衮楚克一门心思想要耗光孙乾光的气力,没料到他突然之间暴起反击,更没想到这个并不健壮的青年的攻击是如此的威猛无匹,而且一击刚过,下一击便接踵而至,连喘息之机都不留给他。不过,衮楚克毕竟是历经过生死险境的蒙古大将,仓促间,应对很是快捷,见黑色重剑如大山压顶,悍然而至,不敢再硬接,于是顾不上身为蒙古大将的身份面子,情急之下趴倒在地,向边上来了个懒驴打滚,方才险险避开了这记猛击。
衮楚克狼狈不堪的模样引起了大明百官们的哄笑声,姬龙峰兴奋之下,更是高声大呼:“孙乾光,好样的!继续砸,继续砸!”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孙乾光已经胜券在握。
只有骆思恭和高杰见孙乾光的第二击被衮楚克险险避过,惋惜不已的同时,面色却凝重起来。
骆思恭沉声道:“乾光只怕要输了!”
高杰点点头,语气有些沉重道:“其实,就差那么一点,太可惜了!”
姬龙峰闻言,诧异道:“你们说什么呢?乾光这不是胜利在望了吗?只要再砸那蒙古鞑子一下必定万事大吉!”
骆思恭和高杰没有理他,两人皱着眉头,表情凝重,只顾着关注孙乾光的状态,眼中尽是忧虑之色。姬龙峰没得到答案,满心狐疑地再次将目光转到了场上,却发现孙乾光忽然之间面色惨白,身体摇摇晃晃,几乎站立不稳,手中重剑也没有继续再向刚爬起来的衮楚克发起攻击,而是柱在麻石地面上,用以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反常的情况,不但让本还兴奋不已的天启帝以及大明百官大为意外,就连蒙古人都愣住了。衮楚克白色的一色服因为在地上打了个滚而变得不再那么洁白,他爬起来后,正犹豫着是不是要主动认输,却突然发现对手的异样,便持枪凝神戒备着,准备看个究竟之后再做打算。
其实,之前全力防御,抵挡衮楚克凶猛的攻击,孙乾光的内力就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了,为博一胜,他最后使出了孙氏重剑中的绝招之一“背水双攻”。他是个聪明而果敢的人,眼见一味防守绝对不可能赢下这场对决,便孤注一掷,选择赌上一把,便将所剩余的内力全部调用,勉力使出了这个绝技,谁知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就差那么一点点,被衮楚克侥幸躲过,战局顿时便发生了转折。
蒙古使者那里,粆图等本也被孙乾光这威猛无比的连环双击骇得心惊肉跳,以为滚楚克必输无疑,首战己方将会开局不利。唯有沙尔呼图克图大喇嘛平静地端坐于椅子上,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等衮楚克狼狈躲过“背水双攻”之后,他方才淡淡道:“行了!”粆图他们尚未明白国师这句话的意思,便发现了孙乾光的异壮,这才醒悟过来,这个青年已经无力再攻,也无法抵挡任何进攻,他们竟然要首战告捷了。
衮楚克紧紧盯着脸色苍白,呼呼喘息的孙乾光,过了好一会才确定这个不起眼的青年已无再战之力,想到自己被他两剑便打得满地乱滚,颜面尽失,满腹恶气难消,顿时杀机暗生,大吼一声,阴把枪脱手掷出,如闪电般凌空刺向孙乾光。
孙乾光内力枯竭,身体虚弱之极,眼见阴把枪呼啸而来,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闪身避开,只能勉力稍稍偏转身体,希望能够避开要害,保住性命。
正在此时,一颗石子无声无息射出,在半空中将阴把枪击落于地,随即一个少年瞬间便出现在场地中央。他身着布衣,相貌英俊,年约十五六岁,正是新封的忠勇侯高杰。只是这高杰出现在场中后,先是一呆,随即朝着他跃出来的方位回头瞪了一眼,方才干咳一声,大声道:“孙乾光已然无力再战,滚将军何必赶尽杀绝呢?!”说完,也不等衮楚克发话,便伸手搀扶着孙乾光,缓缓退了场。
衮楚克刚才起了杀心,生怕遭人阻拦,所以才急速掷出阴把枪,力求以最快的速度击毙或者重创孙乾光,谁知最后还是被人搅了局,他黑着脸,狠狠盯着高杰的背影看了半天,方才黑着脸,捡起掉落在地的阴把枪,气呼呼地回到了蒙古使者之中,完全没有得胜后的喜悦之情。
骆思恭吩咐人将孙乾光扶了下去,让太医好生治疗。孙乾光在临走前,对高杰点点头,眼里尽是感激之意。
孙乾光离开后,高杰凑近骆思恭,咬牙切齿道:“师伯,算你狠!”
