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像两个拆台党,季江然平日也是这样调侃季江影的,说出的话无一不恶毒,任谁也想不到这两个人实则是对亲兄热弟。『可*乐*言*情*首*发()』
顾浅凝没接他的话。
季江影放下杯子,看了她一眼,敛起笑。
“季二跟你说什么了?”
“他跟我说的实在不少,你是指哪一个?是他衣冠禽兽那一段,还是你们同流合污那一段?”
季江影微微的眯起眸子:“不要跟我伶牙俐齿,我指给你的路,不见得就是一条死路。你若真顺着走下去,结果一定不会比你认准的差。”
顾浅凝哼笑:“你给我指的路是什么?背叛组织,当个叛徒,从此荣华富贵?”身体微微前倾,凑上来,笑意越发冷淡讽刺:“那感觉真的很好受么季长官?没有晚上恶梦缠身,冷汗涔涔无法入睡的时候么?”
其实当她知道季江影是基地的叛徒时,是有一点儿惋惜的,他这样睿智的人,流失了不仅可惜,还会是劲敌。
季江影眸子凝紧,瞳光陡地暗沉,犹如锋芒一闪。
“顾浅凝,小心我缝上你这张嘴。”他嘴角微沉,看不出情绪:“我就不指望驯服你,大家不过信仰不同罢了。”
指望她归顺,唯他所用,简直天方夜谭,不知他当时是怎么想。他们都是信仰坚定的人,以命相抵,也不会轻信舍弃。所以才说季江然勇气可嘉!
“你这样顽固,倒是个合格的特工,我也实在不喜欢软弱的人。”轻易就背弃,连他都会轻看。
顾浅凝扬起眉:“这世界就是古怪,很多人往往到最后都会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
季江影桃花眸子微微弯起:“这句你说对了,你一定也会。”
顾浅凝的手掌蓦然紧攥,指甲抠进肉里,竟是钻心的一阵疼。
怔愣的看了他一眼,没由来的惶恐。
季江影云淡风轻的一张脸,俊眉轻蹙,修指转了转白瓷蓝花的杯子。
“不如我们就说一说你不喜欢的季江然。”
他意有所指,语气是漫不经心的刁钻,一字一句钻进她的耳朵里。他不打算停下,非要钉进她的心里去。
“你觉得是我在和季江然合谋,才会放你一马么?如果不是他来求我,你在我的手上不知死上多少回了,其实第一次我去东北找你,就是打算确定你的身份处决你。是季江然执意让我相信你是个有用之才,我真是搞不明白,你到底给他中了什么蛊。”
顾浅凝神思凝紧,只是不说话。
如果季江然还有那么一点儿怜惜不想要杀她,也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不知道她与那人哪里像?还是顾浅凝跟那个人哪里相像?
季江影喝了一口茶水润喉,就要冷透了,入腑微凉,又加了些水。
垂下眸子说:“那一晚你打发掉的人,是他的人,他一定不是真的想把你带回去,否则怎么可能只派那几个人,他想做成一件事,从来都有办法。不过是让我看清楚,你这样的身手,素手裂红裳,多伶俐,执意让我相信你有可用之处……”
那时季江然给他的理由是,既然怀疑她是组织派来彻查他的,直接弄死,反倒会打草惊蛇,露出破绽,直接指证他存在问题。不如就留在身边,将计就计,让她将错误信息源源不绝的传递回去,反正什么也查不出,打消了基地的怀疑有什么不好?
季江影淡然一笑:“只是没想到你是个重生体,骇人听闻。既然如此,更该杀掉你了。你连基地都回不去,还怎么指望你将虚假情报带回去。就算是收卖,也不会是基地里的人。”那些都是一群信仰坚定的疯子。
留在身边只能是祸患,他不会傻到用千年来感化一块顽石,等到滴水石穿的那一天。他没有那样的工夫,也没那样的耐心。从没一个人值得他那样去感化。
顾浅凝手脚有一点儿冰凉,僵冷的坐在那里。眯起的眼角,像一弯下弦的月。
“那你为什么没有杀掉我?”
