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五章 伏尸千里(二)
就在吴骥和王韶感叹之际,只见耶律洪基一双眼中精光暴射,不住打量吴骥,不住点头,赞道:“吴骥,朕真的很有眼光,认准了你是个人才,如今,已经证明了。”
谁也没有想到,耶律洪基竟然是赞许有加,对吴骥的欣赏之意更浓了。
正是因为吴骥用计,激怒了耶律洪基才使得他陷入重围,辽军处于生死存亡之中,辽国陷于生死存亡之际,应该说吴骥是造成辽国危局的最大推手,是辽国的最大敌人,作为辽国皇帝,在见到吴骥时应当痛骂,应当咬牙切齿。
耶律洪基的反应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谁不惊奇?
“……”
吴骥的嘴巴张了又张,却是一语没有出口,他真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适才,吴骥算到了耶律洪基的反应,却是没有算到耶律洪基会赞赏他。
不仅吴骥没有想到,王韶他们有谁想到呢?
就是辽国群臣也是没有想到。最了解耶律洪基的韩举也是一脸的意外,嘴巴张合了几次,不得小心翼翼的提醒耶律洪基:“皇上,吴骥是大辽最大的敌人,应当把他碎尸万段!”
这是在委婉的提醒耶律洪基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赞扬吴骥,那不是在长敌人威风么?耶律洪基哪有不明白的,不予理睬,接着赞扬道:“吴骥,你是个人才,是个大才!你不错,你很不错!朕之前坚持招降你,虽然没有成功,却是无比的正确!”
最后这句话,辽国群臣却是认可,不住点头。
他们虽然痛恨吴骥,却不得不承认吴骥是个人才,是个大才,若无吴骥,就不会有最近这两年发生的事情。若无吴骥,辽国断不会陷入如此危难的局面。
“吴骥,这一回合,你赢了。但下一回合,你未必能赢!”耶律洪基展现出了强大的自信,非常平静的道:“朕一时不察,落入你的圈套,给你激怒了,这才出了如此臭着,这是朕的失误!”
耶律洪基就是耶律洪基,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开承认他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这份胸襟着实难得。古往今来,帝威不容亵渎,即使皇帝犯了错误也不能承认,还要找人背黑锅。象耶律洪基这般公开承认错误的皇帝并不多,屈指可数,感动得辽国群臣热泪盈眶,痛哭起来:“皇上!”
“耶律洪基,我们来这里不是听你的唠叨。”王韶眉头一挑,开始招降了:“耶律洪基,你已经处于绝境之中,走投无路,你放下武器,归降大宋,饶你们不死!”
“哈哈!”耶律洪基仰首向天,大笑起来,打量着王韶,一双眼中射出精光道:“王将军,你这话是对朕的侮辱!我,耶律洪基,只会站着死,不会跪着生!”
这话与他的性格相符,他如此决定,早在吴骥和王韶的意料之中,吴骥接过话头,道:“耶律洪基,即使你不怕死,可是,你的大臣,你的兵士,他们就不怕死吗?多死无益,与其让他们死掉,不如给他们一条生路,要死,你自己一个人死,胜却他们陪你一起死!”
吴骥这话意在挑拨,果然,吴骥的话音一落,一众辽国大臣就在转眼珠了,与其让他们跟着耶律洪基死,不如让耶律洪基一个人死。尽管他们认可耶律洪基,却也不想赔上性命。
“吴骥,你少要挑拨离间!”耶律洪基精明人一个,哪能不明白吴骥话中意思的,冷哼一声,打量着群臣道:“你们还是大辽的勇士吗?你们如此贪生怕死?你们也不想想,你们杀了多少南人,南人恨你们入骨,即使吴骥饶你们性命,别人就会饶你们的性命吗?”
“这个……”耶律洪基说的是实情,辽国大臣杀过的宋人不少,宋人与他们是仇深似海。即使吴骥饶他们性命,必然还有他人前来寻他们的麻烦,逼死他们不是问题,一众大臣张口无言,刚刚动摇的心思又坚定起来了。
“且不说其他,就是燕云之地的汉儿会饶过你们么?”耶律洪基指着正虎视眈眈的汉儿大声质问起来?
汉儿世受契丹人的欺压,家家有本血泪史,积累了一百多年的仇恨,若是有机会哪能不发泄的?若是辽国群臣归顺了宋朝,其中有不少人会死于非命。
这话说到一众大臣的最怕处,个个不再言语,低垂着头颅。
“你们以为,大辽陷入绝境,就没有一战之力了?”耶律洪基大声质问起来,吼声如雷,雷得山响,道:“你们错了!大辽的勇士冠绝天下,不论是一百年前,还是眼下,都是天下无双的勇士!不论他们处在何种险绝的情形下,都能力战!你们不信?那好,你们瞧着便是!”