原来,刚才孙乾光遇险,高杰虽也可以相救,但想到有师伯在场,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孙乾光被杀,哪会轮到自己出手,便放弃了救援的想法。可谁知,骆思恭不知咋想的,先是在人群缝隙中,悄无声息的用一颗石子击落了衮楚克的阴把枪,紧接着又在高杰背上轻拍一掌,将莫名其妙的他送到了场中,所以高杰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迫成为了击落飞枪,救下孙乾光的主角。
骆思恭微笑道:“这孙乾光乃名门之后,资质不凡,是个可交之人,我见你们好像挺聊得来,便助你一臂之力,让他对你心存感激!”
高杰听了,郁闷得要死,却又拿这个师伯没办法,只好恨恨道:“您费心了,看来我还要多谢您了!”
骆思恭嘿嘿一笑:“谢就不必了,这是师伯我应该做的!”
高杰欲哭无泪,觉得自己完全被骆思恭打败了,暗叹怎么就不幸摊上了这么一个奇葩的师伯,大明首战失利,他毫不在意,倒操心起自己结交朋友的闲事来,真不明白他是怎么当上锦衣卫指挥使这等高官的。
太和殿门口的台阶上,天启帝有些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对魏忠贤抱怨道:“朕早就知道这蒙古人豪勇善战,非等闲之辈,我大明绝不可轻敌。可你说说这个骆思恭怎么就尽派些小孩子出场,如何能抵得过蒙古悍将?虽说孙乾光也算是败得并不难看,但第一战便输了,士气必定大受影响,后面的对战可就更玄了!”
魏忠贤思索了片刻,随即笑道:“圣上勿忧,骆大人向来行事沉稳,既然这般安排布置,便必定有他的深意。适才陛下不是也说了,孙家小子只是惜败,输得并不难看吗?虽败犹荣,也许这就是骆大人想要的结果吧!”
天启帝也是个聪明人,闻言挺直了身体,望着魏忠贤道:“大大的意思是,骆爱卿是故意这样安排的。一方面是为了表示我大明重视的是两国之盟,所以并未全力争胜,二来我大明这几个年轻一辈即便是输给了蒙古人那些久历沙场的猛将,只要输得不是很难看,便也能起到警示对方效果?”
魏忠贤伸出大拇指,赞道:“圣上英明,骆大人之意,当是如此!”
天启帝点点头,心情好了些,不过仍旧担心道:“骆养性的武功朕倒是有信心,可小杰和那个大脑壳的年轻人实力如何,朕可心里没底。你且速速前去给骆思恭带话,要他照拂好小杰的安全,千万别让小杰受伤!”
魏忠贤远远望了望高杰他们所在的位置,心中虽然也没底,但依旧很是肯定地回到道:“陛下放心,骆大人乃小杰的师伯,应该清楚他的底细,既然安排他出战,自然没有问题!”
天启帝这才安心,将注意力重新投向了广场之中。
蒙古人第二个出场的是贵英恰,一向以智将之名享誉蒙古军中的他,精瘦高挑,再加上身上穿着纯黑色的织锦一色服,整个人就像一根挂着黑衣的竹竿飘到了场中。他双手笼于袖中,看不到是否持有兵器,,惨白的脸上目无表情,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具僵尸在大白天蹦达出来了似的。
骆思恭见了,低声道:“此人虽是蒙古人,修习的却并非蒙古的武术,依其行动和气息,应该是出自西域一个诡异的门派——阴尸门,据说他们修炼时都会选择在墓地里或者死尸边,靠吸收尸气来修炼内功,据说发出的内劲不但阴诡,且有侵蚀削弱敌人实力的奇特效果。”
高杰和姬龙峰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么诡异的门派和武功,顿时瞪大了眼睛问道:“那该如何应战呢?”
