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猛然感觉一道凌厉无比的刀气劈空而来,目光一闪,手中西域鞭调转方向,闪电般和任建文的长刀硬拼了一记。
“当”的一声巨响,震得场中拼斗的所有人都是一愣,只见阿里和任建文向后退出数步,方才站稳身形,相视而立。
阿里没有想到,刚才立在高杰身旁、看似普普通通的布衣农夫,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和他硬拼一记,竟然不分胜负。
任建文眼中精光四射,紧紧盯着阿里,心里也吃惊不小。要知道,他乃锦衣卫千户,而且是来自京师锦衣卫指挥使身边的人,武功岂是寻常之辈?!很久没有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了,惊讶之余,胸中战意升腾,猛地大喝一声,长刀斜劈,一道寸长的刀芒冲向阿里。
眼中映着明亮的刀芒,心中感受着凌厉的刀意,阿里又惊又喜,西域鞭棍身发出青光,再次硬抗向劈来的长刀,同时,“一心二用”,棍梢绳镖弹射而出,划出一道弧线,从右侧击向任建文的背心。一杆武器,被他同时灌入两种完全不同的内力招式,端的是诡异之极。
任建文从来就是一个冷静的人,此刻也被阿里的奇招吓了一跳,心思电转之下,不退反进,手中长刀突然收力,只是和阿里的西域鞭棍身轻轻一碰,身体顺势反转,险险避开了绳镖一击,来到了阿里的左侧。
任建文千户心里一阵郁闷,此前与人对战,他从来都是步步紧逼,刀刀进攻,何曾像今天这样收刀闪避过?!如若不是因为昨日指挥使大人怕他身份暴露,让他把绣春刀留下,只是拿了一把普通长刀而来,刚才他绝对不会收力,一刀下去,劈断西域鞭细细的棍身,到时候闪身而避的恐怕应该是这个回族老者吧。
阿里哪知道任建文的心思,高手对决,占得一丝先机,都是机不可失的,转身挥鞭,追击而去。
任建文既已知晓这个老者武功高强并且怪异,当下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手中长刀刀影重重,护住全身,一边稳稳地进行防守,一边仔细观察阿里的招式特点,等待时机,再发起攻势。
王全忠坐在轿中,掀开轿帘,看着眼前的战局,心中暗暗焦急。
他来之前,听阿里和张勇说起出现了一个绝顶高手,便考虑了半天,决定先以两万两银子息事宁人,尽量不去招惹强敌;实在不行就强行夺回货物,之后等那个高人亲自来了,再想法化解恩怨。王全忠久居巨商家主高位,虽然忌惮那所谓的隐世高手,但他势力庞大,背景深厚,绝不会真正害怕一个孤孤单单的武林高手。
此次他带来这么多人,其中还有阿里和张勇这样的高手,对方的隐世高人又并未前来,按理应该能轻松搞定,谁知对方仅仅出来三个人,便将包括首席客卿长老阿里在内的十多名高手一起挡住,心中很是吃惊,对着剩下的好手一挥手,示意全体围攻而上。
见王全忠带来的人蜂拥而上了,高杰和任建文带来的五个锦衣卫也一起杀入了人群。不得不说,骆思恭派给高杰的这些帮手绝非泛泛之辈,除了千户任建文,就连这五个不知姓名的锦衣卫个个都是身怀绝技,对付起王家那些个护卫来犹如虎入羊群,加上高杰身如鬼魅,“拈花指”神出鬼没,不久后,除了张勇和阿里师徒还在抵挡之外,其他人都躺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了。
见势不妙,王全忠早就下了轿子,从怀中摸出一个响箭,射向了天空。
高杰只是淡淡地看着,并未阻拦。场上姬龙峰和于弘志又已经合力将张勇以及张空、张凯放倒在地,只剩下阿里和任建文的单挑还在继续。
两人武功可谓不相上下,只是任建文吃了兵器的亏,大多数时间处于防守之势,但阿里想要战而胜之,却也并非段时间能够做到的,何况,高杰等八人还在旁边虎视眈眈,胜负已经十分明显了。
突然,高杰微微一笑,轻声道:“来了!”姬龙峰等人闻言,一起望向普救寺大门的方向。
不久,一阵马蹄声和脚步声传来,地面似乎都有些震颤不已,明显是有数量众多的人到来。
王全忠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喊道:“阿里先生,别打了,他们跑不掉的!”
阿里闻言,收招而退,任建文也不追赶,提着长刀也走到了高杰身旁,和高杰对视了一眼,然后便静静而立,一起等待着王全忠的后招。
只见寺门处人影憧憧,一大队人马开拔进来,旌旗招展、盔甲鲜明,竟然是大明的军队。
这支部队估计足足有上千人,进来寺中的只是两三百人,在一个黑甲将军的指挥下,约一百五十个弓箭手单腿跪地,张弓搭箭,将高杰等团团围住,弓箭手身后,则是轻盔轻甲的步兵,手持长矛,严阵以待。而在寺门外,时不时可以看见身披重铠的骑兵来来往往,穿梭驰骋,一副大战降临之势笼罩在普救寺上空。
王全忠又恢复了往日“和气生财”的笑脸,大步迎向阵中的一个文官打扮的五旬老者和一个中年武将,拱手道:“今日幸亏知府大人和千户大人赶到,要不老朽的货物就要被强人抢走了!”