他有太多次处决她的机会,曾有一段时间她对他坚信不移,敬仰也是有的,且一心指望他。
就算他不刻意杀她,出行任务也能顺理成章要了她的命,完全没必要找人顶替她去赴那条黄泉路。
季江影抿了下唇角,目色淡然:“是季江然,那次任务跟我没有太大关系,不过是假借我的嘴说出来罢了。只有他会那么无聊,想去离间和你走近的男人,他看不顺眼的东西总是很麻烦。若说有我什么事,就是顺水推舟要了薄东胜的命。至于你的死活,我不会去管,那个替死鬼是他找来的,不是我的人,包括之前你从薄家顺利逃脱,通通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从许久前开始,季江然就给她设置了一个感情圈套,像网子一样,一步步将她网紧,而顾浅凝就像一条美人鱼,每一步走在刀刃上,直至最后变成一个平凡又正常的女人,跟他生活一辈子。这是季江然为她设置的,在季江影看来,每一步都刚刚好。这样漫长的计划,她正走在轨迹上,哪一时偏了轨,季江然总会为她适时调整过来。
这些也是他后来慢慢想过来的。
季江影说很早,顾浅凝问他:“是多早?”
他笑了声,到底还是感兴趣起来。这样的攻心计,季江然做起来,一如既往的游刃有余。精明如顾浅凝,还是逃不出他的翻云覆雨手。
“我想从他决定不娶颜如玉开始,就已经开始了。如果不是你,颜如玉会顺利嫁进季家,幸不幸福的,总会是一辈子。所以才要问你给他中了什么蛊,竟然想要舍弃颜如玉,肯花漫长的时间算计你。”
顾浅凝也被惊到了,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季江影只说:“这样一想,颜如玉的不幸还是你间接造成的。最后你们‘终成眷属’,冤孽却要我来背。”出其不意的伸出手捏上她的下巴,饶富兴致:“你要拿出一半对我的凌厉和防备对他,也不至于让他算计得一步不差。你哪只眼睛看着他比我仁慈善良了?还是他长得比我更像一个好人,你就要那样轻信他?他苦肉计唱得好,这是天生的。钻空子的本事更是了得,我不过激你一下,他就跑去英雄救美,倒是将你真的感动了。你那是引狼入室你知道么?明明知道被他算计了,不将人利落的推出去,想什么呢?脑子里全是浆糊是不是?季江然嘴巴甜也是天生的,口蜜腹剑,信了他,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当时季江然将两人的关系搞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她被贴上了季二少的标签,从那以后两人就再没有扯清过。使得季江然后来顺理成章登堂入室,最后连孩子都有了。
怎么可能扯得清?
有些事情就是如此,不论起初是怎么样的,说的人多了,白的也会变成黑的,连自己都会心智迷乱。季江然算准了这个,就没有白唱的曲。
季江影指腹温存,其实有一点儿滑腻,掐着她的下巴像水豆腐一样青嫩。可是心口灼热,仿佛是燃着一团火。只得面上清冷一分,才能将那份焦灼浇息。
只是不停的喝水,许是说的话太多,喉咙干涩,却仍旧想要一吐为快。说尽了,一了百了。这样的钝痛,他受够了。
