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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我坟前哭了
三月初,青城天气微凉,细雨绵绵。看书否 www.kanshufou.com
时天站在自己的墓前,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前来祭拜他的人,听得最多的话莫过于——
“时先生是个好人,他对我们恩重如山。”
“时总是我遇见的为人最温和有风度的老板,他对我们这些打工人来说,就像一位大家长。”
“……年纪轻轻,就这么走了,太可惜了!”
墓前留下了一堆白菊花,小山似的,重重叠叠。
黑色墓碑上的照片,是他生病前拍摄的,黑色短发打理的一丝不苟,面相温和清隽,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架眼镜,嘴角微扬,牵出一抹浅淡弧度,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不像一个商人,更像一位温文儒雅的学者。
“哒、哒、哒——”
皮鞋踩着地砖的声音平稳有力,由远及近。
又来人祭拜他了吗?
时天回头,一个撑着黑伞,身材高大挺拔,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正朝他走来,男人身后数米之外还跟着几个黑衣保镖。
这是……楚炀?!
男人走到墓前时,时天终于认出了他,墨色瞳仁微微一缩,眼底分明写着难以置信。
跟他这种小地方出来,白手起家,死前勉强跻身青城新贵的人不同,楚炀是青城顶级豪门富二代出生,父亲是首富,母亲是书香门第大小姐兼知名艺术家,两大世家联姻,他是唯一的婚生子,也曾是出了名的纨绔大少爷。
时天对楚炀的感观并不好,两人第一次碰面就很不愉快,对方抢过他有好感的人,还抢了他公司好几个大项目。
他来做什么?
时天冷眼看着他在自己墓前站定。
“把这些垃圾都扔了。”楚炀声音低沉,不带一丝情绪地开口。
两个保镖迅速上前,将墓前的白菊花全部搬走了。
来砸场子的。
死了都不让他安生。
真不是个东西。
时天面无表情地盯着楚炀,后牙槽一阵发痒。
“楚爷。”又一名保镖匆匆赶来,将一大捧白玫瑰递到楚炀面前。
时天微微一怔这是他最喜欢的花,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白玫瑰像是刚摘下来的,很新鲜,花瓣上还带着露水。
他看着楚炀单手接过花,笔挺挺地站在墓碑前,神色不明地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弯腰将那一捧花搁在了墓前。
“东西拿上来。”声音有些沙哑。
保镖迅速将食盒送上前,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东西,整整齐齐地摆在墓前。
爱妃苹果,沃柑,牛奶巧克力,桂花糕,巴旦木,夏威夷果,酱牛肉,烤鱿鱼……这是开零食铺子呢?
“?”时天完全看傻眼了。
为了维持人前的好印象,树立一个可靠的高大形象,他极少在公开场合吃这些零食。
他现在不得不怀疑楚炀是不是在他家偷偷装了摄像头,为什么他私底下贪嘴吃的东西,对方一清二楚。
“你们去外面等着。”楚炀单手撑着黑伞,语气淡漠地开口。
几个保镖恭敬地转身离开。
一阵风迎面吹来,沁凉。
“咔哒。”是打火机点燃的声音。
时天回头,发现楚炀从怀里取出来一张薄薄的信封,靠近打火机。
那是一张有些年头的信封,浅粉色,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火舌瞬间点燃了信封,散发出一股蛋白质燃烧的味道。
隔着墨镜,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看到楚炀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心情似乎并不好,那张曾经让无数人心动又垂涎的脸上有些潮湿,痕迹是新的,像——
眼泪?
时天内心咯噔了一下,开玩笑的吧?
“我说您呢,快别演了,这会儿没外人看着,您就哪边凉快哪边歇着去吧。”
他低声咕哝了句,料想对方反正也听不到,下一秒,却见楚炀神色一凌,似乎真的听到了什么,四下张望了起来,吓得他连忙闭上了嘴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四下安静,唯有风声偶尔刮过。
楚炀很快恢复了正常。
时天看着楚炀从口袋里取出一枚亮晶晶像宝石一样的椭圆形物件,放在了白玫瑰的旁边,那东西很漂亮,瞧着是个稀罕物,至少他以前从没见过。
他好奇地上前两步,正打算好好研究一下究竟是什么,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往下一拽,他像是忽然掉下了万丈深渊一般,身体不停地往下坠落,失重的感觉让他极度不适,他下意识地合上了眼睛,耳边风声呼啸,发出尖锐的咆哮声。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喧嚣四起,他忐忑不安地睁开眼睛,率先映入视线的是一条老旧街巷,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空气中飘着一股略微潮湿的土腥味。
“小天,谢谢你给小川补课啊,这条五花肉你带回去。马上就要高考了,给自己补补!”说话的人左眉骨上有道疤,国字脸,身前套着一件黑色防水围裙,口音带着一股浓重的边城音。
这是……李大叔?
