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在中军大帐之内,庆忌正盘腿坐在一张蒲团上,借着油灯那昏黄的灯光,捧着一道竹简看得津津有味!
竹简上所记载的内容,是一份兵书。
这个时代,《孙子兵法》尚未问世,但依旧有不少古代的兵书能让为将者阅览温习,用于战策!
后世人大多只知道《孙子兵法》,却不知还有《黄帝兵法》、《太公兵法》、《管子兵法》、《尚书兵纪》等各种各样的兵书。
而庆忌手中这一道竹简上的内容,就是《太公兵法》的一部分。
闲来无事,庆忌就端详着这些兵书,不时的做一下注释,写上自己的观后感!
“公子。”
就在这时,将军孟贲忽而进入帐中。
“何事?”
“巡逻的哨兵在相湖抓到了几个人。其中,有一人疑似是季子……”
“季子?”
庆忌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
这个时候,能当得起“季子”之名的,可不正是他的叔祖,大名鼎鼎的季札吗?
庆忌不敢怠慢,立即就让孟贲带着自己去见季札。
季札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须发皆白,脸色红润,身高七尺,不见多少的老态。
季札不同于大多养尊处优的贵族,列国公子!
他是真正的圣贤,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正是这份良好的心态,让季札赢得世人的称赞,同时自己能做到修身养性,延年益寿。
六十几岁,在这个平均年龄大多不过而立之年的时代,季札已然称得上高寿!
庆忌见到季札的时候,后者正在一侧的营帐中盘腿而坐,闭目养神。
得知季札的身份后,庆忌军的将士并没有亏待他,以礼相待且不说,还要毕恭毕敬的伺候着季札,以免怠慢了这位名满天下的圣贤!
做人做到季札的份上,绝对是独一份的。
“侄孙庆忌,见过叔祖。”
庆忌认得季札,故而在确认了后者的身份之后,就毕恭毕敬的作了一揖。
让人奇怪的是,坐在蒲团上的季札却是一言不发,没有任何的回应!
“叔祖此时出城,想必定有大事吧?若有要事,叔祖可告知一声,我也好派人护送叔祖前往。”
庆忌淡淡的笑着道。
季札依旧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孟贲进来在庆忌的耳畔低声细语几句。
“公子,季子的随从已经招认。”
“季子是受命于姬光,前往郢都求援楚国的。”
庆忌的脸色波澜不惊,似乎是早已经猜到一般。
“叔祖,你真是让我大失所望。”
庆忌摇摇头道:“我原以为你是一个明事理之人,没想到,叔祖这般是非不分,为虎作伥!”
“姬光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居然让叔祖你如此为他奔波劳碌?”
季札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姬光求援于楚,想必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是割让城池土地,还是破财消灾?或两者皆有?”
庆忌的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笑意,说道:“姬光这般狗急跳墙,我毫不意外。然则,叔祖何以如此助贼?”
“若只是以奇珍异宝贿赂楚人还好,若割让我大吴的城邑疆土,担此卖国失地之责,届时叔祖岂非与姬光一般,成为吴国的千古罪人?”
“叔祖的一世英名,恐将毁于一旦!”
“……”
季札依旧沉默,脸上泪痕犹在。
庆忌说的没错!
一旦季札出使楚国,割让城池土地,他就将是吴国的千古罪人。
但,季札是被胁迫的!
原本,庆忌与阖闾之间的战争,属于吴国的内战,王位之争,季札不愿掺和进去,只想置身事外。
奈何阖闾狠戾,居然逼死了季札的二子一孙!
骨肉相离!
这如何能让季札不痛心?
季札答应阖闾使楚,是为无奈之举,而且,他个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阖闾还关押着季札的一子一孙,及其家眷,逼迫季札使楚。
但季札已然是心如死灰!
为何?
他不惧一死,他的儿孙更不惧一死了之!
季札那惨死的二子一孙,便是不想让季札为难,故而自尽以明志的。
季札又怎能辜负他们?
所以,季札明面上是答应阖闾出使楚国,背地里却在琢磨着逃出吴都城,前来投奔庆忌,共商讨逆大事。
为此即便是家破人亡,季札都在所不惜。
然而,这些事,季札又如何向庆忌倾诉?
“叔祖,我不知道你的难处。但,不管出于何等原因,你都不该助贼!”
庆忌义正辞严的道:“岂不闻昔日晋国假道灭虢之事?”
“楚,乃霸主大国,兵多将广,战车千乘,姬光求援于楚,若楚军进犯,灭我庆忌,又岂能放过他姬光?”
“届时吴都城破,社稷倾覆,宗庙危亡,叔祖百年之后,在九泉下又有何面目,再见吴国的列祖列宗?”
闻言,以往能言善辩的季札,只是这般张着嘴:“我……”
对于一百多年前的假道灭虢之事,季札又如何不知?
公元前655年,晋献公派使者到虞国,请求借道让晋军过境讨伐虢国。
当时虞君不听臣下劝谏,一意孤行,借道于晋军,结果晋军在灭掉虢过后,又在班师回朝的路上顺手灭了虞国!
正所谓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季札心中又怎能没有这种担忧?
“叔祖,你回去吧。请代我转告姬光,只要他愿意卸甲归降,我可留他一个全尸!”
庆忌冷冷的道:“若姬光仍旧执迷不悟,负隅顽抗,届时吴都城破之日,我必将他车裂以示众,曝尸三日于野。”
“此战,我只诛首恶,余者我皆可既往不咎,一一宽宥!”
“若叔祖有心,这番话还请叔祖代我告知城内的臣民。”
季札听到这话,心中更是不禁感慨万千。
对比阖闾,庆忌的确显得较为宽仁,更适合成为吴王!
扪心自问一下,季札认为阖闾大势已去,若无意外的话,庆忌杀阖闾而莅临王位,是板上钉钉之事。
“公子,季子的另一个随从招认了。”
就在这时,孟贲又再度进入大帐中,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在蒲团上席地而坐的季札。
眼中,大多是钦佩的神色!
“说。”
“季子的确是代姬光出使楚国的,但,其中另有隐情……”
孟贲瞅了一眼季札,旋即站到庆忌的身边耳语道:“公子,据随从说,季子抗拒姬光之命,反对使楚求援,其二子一孙先后自尽,以坚定季子之志。”
“而且,根据那随从招认,季子是自己撞上来的。似有投效公子之迹……”
“……”
一听这话,饶是庆忌能想到季札的难处,心中都不禁大为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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