文官打扮的老者面白长须,四四方方的脸庞上五官端正,看上去颇为正直严谨,完全就是一个公正严明的好官模样,他骑着白马,身着绣有白鹇的官服,正是蒲州知州张红林。
而那个中年武将骑在一匹黄色的高头大马上,脸色蜡黄,目光阴冷,一身铜盔铜甲,手提一杆大刀,虎背熊腰,威风凛凛。此人乃是蒲州驻军千户所的主将,千户将军范大勇。
张红林和范大勇听了王全忠的话,相互对视了一眼,范大勇催马上前,对着高杰等人大喝道:“你等强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强盗悍匪之事,还不速速就擒!”
任建文嘴角一撇,露出一丝嘲笑的神情,玩味地望着这个千户将军。
高杰则故作惶恐道:“冤枉啊!小人出生于穷乡僻壤,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位将军千万不要吓我!你看看我这么纯朴善良、清秀文雅的大好少年,像是强盗和土匪吗?”
范大勇冷哼一声道:“人不可貌相,强盗长得好看点有什么奇怪了?!你等不要再胡搅蛮缠,一起俯首就擒吧,待到我箭矢齐发,任你本领再大,也瞬间如刺猬一般,万箭穿心!”
高杰拍了拍胸口,道:“将军,你们不能仅听这个王土豪的一面之词啊!我们是偶然撞破了他霸占普救寺、藏匿准备和后金交易的货物,方才被他们围攻的,要抓应该抓他们!”
没等范大勇回答,他身后的张红林冷笑一声道:“王。。。王家乃我蒲州巨商,对本。。。本州贡献巨大,而。。。且王家。。。家主一向行善积德,造。。造福乡里,实乃大善人也。你。。。你个小小少年,意图劫。。。财,且胡言乱语,诬。。。诬告良商,实乃重罪,还。。。还不伏法更待何。。。何。。。何时?!”
原来这个知州大人文采还是有的,只可惜是个结巴,平日很少发表这样的长篇大论,今日见范大勇范千户先出了风头,哪肯落后,就抢着说了这一段。等他说完,自己累的喘气不止,就连听的人都觉得辛苦。
高杰好不容易等他说完,大呼道:“我明白了,这王大善人一放响箭,官兵就赶到了,本就不是巧合;而这位大人和这位将军不查不问,就认定我等是强盗匪徒,简直就是在堂而皇之地宣布,你们穿的是一条裤子,是一伙的!”
张红林闻言,气得“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蹦出一个屁来,范大勇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下令道:“弓箭手准备。。。”
命令既下,一百五十名弓箭手身体后倾,开始引弓,准备发射。
面对密密麻麻地军队,杀气扑面而来,纵是强如锦衣卫千户任建文,也不由得有些心慌,正准备亮出身份,却听身旁的高杰忽然大喊大叫起来:“师伯啊!你玩我呢?!再不出来就要死人了!”
高杰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长笑传来:“哈哈哈,师伯岂会言而无信!”笑声中,主殿上一道黑影掠下,其势如离弦之箭,瞬间便到了范大勇的身前,一脚便将他踹下地去,稳稳落在那匹黄色大马之上。
变故突生,众官兵先是一愣,等清醒过来,正准备放箭之时,却听四周传来整齐地大喝声:“锦衣卫指挥使大人驾到,你等还不拜见,更待何时!”随着这四处响起的威严喝声,一道道身影从寺庙院墙、屋顶落在寺中,足有近百人之多。
众多官兵慌乱成一团,见这百人都是头戴轻盔,身着飞鱼服,腰挎长刀,正是锦衣卫。
知州张红林早吓得一咕噜滚下马去,哆哆嗦嗦匍匐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被踹下马的范大勇此时也爬了起来,对着那抢了他战马的黑袍人跪伏下去,声音颤抖地喊道:“见过大人!”
其他官兵见知州和千户大人都跪了,顿时响起一片兵器落地之声,所有寺内寺外的人都伏地行礼,不敢抬头。
也难怪张红林和范大勇吓成这样,就如同高杰和骆思恭开玩笑时所说的那样,锦衣卫的名声实在不太好,特别是对这些当官的来说,简直就是噩梦般的存在。一般情况下,有官职在身的人,即使犯了重罪,起码也要经过会审,方才能够定罪抓捕;如若知府这种四品官以上的官员,则更是要呈报圣上,方才能够擒拿治罪。但锦衣卫则是例外,他们有单独的大牢,一旦出手抓捕,无论官职大小,可先斩后奏,然后再收集证据、罗列罪状,呈报皇帝。
所以,看到锦衣卫来了,还来了这么多,更可怕的是,连锦衣卫的最高首领指挥使大人都到场了,张红林等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失魂落魄了。
锦衣卫指挥使一般是正三品,而骆思恭乃万历帝亲信武将,位高权重,身居正二品都督佥事兼锦衣卫指挥使,他一旦亲自出手的话,连王侯将相都不敢反抗。
王全忠完全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本来胜券在握的大好局面突然之间便逆转了,简直就像是场噩梦一般。
他们王家世代居于山西蒲州,财雄势大,知州、千户都和他称兄道弟,当地各级官员哪个没收过他的好处?!可谓背景深厚。可这次,仅仅是因为要对付一个小小的乡下猎户小子,竟然会引出了锦衣卫指挥使,而这个指挥使大人还是那小子的师伯,王全忠一阵无语,什么叫背景深厚,自己那点背景算个屁,这个叫高杰的小子才真正是背景深厚呢!
王全忠没有跪下,因为他全身都僵硬了,望着那个骑在马上,头戴高冠,身披黑袍,内着黄色飞鱼服的皓首老者,犹如置身梦中,茫然不知所措,只有一点他是清楚的,王家几百年基业,恐怕要毁在他的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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