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余生不得不承认孤陋寡闻了。
诊所,下意识的就联想到了贴在电线杆上的那些牛皮癣。
文案粗暴而有效,任何一个正常男人看见了症状描述,都会觉得人生黯淡无光、双腿瑟瑟发抖,经历了自我怀疑产生痛点之后、自然也就被所谓的老军医一针见效的高超医术展示所折服,默默的记下联系方式、转身时昂首挺胸……
不过随着互联网的发展,起初的那一批赚到钱的进入了医院、承包起了科室,摆脱了单打独斗、各自为战的方式,进而登上了更广阔的大舞台,占据并形成了垄断,最终缔造出了普田系的各种神话。
可是线下免费的宣传窗口依然存在,各种的贷款、办证、开发票、代扣分等更贴近人们正常生活的小广告也就继续霸占着电线杆,无孔不入,贴满了路灯杆、公交站牌、建筑物外墙,甚至连人行道上的路面也不放过,更不要说那些老式的筒子楼、新开发的居民小区……
运用得当,单打独斗可以发家致富、集团式经营能够创造出庞大的商业帝国,以至于余生第一时间没能把马约诊所跟梅奥集团联系在一起,能怪他吗?
牵着杰西卡回来了吧台,余生见艾薇妮娅自斟自饮、神情暗淡也就坐了下来。“非死不可吗?”
“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吗?”
余生无言以对,索性取来了纸和笔。“那你的遗愿呢?”
“遗愿?”
“对呀,你的遗愿,”无视了杰西卡的愕然,余生指着推过去的纸和笔说。“你年纪又不大,应该还有许多未曾经历和见识过的美好,既然决定去死,遗愿总归还是会有的吧?写下来,全都写下来,别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艾薇妮娅直起了身子,盯着吧台上的纸和笔陷入了纠结。
遗憾,有吗?
有的,太多了。
遗愿,需要吗?
似乎就未曾有过考虑。
浑浑噩噩的办理了入学手续、顺利的住进了学生公寓,蜷缩在角落里、艾薇妮娅捧着确诊报告茫然而无措,希望的无端泯灭、未来的晦暗可期,她不明白到底做错了什么、最终也就只能将之归于命运使然。
“行李箱的捆扎带弹性小、韧性高,但承重力强也就意味着能够承受住一个人的重量,但也因此会导致机械性窒息后的各种反应越发的明显,血液不凝,括约肌松弛也就会导致失禁,面部静脉回流受阻,睑结膜、面部充血甚至是出血,而舌骨收到挤压、自然也就会导致舌头半露。再加上一旦没有能够被及时发现,面部首先腐败,发青发黑,腹腔里残存食物发酵也就会导致被放下来之前,犹如是酒醉后的呕吐一般,略有经验的验尸官就绝不肯面对尸体,那场景据说就像是遭倾盆大雨,恶臭两周之内都很难消散……”
杰西卡捂住了耳朵,闭上了眼睛、跺着脚嚷嚷。“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想听了、我不想听了……”
艾薇妮娅也打了个寒蝉。“真有这么惨?”
轻拍着杰西卡的后背、缓解着她的不适,余生淡淡的道。“尘归尘、土归土,尸体是会被自然分解的,知道什么是鲸落吗?”
艾薇妮摇头。
“鲸的尸体可以供养一套以分解者为主的循环系统长达百年,几十个种类、一万多种的生物体都是依靠鲸落而生存的,这也就是一物死、万物生的自然规律,对鲸而言则是最美的凋零……”
用威士忌在小腿上划的那两条线已经看不见了,艾薇妮娅轻抚着既不疼痛也没有肿胀的小腿说。“为什么自然会对人如此的残忍呢?”
“自然规律谈不上残忍,”余生摇了摇头、继续按照原本的思路说了下去。“基督教认为自杀是有罪的,佛教则认为轻生解决不了问题,更何况肉身乃是菩萨身,杀己便形同于杀菩萨,罪孽无可宽恕……”
基督教的禁忌、天主教的忌讳,儒家的仁、佛家的禅、道家的道,无论是信仰还是科学、杰西卡觉得余生都能坦然应对且侃侃而谈,颇有研究且不说,见解独特而又有趣,尤其是对一些东西的典故,虽然觉得他有时候显然是在胡说、却又不得不承认歪曲的很有道理,关键是他对各种信仰的分类和起源和传承有着相当程度的深入了解,以至于无论艾薇妮娅从什么角度进行反驳、他都有着一整套缜密而完整的理论予以回应并自洽,……
一旦忽略年龄,艾薇妮娅觉得眼前这个被杰西卡不自觉时挽住了手臂的大男孩、也就有着无与伦比的魅力,虽然有些圆滑、甚至有时还显得有些极端,但最终的结果都是自己被说服、心悦诚服的那种,离大谱……
但辩不过,就是辩不过。
艾薇妮娅其实早就有意识到了这一点。
虽然余生的语气有些过于尖酸刻薄,形同于冒犯,甚至是还有些极端,但对方苦口婆心的规劝、目的显然是为了能打消轻生的念头。
带着憧憬、怀着希望抵达了阿美利加,满怀恶意的提议、令人绝望的确诊报告,不再是上天的宠儿,厄运缠身也就让艾薇妮娅也就产生了轻生的念头,与其说是在公寓里被余生说服、倒不如说是再给自己一个机会,本想借助于酒精麻醉自己、但结果却是越喝越有精神,最终也就因为遗愿的倡议而不得不正视内心的软弱和不甘,尤其是在目睹了眼前这对小情侣之间的暧昧与亲昵、未曾有过恋爱经历的艾薇妮娅也就心生羡慕,直到察觉正在进行的话题似乎出现了偏移……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类型的电影呢?”
“真的没看过吗?”余生记得自己是肯定有看过的,但有可能上映的时间不会是现在,见艾薇妮娅也在关注也就笑着耸了耸肩。“那就找个编剧、写个本子,拍出来吧……”
“找编剧写个本子拍出来?你投资?我来演?”
“你肯定不行,不过加一些镜头也不是不可以……”
杰西卡撇嘴,越说越离谱了。
倘若生命只剩下一年,如何度过才会让其价值最大化?
艾薇妮娅轻声念叨着余生所重复的问题,摆在面前的纸和笔,倒是有了让她罗列的理由和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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