漫不经心的说话:“他是双学位,有一门就是心理学,而且造诣深厚,连导师都对他偏爱有佳。你从美国回来,他公然向你表白,不觉得那爱爆发得太过热切么?眨眼情深似海,一下就是极至?从冰冷到火烧,那样的不适你都可以忽略,顾浅凝,不是你的感知有出问题,怕是心出问题了。他只是看着花哨,行事乖张不羁,什么时候真见他鲁莽冲动过?你是真傻,竟然就信了他。他真的喜欢你不假,可季二做事很少是没有目地的。那不过就是一个将你彻底推向他的前奏。他的热切,着迷,之所以不加掩饰的表露,就是让你信以为真。也正好巩固我和他‘恶劣’的关系。当我们两个撕破脸的时候,你会毫不犹豫的奔向他。他表现得那样沦陷,主动权已经在你手里,你这样聪明的女人,在万难的时候一定会利用他。只是没想到安子析插手得这样适时,正好让我有理由牵怒你。而最后你也是真的跑了,一步不差落入他的怀中。顾浅凝,今天这一切是你自己找来的。”
顾浅凝气得浑身发抖,可是一句话不肯说,越是愤慨,眼神就越发凌厉。
像箭一样,让注视的人有万箭穿心的疼意。
季江影将眼风微微错开,转首看着窗外,人和车无声的滑闪过去,整个世界静寂无声。她的呼吸那样平静,坐在对面仿佛并不存在,似只有他一个人是聒噪的,总在不停的说话,不停的说,不停的说,停不下……宛如是在切割自己的一部分,从此凌厉的切下去,永远从身体里剔除掉。停下了,只怕再下不去手,没有挥刀砍去的勇气。
这样疼,经历一次就不想再有第二次。
于是,不容许自己退缩。
不知道是第几杯了,他没有多喜欢这种茶,还是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穿肠而过,洗涤一种殇。
只有这样喉咙才可以正常发音,不会带动肺腑干涩的疼痛,仿佛撕心裂肺。
他说:“你没有一刻信任我,呆在我身边一定是不行的,我不会留你。如果不是他跑去求我,我真的已经杀掉你……”
季江影的嗓音变轻,发音的时候微微的颤。就像情绪一下涨满,承受不住,于是小心翼翼的收拢住,只怕稍不谨慎,就会破音而出,全部倾斜出来。
季江然从小到大几乎没有求过他,一次都没有。那一天进来书房找他,喝了太多的酒,连眼眶都是红的。那时候顾浅凝也才从美国回来,对他十分冷淡,或许是觉得难过,第一次像个心智不成的小孩子那样。
“哥,她不为所动……”
他将电脑关合,眯起眸子看着他。书房的灯开着,那样明亮,清析看着他一张脸,那些难过与无助写在脸上,惊心动魄,下意识攥紧拳头。就算当年东帝受经济危机影响,运营纰漏,多少大股东兴风作浪,季江然同他谈起来的时候,都是眼中带笑,邪气得尽是玩味,带着顽意说:“再让经济低靡一些,不急着力挽狂澜。这次我非要震震那些老狐狸,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东帝的爷。”
当时那位小爷不过刚满二十岁,翘着二郎腿坐在他办室的沙发上,已然是万人敬仰。
可是那一天他竟觉得慌乱,低声反复叫他:“哥,哥……”慌然无措。
季江影一下便蹙起眉头:“不是有计划么,连我都瞒过去了,你怕什么?”
季江然眼眶氤氲,总像是泛着一层亮晶晶的东西,他把脸埋进掌心里。那一句话季江影永远都记得,他说:“我很害怕,怕拿她没办法。”
季江影的心微微的颤了下,太看重一样东西就会很害怕,怕算计不周,怕赌赢不了,怕失去了再寻不回……因为根本就是输不起的,护在心口,紧张得呼吸紊乱。于是怕起来,明明算计得已经十分缜密,仍旧感觉心里没底,怕这样或者那样的纰漏,强迫自己去想,尽而不断折磨。连他都看出她的不同,一颗心微微发酵,定然是哪里不同了,她不是个轻易会妥协的女人。季江然登堂入室,已经是个特例,那些劝服的理由,与其说是她说给世人听的,不如说是她说与自己听。
她终将自己说服了,于是给了季江然太多的可趁之机。他的算计多得人心,还有什么好担心?
