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纳是一座海滨小城,全城本地人就七万人上下。气候宜人,七八月份最热,但很少超过23℃;到了冬天一般也在0℃以上。这地方从十八世纪开始就已经有名气,雨果、毕加索、英国女王先后造访过,是欧洲人度假旅游的选择地之一。
旅游业旺盛的人气,渐渐带动戛纳的基建发展:有轨电车、豪华酒店、现代化的体育中心、邮局、学校等设施纷纷落地。
然而,当我们把目光从欧洲大陆上跳出来,会发现戛纳作为一个小城市,它对于整个世界的意义更多在于它所举办的电影节,对于中国人来说更是如此了。它不仅仅是中国电影的福地,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它所代表的欧洲艺术电影派别,深深的影响到了中国电影的发展。
20世纪下半叶,西方电影世界存在美帝和欧洲两大中心;后者在没有进入到工业大片时代之前,并没有明显的输于好来坞。
七十年代末,国内开放之后,电影界最先感受到了一股拂面春风,电影创作者们在题材和类型选取上大胆模彷西方先进经验,试图奋起直追,“苏派”全面退出影视教育体系。当时的创作者们面临着向“美国”学习还是向“欧洲”学习的问题,这是明显不同的两个方向。
众所周知,后来选择了欧洲。
今天的人们已经知道,国营制片厂较好的出路是拍摄大规模工业片,发挥成本优势,以量取胜。
但在当时,由于国营制片厂解决了电影拍摄的资金问题,很少真正承担市场风险,使得事情恰恰走到了反面,一批完全不在乎市场行情的电影诞生了。
国产片进入到了黑铁时代。
这个分界线要到什么时候才划下呢。
一说是冯大炮的《甲方乙方》;一说是张一谋的《英雄》。
————
抵达当天,《重返十七岁》剧组稍作休整,方沂带着主创出现在戛纳海滩上。
这是一片扎满帐篷、充斥着睡袋、吃食,全世界各地来的电影爱好者,以及他们留下来的手套的一片海滩。
每年五月份,由于电影节的举办,戛纳的酒店房间价格会高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四位数甚至是五位数一晚上的房价是常态。各种最基本的食物也昂贵得可怕,即便是老欧洲正黄旗的年轻人们也承受不了,这些影迷大多自带干粮和水,临时组队,“每天不知道自己从哪里醒来,也不知道今晚上会在哪里入睡”。
这和音乐节遍地的迷幻药品很相似。
导演们也有穷游的,比如王小帅宣传《青红》的时候,因为付不起机票钱,不得不缩减来戛纳的人数。
相反的是,《无极》在戛纳宣传期间相当豪华,准备了上千万的预算。当时电影的制片人是陈恺戈老婆陈虹,她向记者透露,“为《无极》宣传准备的豪延上,每一位来宾的用餐标准是900欧元”
给钱的是谁呢?
韩三坪啊。
初出茅庐的韩三坪飞到了戛纳,打算给自己镀上一层金光。没想到遭遇了一次耻辱级的大败,尽管900欧元的用餐标准吸引了全球258家片商,但这些片商吃完饭之后,只留下了不到一百万美金的购片合同。
中影在“丧事喜办”这方面很有天赋,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回国的《无极》剧组当着记者们玩起了文字游戏:
“此行最大的收获就是发行成功。”
“那么,到底卖了多少钱呢?”
“商业机密,无可奉告。”
3个人都是一脸轻松,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不仅丝毫看不到疲态,而且心情很好地向前去接机的媒体问好。
由此,国内对《无极》的期待达到了最顶峰,大家都以为《无极》在戛纳已经大获成功,扬我国威,是超越了《英雄》的最新力作。
后来
有如此惨痛的经历,韩三坪吃一堑长一智,他这次就没这么招摇了。
中影包下了戛纳的一截海滩,在这里支起独属于中影的巨幕,上面播放着方沂的前两部电影《爱有来生》和《情书》。电影轮换播放的间歇期,插播《重返十七岁》的预告片。
这个预告片长达十七分钟,是方沂粗剪下来的版本:
得了癌症的失意中年男,朝世界发泄了一通,愤怒,懊悔,否认,接受直到住进医院,很快命悬一线。
亲友们都聚集在他身边:老婆,孩子,死党一个个对他说话,表达对他的爱意。
他脸庞日益瘦削,头发越来越少,在他的弥留之际,医生忽然宣称判断失误,余欢水得的是良性肿瘤,现在的关键只在于:
余欢水是否想要活下来。
对一切不知情的余欢水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20岁的时候,他通过一系列笑料验证了自己真回到了20岁,打算重头再来。
爱情,亲情,事业——一切都非常顺利,余欢水终于达到了他心目中完美的自己,弥补了所有遗憾,一手创立的集团在纳斯达克上市敲钟。
到这预告片忽然转悲,余欢水那些笑着的亲人一个个消失不见,敲响的钟声变成了急促的心电仪警告音,时代广场下起了一滴巨大的雨,彷佛漂在了吊瓶的滴壶里面,漫天大水突如其来,淹没了他一个人的纳斯达克。
余欢水挣扎着向上游去,银幕画面一黑,接着又变成浮出的深海载人探测器,而面前则是象征希望的岛屿。
没有字幕,没有前后衔接,连特效也没做完,比如中年方沂就显得格外年轻,但这帮影迷看的津津有味。
韩三坪让手下去搜罗影迷评价,不一会儿,这手下回来难堪道:
“他们听得懂英语,知道我在问什么,但不跟我说英语,法国老太傲了。”
“你不会法语吗?”
“不会。”
韩三坪呆滞了,“那为什么是你来?”
“三爷,我的好三爷!当时有个会法语的和我竞争,你之所以选的我,因为我是你大侄子啊。”
“滚!去找个会法语的。”
那人麻熘的滚蛋了。
韩三坪给方沂解释说:“你已经有前两部电影打底了,现在的片子很受关注。我想把《重返十七岁》作为现代片出口到美欧啊,对我们来说是一次进步。中国片不再只是卖古装武侠了,而是正儿八经的现代片。”
“《龙门飞甲》卖的再好,只要你的电影卖成功了,我个人以为是意义更大的。”
方沂知道韩三坪的意思。这涉及到文化输出的问题,涉及到国家层面的宣传方向。
去年有一部电视剧《媳妇的美好时代》,这电视剧在海外(非洲)挺受欢迎,因此罕见的上了央妈新闻正台。
就这时候,刘天仙忽然举起手:
“我能插一句话吗?”
“怎么了?”
“我会法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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