骆思恭笑了笑道:“其实,这等旁门左道说白了并不可怕,只须以刚猛霸道的阳刚内功对抗,便可使得阴气不能沾身,甚至还可迫其阴劲反噬,取胜便容易了!”说完,他推了推骆养性道:“养性,这场你上,以烈阳拳或者火焰刀法对敌均可!”
骆养性点点头,沉声道:“何须动刀,空手即可!”说完,解下腰畔的的腰刀,递给高杰道:“师弟,你先帮我拿着!”
高杰接过腰刀,叮嘱道:“骆大哥,当心点啊,那家伙看上去古怪得很,还透着些奸诈狡猾!”
骆养性难得地落出一丝笑意,冲高杰点点头,便大步走进了场中。
果然,这贵英恰一出招,周围之人便觉阵阵阴风吹来,冷飕飕、惨兮兮,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只见他如同幽灵一般飘来荡去,围着骆养性转个不停,好似足不着地一般,显得无比诡异。转了几圈,他毫无征兆地突然便欺近骆养性身旁,双手从袍袖之中探出,一双白森森的爪子状若鬼爪,本来卷曲着、足有一尺来长的十个指甲瞬间弹起,如短剑一般笔直刺出,凌厉如电,恐怖的指甲瞬间便离骆养性的脖颈已不到一寸的距离,端的是阴险而诡利。
围观的百官们都惊骇莫名,有人还禁不住发出了尖叫声,可见那场景有多么凶险诡诈。
这贵英恰的父亲本是蒙古内喀尔喀部落贵族,后因反对部落与女真人联姻,被部落首领斋赛借故灭杀,当时还年幼的他一路乞讨,流落到了蒙藏交界的阿尔山,被一个阴尸门的长老看中,带回了隐蔽在阿尔山深处的阴尸门中,成为了阴尸门弟子。在门内,他是最勤奋最刻苦的一个,阴尸门的武功修炼方式恐怖阴森,能在墓地中和尸体边呆上一天的弟子本就不多,而贵英恰却常常是一呆就是十多天,最长的一次竟能整月与僵尸墓地为伴,连吃饭睡觉都绝不稍离。其隐忍坚毅的性格和卓越刻苦的表现被门主看中,便收其为亲传弟子,将门中绝学尽皆倾囊相授,并教导他熟读兵书史籍,学习汉文诗赋,使其不但武功出类拔萃,还具有诡诈多变的智谋。
在二十三岁那年,本来有望继承师傅衣钵,接任阴尸门门主的贵英恰因为始终无法对家恨释怀,毅然拜别恩师,走上了复仇之路。由于斋赛除了自身武勇之外,其身边也高手林立,贵英恰多次独身行刺均告失利,于是,他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来复仇。不久,他便投身于名义上的蒙古大汗林丹汗的麾下,并以智谋和武艺取得了大汗的赏识,逐渐成为了林丹汗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并娶了大汗的大妹兀良哈大公主,如今更是贵为统领察哈尔本部的中军万户。
在林丹汗刚继位时,蒙古汗权不振已经很久了,漠南的科尔沁、内喀尔喀、土默特、鄂尔多斯诸部各自为政,蒙古大汗只能支配辽河套的察哈尔部,仅被漠南诸部奉为名义上的共主,漠北的外喀尔喀更不承认蒙古大汗为共主,而漠西卫拉特仍然与蒙古帝国为敌。林丹汗素有壮志,欲相仿先祖成吉思汗,逐鹿天下,当然当务之急便是统一整个蒙古帝国,而征服内喀尔喀部落便是其中目标之一。正因为如此,贵英恰选择效忠林丹汗,便是想借助他的力量,达到复仇的目的。
见贵英恰的鬼爪已经将将抓到骆养性的脖子上,姬龙峰顿时紧张地揪住了高杰的胳膊,疼得他呲牙裂嘴,连连呼疼。场上形势虽然惊险万分,高杰却并不紧张,因为他相信师伯的眼光和安排,更信任处事谨慎的师兄骆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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