季江然怕自己拿她没有办法,或许……顾浅凝也觉得拿自己没办法。
“那天晚上决定帮他实施他计划的最后一步。其实他是想保你的命,如果不是我欠他一份天大的人情,不会留你到今天,配合着他演戏的步骤一步步走到今天。在他看来你千金不换,在我这里你只是一文不值,杀了你,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只要你傻一点儿,第二次出逃还不成功,被他打动之后,死了心,再不想着回基地,畏惧我的狠毒也好,强权也罢,放弃了,在他的羽翼下有什么不好。那些过往不会有人提起来,你看到的只是他的真心,本来就不是假的,只要你肯死心塌地,倒可以做一对神仙眷侣。也不去坏我的事,大家从此相安无事,算个圆满大结局了。”
可是,她偏偏还是看透了。而且早早有所洞察,想瞒她一辈子,实在太难太难。
连季江然都没想到她顿悟得这样早,没等孩子生下来,也没等彻底爱上他。
顾浅凝不是个肯闭起眼睛,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享受清平世界,岁月静好的女人。她是刀尖上舔血走过来的人,一定要有难以磨平的棱角,那些不被世俗磨砺的东西。
若是其他的女人,季江然最后一定会赢个大满贯。
保住了性命,还获得了幸福,至于他是否算计过她,就像季江影说的,可能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只要她想不到,就不会有一个人跟她和盘脱出。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顾浅凝定定的看着他,实实在在的憎恶起他来。
季江影捏着杯子的指腹紧了下,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淡淡说:“不是说了,我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如今你有了他的孩子,万不得已不想要你的命。可是,如果最后你仍旧执迷不悟,我一定不会手软。聪明的女人要识相,如果一个男人攻于心计,处心积虑想要得到一样东西,说明是真的喜欢。何去何从,我不过给你提个醒,以免大家都不好做人。”
顾浅凝郁郁青青的一脸笑,本来该是很漂亮的,可是冷透了,就像生出一层细碎的霜花,连眼里都是冻结的霜白。
“说白了,你是想帮他留住我。”
“我不能跟他撕破脸,可是你执意你的信仰,我只得要你的命。我同你讲这些,还是想告诉你,不如趁早安份,你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的算计说不上什么时候开始,也料不到何时会结束。”
顾浅凝问他:“你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季江影眉目一散倒笑了:“颠覆整个基地,让它不复存在。以后再不会有这只部/队存在,你坚持要回去,也只有死路一条。”
那杯茶早已经凉了,顾浅凝还是端起来喝了下去。其实没什么感觉,只是心里灰蒙蒙的一片,说不出的滋味。
怎么站起身离开茶楼的也不知道。
出来的时候阳光静好,竟还有一些晃眼。季江影不得翻出太阳镜来戴上。没想这么快又变天了,没带伞,站在街头上也忘记动弹。雨点就一颗一颗打到身上,噼里啪啦的,又大又痛,跟钉子一样散落。
很快,就变成一只落汤鸡,说不出的狼狈。在旁人看来像个傻子一样,街上行人匆匆,连脚步都不会驻足,只有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面前有出租车滑闪过去,经过时放慢速度,她忘记伸手去拦,就很快开走了。
其实不知道要去哪里,回去么?跟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同住一个屋檐下,她被算计得这样彻底,难怪逃无可逃。季江然每走一步四平八稳,半点儿急攻进切都看不到,他们就那样一步一步靠到今天,自然而然,是他预定好的路数,不是老天注定,何去何从都是他一手导演。
所以她警觉不到,也就无从反抗。
季江影是个演说家,他的话让人惶恐,他说尽季江然的不是,更像是为他添分加彩。他也是憎恶她的,就拿这些真相来讥讽她。他只是不能轻易杀掉她,却没想她痛痛快快的。