时天瞥了眼他身后的水泥墙,老式玻璃窗后面挂着一幅日历,清晰地记录着一个日期年月日。
他压下心底的疑虑,温温软软地道了声“谢谢李叔。”
“小天,顺便把这捆青菜也带上吧。”猪肉铺旁边,摆地摊卖菜的老奶奶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
“谢谢王奶奶。”少年音清脆略显稚嫩。
时天迷茫地背着书包,左手拎着一条细长五花肉,右手抱着一捆水灵灵的青菜,踩在雨后稍显泥泞的街道上,街道两旁的建筑物灰扑扑的,那是他记忆中小时候的边城。
他循着记忆来到了那栋住了十多年的筒子楼,灰色水泥墙颜色深浅不一,紧密相连的房间毫无隐私可言,狭窄的长廊外晾满了花花绿绿的衣服、床单。
“小天回来了啊。”
“几天不见,小天又俊了呢!”
周围跟他打招呼的人热情洋溢,他一一微笑着回应,模样乖巧又讨喜。
穿过熟悉又陌生的狭窄楼梯,身后隐约传来邻里小声议论的声音。
“我家那小子要是有小天一半好看,一半聪明,我就心满意足了。”
“哎,小天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好,摊上这么个养父。”
“就是啊,你说时富贵那个二流子烂-货,怎么教出来小天这么懂事的孩子?”
声音逐渐远去,时天深吸一口气,狠心掐了自己手心一把,连绵不绝的痛感袭来,不是梦,不是幻觉,他……重生了,回到了高三这一年。
此时,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三个月,距离他成年还剩一个月。
上辈子,他高考结束还没来得及填志愿,就被时富贵卖给了一家黑窑厂,是李大叔他们帮他连夜逃出了边城。
他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三岁的时候被时富贵捡了回来,后来时富贵嫌他麻烦,几次想遗弃他都没成功,他就这么吃着百家饭长大了。
回到记忆中的家门前,他从包里取出钥匙。
摇摇欲坠的老旧木门发出沉重的吱嘎声,采光不佳的狭小室内,水泥地板上躺着十几个酒瓶子,角落里的凳子上堆满了脏衣服,餐桌上放着几桶还没收拾掉的泡面盒。
时富贵没在家。
是个机会。
时天将东西搁在桌上,转身进了养父的房间,取回了自己的身份证。
这次,他决不能再错过上大学的机会,等高考结束,他就在外面找份兼职攒学费,至于时富贵……
临近傍晚时分,落日西斜,暖橙色的光芒穿过狭小的玻璃窗,时天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眸光清亮,浓长睫毛微微一颤,做出了决定。
深夜,时富贵醉醺醺地推开门,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他怒嚎一声,刚准备站起身,嘴里就被塞了一团脏抹布,不等他看清楚是谁动的手,一个麻袋从天而降,将他脑袋遮了个严严实实。
哪个王八羔子!
时富贵摸起一个酒瓶子就砸了过去。
怦!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记闷棍落在了他小腿肚上,紧接着,棍起棍落,如狂风暴雨砸了下来。
第二天上午,筒子楼下面来了辆警车,针对居民时富贵半夜回家遭遇不明人士袭击事件展开调查。
“这谁知道啊?他就是个烂酒鬼加赌鬼,没准是欠了高-利-贷,被追债了呢!”
“咋的,人死了吗?没死啊,哦,伤的重不?啥?只是伤了屁-股,(ˉ▽ ̄~)切~~”
“你说时天啊?他是时富贵捡来的孩子,人很乖,很懂事,长得也可好看了,性格好,学习好,总之什么都好!他读高三,平时都住校的,昨天好像是有回家来,不过这件事肯定跟小天没关系啦!”
两位年轻民警“……”总觉得没法从这些人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边城县立医院,骨科住院部,病房。
这是一个三人病房。
“娘希匹的,让老子知道是谁下的黑手,老子摁死他丫的!”时富贵正趴在床上骂骂咧咧,他左腿骨折,屁-股被揍的最狠,足足肿了一圈,一碰就疼。
时天安静地坐在一旁,低头削着苹果,声音温和“医生说需要休养三个月,忌辛辣刺激性食物,戒烟戒酒。我给你请了护工,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养着吧。”
“戒酒?那不行!”时富贵说着,猛然扭头,浑浊泛黄的眼睛像只贪婪的饿狼,紧紧盯着养子,“你哪来的钱给我请护工?”
“兼职攒的。”时天将连成串的苹果皮剥下来,丢进垃圾桶,又将苹果切成均匀的小块,“酗酒伤身,还是戒了吧。”
“问你拿钱买酒你说没有,结果都偷偷藏起来了啊!”时富贵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马上去给我办出院!”
“医生说你最好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时天夹起一块苹果塞进嘴里,耐心地劝说。
“那可不行!今天有贵人来……”时富贵话没说完,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不放心地转头看了眼养子,见他神色平静,仿佛并未听到,这才松了口气,贼眼一转,想了个法子,“实际上是这样的,我找到你亲生父母了,他们那边今天下午派人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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