一拉马缰,耶律洪基来到辽军阵前,打量起来,辽军个个垂头丧气,跟斗败的公鸡似的,他不仅没有喝骂,反而是一脸的悲愤。
耶律洪基光彩照人,活力无限,他走到哪里,就能吸引辽军的注意力,辽军打量着耶律洪基。
成功的吸引了辽军的注意力,耶律洪基大是满意,开始大声训话道:“大辽的勇士们:这一仗,我们输了,我们死伤惨重,多少大辽的勇士死在南人的屠刀下,这并非你们的错误,是朕的失误,是朕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他没有苛责辽军,没有喝骂辽军,没有把战败的过罪推到他人身上,而是自己揽下了,大出辽军的意料,辽军打量他的目光起了变化,隐隐有些泪光了。
作为皇帝,不能承担罪过,哪怕皇帝把天捅漏了也不能承担,要找人背黑锅。而耶律洪基直言失误,直言他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这在一百多年的辽国历史上还没有过,要让辽军不感动都不行。
然而,耶律洪基的话才刚刚开始:“大辽的勇士们,这一败非战之过,是朕之罪!朕在这里谢罪了!”
从马背上跳下来,卟嗵一声跪在血湖里,溅起一片血花,不住冲辽军将士叩头:“大辽的勇士们,这是朕的罪过!是朕的罪过,非战之过!”
辽军看在眼里,激动在心头,泪水涌了出来,呜呜的哭了起来。
韩举率先反应过来,立即跪下,挥着胳膊,大吼起来:“誓死追随皇上!誓死洗雪耻辱!”
他一跪,一众大臣哪敢不跪,跟着跪下来,大吼着:“誓死追随皇上!誓死洗雪耻辱!”的话,个个哭得很伤心。
有了大臣跪下,响应耶律洪基的号召,辽军哪能不跪下的。数万辽军齐刷刷跪下,溅起无数的血花,很是壮观,齐声吼起来:“誓死追随皇上!誓死洗雪耻辱!”
吼声如雷,直上云霄,震得地皮都在颤抖。
而且,辽军的吼声越来越响亮,辽军的眼神发生了变化,越来越有光泽,越来越凌厉,辽军低落的士气即将给激起来。若是耶律洪基成功的激起辽军的士气,那么,等待宋军的必然是一场血战。
最好的办法,就是趁辽军的士气还在攀升之际,果断的发起进攻,把辽军的士气扼杀在摇篮中。
“王枢密,下令进攻吧!”周威上前一步,大声请命:“末将愿打头阵!绝不能让辽狗的士气攀升上去!”
“是呀!”众将齐声附和。
王韶并没有下令,而是打量着吴骥。吴骥微一点头,没有说话。
“哈哈!”王韶突然大笑起来:“你们就这点胆?”
“王枢密,你这话何意?”周威他们不解,大声问询起来:“我们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好!有胆色!”王韶眉头一挑,意气飞扬,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何必担心耶律洪基重新激励起士气呢?”
“我们不是担心,那会多死很多兄弟。”韩方上前一步,说明原委。
“有些代价是要付出的!”吴骥接过话头,道:“即使耶律洪基重新激起了士气,你们就怕了么?辽国有勇士,我们大宋就没有好男儿?不要说半残之军的负隅顽抗,就算是辽狗处于全盛之际,我们大宋的好男儿也不会惧怕!”
“这个……吴都指挥,你的话是有理,可是,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兄弟们多死吧?”皇甫嵩犹豫了一阵,上前一步,还是把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
“我们要借一这战进行宣示,向天下宣示,即使辽狗再能打,大宋的好男儿比他们更能打!”吴骥眉头一挑,声调转高,道:“不要说耶律洪基重新激励士气,就算他把耶律阿保机从坟墓里激得跳出来,我们也要把耶律阿保机再打进坟墓里!若是我们连这点气慨都没有,以后如何深入大漠,如何纵横在大漠之中?”
虽然如今的宋军占到了上风,辽军处于绝境中,可是,宋军还需要一种宣示。这种宣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种代价值得付出!
如果宋军连半残的辽军都不敢正面硬撼,如何纵横在大漠之中?如何扫荡天下?
“汉代有一句豪言: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王韶的声调很高很高,声音很是尖细,很是刺耳了:“我们也要说:犯大宋者,虽强必诛!以后,我们还有更多的硬仗要打,若是我们连半残的辽狗都不敢硬撼,如何重返汉唐那样的巅峰?要想重回汉唐巅峰,就需要铸就豪迈的气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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