顾浅凝站在雨中,任冷雨灌溉,强迫自已打起精神来。从现在开始,要看清每一个人,不能到最后真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季江影站在窗前看着,那雨越下越大,密布的雨丝瓢泼一样洒下来,她被掩埋其中,就要看不清楚。
现在好了,都斩断了。
她眼中的恨意,像阴云一样密布。看着他的时候,却微微拎起嘴角,狠狠的蔑视他,不就是个叛徒,再神通广大,不过就是叛徒。她心里一定只是这样想。
给季江然打电话,只说:“那些事我跟她说了,希望她好自为之,否则我不会手软……”
季江然没说话就将电话挂断了。
这样也好,女人的心思有一点儿古怪,瞒着她,任由她胡思乱想,等她自己串起来的时候,就会感觉万劫不复。但如果是从别人那里如数听到,不去钻那个牛角尖了,反倒更容易飞蛾扑火。
就算季江影不说,总有一天他也要说。可是,从他嘴里得来,就不如假借他人之口,至少她能心平气和的听完,如果是他,可能讲不到一半,就已经跟他撕破脸,拂袖而去。就算听他说完全部,也觉得他是得意洋洋的羞辱她。不如这样,还会让她感觉小心翼翼,怕她动怒,努力的陪小心。
人就是这样,心底里有一个崎岖的领域,难解又矛盾。
忽然雨就停下了。
顾浅凝抬起头,头上多出一顶伞来。接着肩膀上落下一件西装外套,那人手臂伸过来,将她包裹紧。
衣服上有独特的香气,淡淡的,是香水的味道,还有淡薄的烟草气。可她觉得反胃,就想扯下来扔掉。
却被季江然拢紧,连同她整个人一并抱在怀里。车子已经开过来,司机下车将车门打开,季江然马上拖着她上去。
顾浅凝感冒了,发烧流鼻涕。
可是怀孕了,季江然不敢随意让她吃药,打电话叫医生来。
顾浅凝沉静的躺在那里。
告诉医生:“给我打针。”
医生的意思要是再看一看。
顾浅凝恼起来:“要不就帮我把孩子打掉,打掉这个孽种,总可以了吧?”
下人连带医生都慌了神。
季江然瞳光黯然,定定的看着她。
只说:“别胡闹。”然后告诉医生:“给她打针。”
顾浅凝已经站起身,失控般的冲他吼起来:“胡闹?你觉得我是在胡闹么?季江然,这个孩子我一分一秒都没想过要给你生下来,你别做梦了!就算给任何一个男人生孩子,我也不会给你生,我唾弃你。你觉得你计划得天衣无缝是么?”她冷笑:“错了,你还是算计不了人心,哪怕一个瞬间我都没有爱上你,过去不会,将来也不会。我有爱上的人,但不会是你!这个孽种我一定会打掉!”
“你敢!”
季江然咬牙切齿的盯紧她,瞳光黯然又深邃,她的话是带着锋芒的,每一下都刺穿他。
仿佛人们常说的,怕什么来什么。
顾浅凝盈盈的笑起来,凄厉得仿佛鬼上神。
她有什么不敢的?就算她安份,季江影一定还会颠覆整个基地,那是他的终极目标。他们只是将她像个傀儡一样禁锢在这里……只要她像个傻子一样,才能相安无事。
既然是这样,她还有什么不敢?
“季江然,我总有办法得逞。我们拭目以待。”
“我一定会杀了你。”
“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可能给一个我憎恶的男人生孩子。永远不会!”
……
理智尽失,便这样恶狠狠的说中伤彼此的话,每个字句都是又重又狠,恨不得一招致命。唯怕说轻了哪一句,就不够锋利,不能连血带肉的刺进去。
季江然整个下午沉默,任她高烧不退,在房间里躺着。他站在客厅里抽烟,其实很难过。
外面大雨滂沱,下个不停,敲打玻璃窗,发现凌乱又大力的响。每一下,都如同敲在人的心口上。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季江然这样好的记忆力都要记不清楚,许久之前的事了,竟不像是今生今世发生过的事。隔着漫长的两世之久,久远得令人惆怅。
顾浅凝问他,你不是爱着一个女人?
是啊,在他的心里是爱着一个女人的,一个原本跟她不相干的女人。是他一眼认上的,茫茫然的寻了那么久,走了多少辛苦路,好不容易才遇上的。觉得要等的人,一直都是那个人。
跟她是不一样的,没有这样凌厉的爪牙,有让人体无完肤本事。那个人岸芷汀兰,氤氲的温存气息,他记下了,就再没有忘记过。
下人走过来说:“二少,顾小姐一直在发烧,之前给她送水的时候看到她脸红红的,叫也不起来,您看?”
