一小部分。可是,往往一个部分就能反应全局。不会这部分完美无缺,其他地方却不堪入目。
他是她的上司,组织里的长官。当她对季江影存有疑虑的时候跟怀疑自己的组织有什么区别?这样的大忌她从来没有犯过,这一次鬼使神差真是中了邪。
顾浅凝觉得自己有必要马上回基地了,或许在这里呆得太久了,连意念都开始松动。
竟然这样不安份。
季江然很早就爬起来,迷离着眼睛出来。他有起床气,而且很大。所以绷着脸,看出情绪糟糕。
顾浅凝听到声音从沙发上坐起来,眯着眼睛问他:“你干什么?起这么早?”
季江然连声音都十分冷淡:“我要喝水。”他想喝水自己又不动弹。顾浅凝见过他这个模样,以前在她那里过夜的时候口渴,天快亮的时候爬起来找水喝,就是这个模样。形容冷漠,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顾浅凝甚至怀疑他有精神分裂。
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告诉他:“走的时候别搞出动静,我还要睡。”
看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以为他喝完水就要离开了。所以抱上被子自动回房间,床上还有温度,加上他淡淡的香水味。顾浅凝不管那么多,一头扎进去睡着了。
没想到他放下杯子,又折了回来。显然也没有睡够,眼睛浅浅的眯着,缩进被子里起初背对着她。
顾浅凝见他又爬上来,在他背上推了一下。
“你不是要走了?”
季江然烦燥的一耸肩,一直退到床边去,离得她远一些。
闷着嗓子说:“不想睡你出去,吵死了。”
顾浅凝见他那个样子,也懒得动,就将就着睡了。
睡着睡着季江然转过身来,伸手抱住她,可是眼睛没有睁开,把她塞到怀里抱紧。下巴抵到她的发顶上,给自己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顾浅凝被吵醒,伸手推他。
季江然喉结动了动,嗓音低沉沙哑:“乖,老实点儿。”
顾浅凝推他:“你去一边睡。”
季江然向她靠近,威胁感已经十分强烈,只是他也很困倦,所以不想做那项运动。只是告诉她:“再吵现在就办了你,睡吧。”
顾浅凝看他死皮赖脸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
安子析早上在饭桌上见到季江影,他再不回她的房间睡了。看到她,甚至有些面无表情。
简白唤她过来吃饭。
下人就快一步把轮椅推过来。
安子析唤了声“妈”开始吃饭。
她今天要去医院复查,简白就让季江影陪着她一起去。
安子析说:“算了,我自己去就可以。”
简白不允:“那怎么行,你自己楼上楼下的一点儿也不方便,让江影带你过去,这是他应该做的。”转首看向季江影:“你一会儿就带子析去医院,今天的事情先放一放,陪子析做完检查再说。中午就不要回来了,在外面吃吧,子析到现在还没有出门,让她出去散散心。”
季江影眸子没抬:“知道了。”
一吃完饭,季江影去开车,安子析拿上衣服被下人推着出去。
季江影把她抱到副驾驶上,带上车门转过来,一句话也没说。
先去医院,全面检查之后,恢复得还不错,可是石膏还不能拆。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就可以回去了。
安子析被季江影抱在怀里往下走,抬起眸子看他:“去吃西餐吧,就去我们经常去的那家餐厅。”
可是离午饭的时间还早,逛街肯定不行,先到咖啡厅里坐一坐。
才进去坐下来,季江影的电话响起来。是家里下人打来的,有些慌张的说:“少爷,你书房的门锁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好用了。”他吓的不得了,忙说:“没有人进去过,是今天早上打扫走廊的时候发现的。”
顾浅凝没开过那样的锁,不知季江影从哪里搞来的,发现一旦打开就没有办法恢复原样。离开的时候就发现了,可是没有时间修复,季江然还睡在家里,等他醒来了让他发现不在也很麻烦,只能丢在那里不管了。
只怕要是这一趟唯一的一点儿破绽,让人无可奈何。
季江影眸子眯紧,连薄唇也抿成一条线。
冷冷道:“窗子,门有什么异样?”
下人如实说:“检查过了,没发现哪里有问题。”
季江影必须要回去看一看,他书房里有太多重要的东西。平时连安子析都不允进去,站起身要走,才想起安子析还坐在这里,她不能自如行走。
安子析看他接个电话脸色就变了,问他:“怎么了江影?发生什么事了?”
季江影只说:“家里可能进贼了,我回去看一看,让江然来接你吧。”
给他打电话,问她:“在哪儿呢?”
季江然刚洗完澡,坐在沙发上擦头发。有些开心,语气轻松仿佛得逞:“在顾浅凝家里,怎么了?”
季江影握着电话的修指紧了下:“你昨晚住在那里?”想了一下还是问:“她整晚都在家?”
季江然有些恶趣的回过去:“一整晚都在我怀里,不在家能在哪里?”
季江影瞳孔缩紧,头脑中快速思萦而过。最后竟忘了打这通电话的目地,就那样挂断了。
垂眸看到安子析,头疼。
安子析问:“江然没有时间?”
“没有,给家里打电话吧。”
安子析马上说:“算了,你先去忙吧,我自己给我妈打电话,正好回家走一趟,让家里来接我就好了。”
季江影点点头:“也好。那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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