季江然皱了下眉头,却没有说话。
下人识相的退下去。
烧糊涂了,胡乱的做梦,前所未有的凌乱,她紧紧皱起眉头。心里焦灼,可是身体冷,被子里蜷缩成很小的一团。之前下人已经给她加了被子,厚厚的两层,仍旧觉得冷,冰得她牙齿打颤。梦里,顾浅凝心酸的想,这样死了也好。
段心语去安家要孩子,被拦在门外。连大门都进不去,更别说讨说法。
现在的安家人像个缩头乌龟似的不敢露面,不是心虚是什么?
段心语更加不会善罢甘休,只想当面质问,非要安家为此付出代价。
安夫人心跳如鼓,被段心语闹腾得就快神经衰弱了一样。每天吃不好睡不好,早上对着镜子,发现皱纹又长出几条。
唉声叹气:“要是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折腾了,段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什么时候真的帮上过忙。”
其实不是一点儿力没有借上,虽然没在判刑上吃上劲,可是安子析在里面总算没吃什么苦头。
就是因为段家这样的态度,才让安家以为只要执着,就一定会有甜头吃。他们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儿子不好过,最后必然要妥协。
这个打算没有错,只是任谁都没想到段存会自杀。
安桐近来一直觉得晦气,可是总这么躲着不着面也不是办法。眼见季家的指控又如山一般压下来,本来已经是数罪并罚,再加上一条故意伤害,安子析这一辈子真是要将牢底坐穿了。
只是跟段心语一个小辈讲不清楚什么道理,对着骂不像话。
安桐说:“我给段家打一个电话,就按子析说的办,想抱回孩子可以,先看段家的表现再说。”
安夫人连连点头:“只能这样,子析说的话一般不会有错,她说只要段家真的帮忙,一定可以出上力的。”又拍了拍他的胳膊:“顺便跟段家说,如果段心语再来家里闹,我们可就要报警了,没人受得了她这样三番两次的撒泼,段家怎么竟出这样的东西。”
安桐将电话打过去,没想到段老爷子这一次这样好说话,起初态度是不怎么好,不过也正常。唯一的儿子没了,怨气加上难过,无论如何都不会给人好脸色看。
只当听到安桐说起安安的时候,语气终于缓和下来。还肯客气的称她一起“安兄”然后问他:“孩子的事情你们打算怎么办?现在安子析在牢里,而安安是我们段家的血脉,怎么也该由我们老段家养。”
至于生活条件那些现实性的问题,不用说也都明确的摆在那里。如今的安家怎么可能跟段家比。
安桐直接说:“就因为子析是安安的妈妈,现在又在牢里。怎么说她也为你们段家生了一个孩子,你们段家总不能袖手旁观的吧。等安安长大了,听到这些事,也一定会不好受。如果你们段家真是不管不顾,我们一定不会把安安送到你们段家去,子析也不会原谅我们这么做。”
段老爷子怎可能听不明白他的意思。
只说:“让我考虑一下,不过打点也需要时间,你们也知道安子析招惹的是什么人。”
安桐忙说:“知道,知道……只要段兄给办,等到子析这回的案子一结,我们就把安安送过去。”
段老爷子撂了电话。
段夫人问他:“安家什么意思?”
段老爷子哼声:“把我们的孙子当人质了,如果不帮安子析打点减轻罪名,就不把安安给我们段家。”
“无耻!安家真是无耻透顶了。”又问他:“你真打算帮那个贱女人?要不是她,我们段存能有今天?”
段夫人哭起来。
段老爷子头疼,倦怠的说:“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顾浅凝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竟然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身上全都是汗,长发濡湿了,粘在头皮上,就连床单都泛起潮意。
没吃药也没打针,迷迷糊糊的烧了几个小时,竟然被她给扛过来了。她坐起身,将床头灯打开。
下人正好推门进来,看到她醒了很高兴:“顾小姐,你终于醒了。二少出去了,下午就不在家。只做了你一个人的饭,吃点儿东西吧?”
顾浅凝没胃口。
“一会儿饿了再吃,我去洗个澡,你帮我把床单换一下。”出了很多汗,哪里都是粘乎乎的。
下人动作很快,等她洗完澡出来,床上已经焕然一新。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到梳妆台上,告诉她:“顾小姐,生病一定要吃东西。现在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着想。”
顾浅凝没说话。
下人退了出去。
当晚季江然没回来,电话也没打一通。下人看着顾浅凝的脸色,也没敢提这茬。
顾浅凝还是反复的烧,退下了,用不上几个小时又烧上来。没胃口吃东西,下人就给她冲了点儿东西喝。
躺在床上奄奄的,一点儿打不起精神来。
下人是有些慌的,现在她怀着孕呢,拿不准要不要给她吃药,可是这样烧下去总不是办法。
想着给季江然打电话,第一次没人接,又打,终于被接起来了。却不是他本事,一个女人的声音,那端闹哄哄的,正当顾浅凝从楼上下来找水喝,下人心一慌,“啪”一声就挂断了。
“顾小姐,是肚子饿了吗?”
顾浅凝说:“我想喝水。”
下人马上去给她倒。
顾浅凝坐在沙发上将水喝完,外面的雨下得正大,哗啦啦的,只这一种单调的声音。不知道是一直没有停下,还是停下一阵又下起来。她晕晕沉沉的坐在那里,一步不想动弹,整个人都是沉乏的。
顺手将电视按开,一个闹轰的娱乐节目,男团成团个个漂亮,劲歌劲舞惹得台下尖叫连连。顾浅凝觉得烦,直接又关掉了。
诺大的客厅一下陷入沉寂,仿佛划过一道闪电,光影瞬间湮灭,她坐在那里就要睡着了。
下人过来唤她:“顾小姐,你要是睡觉还是去楼上吧,下了雨,这里很凉。”
顾浅凝应声:“好。”
坐在那里却一动不动,脑子有些不听使唤,身上也没有力气。只倦怠的坐在那里,连思考都停滞了。
下人就伸手将她扶上去。
一挨到床,立刻躺下去。她很瘦,虽然也很高,可是蜷缩起来,就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团,身子不可思议的单薄。下人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看着顾浅凝年纪不大,可是不会照顾自己,年轻人或许都是这样。
替她盖好被子,还是忍不住说:“女人到了这个时候一定要自己疼惜自己,怀孩子是件辛苦的事情。不过也是件幸福的事情,现在可能还感觉不到,等到他会动的时候,那样的有生命力,总像攥紧小拳头在捶你的胸口。”
顾浅凝睁开眼睛:“阿姨,小孩子没生出来之前,真的可以在肚子里跑来跑去么?”
下人弯起眼睛说:“真的会,调皮的不得了,也很有灵性。每天都会动来动去,跑起来可快了,还会拿小脚丫踹你的肚子。从我们女人的肚子里生出来的,那种心连心的感觉男人一定不会懂。”
顾浅凝下意识抚上小腹,没出声,很快睡着了。
她这一回是得了重感冒,反反复复总是不见好。秋季的冷雨,实实的透着寒,往身上浇一场,就是一场劫难。
头疼流鼻涕,时不时的还会轻微烧。
她不肯吃药也不去医院,医生没再上门来过,就连季江然都几天没有回家了,电话更是没打一个。
厨房里每天变着花样的做粥,太硬的东西顾浅凝不想吃,流质的东西还能多少挨上一点儿。
可是吃过了,反应又很强烈,冲进洗手间里吐个不停,最后连胃液都吐出来了,一张脸煞白,就像要了她半条命。
天晴起来,下人说:“顾小姐,出去晒晒太阳吧。”
顾浅凝才吐过,四肢无力。
只说:“阿姨,我睡一会儿。”
这几天终于有了反应,吃不下东西还呕吐,早上穿衣服的时候,发现又宽了一点儿。于是扔到一边去,想着要再添置几件。随后就忘记了,懒得想这些事情。
顾浅浅精神恍惚了几天之后,可以上班了。
搬回自己的公寓去,几天没人住,窗子紧闭,空气不流通,闷死人。她打开窗子通风,又上妆换衣服,然后去上班。
一到会所领班就说。
“去305包间,有客人在那里等你。”
他们这里有这样的习惯,有的客人对哪个格外钟情,连续几次来都会捧这个人的场子。顾浅浅在这里绝对算年轻漂亮的,回头客还是很多。
拿着包直接过去。敲了两下门进去,看到沙发上的男子后,一下就愣了。
讷讷:“二少?”
季江然双腿交叠,闲散的靠在沙发上,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弹掉一截烟灰。
“说这里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朋友说起来的时候赞不绝口,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
顾浅浅大脑白了一下,有一刹那的时间不能反应。镇定一下才说:“我在这里工作,赚钱养家而已。”
季江然眯起眼睛看她,顾浅浅化了大浓妆,连长相都模糊起来,再加上灯光的雕琢,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被男人调教过的女人就是不一样,掩不住的风情,倒不像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
他笑了声:“这个来钱快,又省力气,你倒是很想得开。”
顾浅浅听出他话里的讽刺,没吭声。
陪他的酒?算了,不如让她去死。顾浅浅每次看到这个男人,都会感觉毛骨悚然,怕的不得了。不知道顾浅凝是怎么跟他在一起生活的,还能笑得出,或者发脾气,想一想都觉得可怕。
忽然想起来:“听我妈说,你和我二姐结婚了。”
季江然淡淡的眯起眼:“这样一说,你还成了我的小姨子。”
顾浅浅不敢应这个口,她的姐夫哪一个是能指望上的?
何况是顾浅凝的男人,她表面上虽然肯叫她一声二姐,却不见得就是真的喜欢她。她也是个记仇的人,并不认为她和顾浅凝的恩怨就那样了事了。
“二少,你要是没事,我去工作了。”
“你现在不就是在工作。”季江然吐了一口烟,他泰然不动坐在那里,说话又总像阴阳怪气,有一种风骨,出脱又乖张。顾浅浅觉得他一举一动都看着很邪气,所以很害怕。听他接着说:“你在这里工作,你妈和你大姐不知道吧?”
顾浅浅蓦然抬眸:“二少什么意思?”
季江然桃花眸子微微弯起:“不过就是随便问问,你那么紧张干什么?还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时时如惊弓之鸟?”
顾浅浅僵着脸:“二少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不懂不要紧,我可以提醒你。”他直接将手里的烟掐灭,淡薄的目光锁紧她:“我怀疑段存的死不是自杀,你不是看过现场了,来,给我讲讲,当时的情景是什么样子的。”
顾浅浅一下就怕了,瞬息白了脸,仿佛是不忍回忆,一有人提到,都吓得面如死灰。
“二少去问其他人吧,我忘记了。”
“忘记了?”他嗓音轻恬,似笑非笑:“我以为你该是最刻骨铭心的一个,如果你忘记了,别人怎么会记得起?”
顾浅浅瞠目结舌的看着他。
季江然已经站起身,冉冉步伐踱过来。
“那我就再提醒你一次,你被段存戏弄过,为他流掉一个孩子,最后得不偿失,还被段家一番羞辱。而当天段存来这里喝酒,你一定进过他的包间……不要跟我说你没有。一个人看到惊恐的事物会失魂落魄,这是人之常情,但惊恐的程度一定不相同。你这样毒辣的一个女人,坏了别人那么多次都不见你眨一下眼睛,可见你的心理承受能力,你似乎很乐意见到别人不好。对于一个恨之入骨的男人死在你的面前,比起惊恐你该十分快意的吧?为什么会吓得魂不附体?是怕段存的鬼魂会来找你报仇?瞧瞧你这张脸,心虚都写在上面。”
顾浅浅一点点胸闷气短,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二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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