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奴回头,见来人是阿元,她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看见水奴终于松了口气,说是五郎君之前找她不见,很是担忧。
水奴闻言也有些心急,忙回头对穗映告辞。之前殷暖让她去谢氏处送东西,回来时半途被殷昕截了去,情急之下也未向殷暖报备。
穗映无奈,只得放弃问话,脸色也缓和成之前和善的模样,对水奴和阿元点点头,说自己要出门办点事,就先不进去了。直到水奴和阿元消失在门里,穗映又回头若有所思的盯着先前马车离去的方向,半响,轻声“哼”了一声,虽然没有看的很清楚,但是那马车里的人她也能猜到大半。
第二日,殷昕正在自己的舒玉楼里用完午膳,忽然进来一个婢女让他去主母的院子。
见是阿母传唤,殷昕也不敢怠慢,忙跟着那个婢女出了院门上了软轿,直往主母院子的方向行去。
殷家主母赵氏的居处比之其他人要华丽许多,入眼雕梁画栋,金贵奢华。殷昕下了软榻跟着那个婢女进门,便看见赵氏端坐坐榻之上,坐榻三面围屏,围屏上以金线织就的牡丹看起来华贵艳丽、栩栩如生,几个穿着不凡的婢女伺候在两旁,这般气派比之之前的殷萝有过之而无不及。
“儿见过阿母。”殷昕上前行礼。
“昕儿来了?”赵氏见殷昕进来,一派凌厉高傲的眼里多了几分慈爱之色,“可用了午膳?”
“方才用过。”殷昕回道,“阿母可用了?”
谢氏点头,脸色忽然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我听人说,你自从听闻公主薨之后,情绪一直不好,甚至还偷偷伤怀了很久?”
殷昕心里一惊,不知阿母怎么会得知此事,他在外人面前一向注意得很好。不过又想着从小到大,自己的事从来没有能瞒过阿母的,心里也就释然了。
“儿只是想着和公主殿下也算得上总角之交,想着她突然就薨了,一时有些感伤而已。”
“若只是感伤也还好。”赵氏道,“我倒是没想让你成为那等冷血石心、六亲不认之辈。不过我儿你要知道,公主没能和你结成秦晋婚姻是她没这个福分,你可不要本末倒置,做些糊涂事让外人看了笑话。”
“是。”殷昕低头,“阿母放心,儿明白!”
赵氏看他温顺的模样颇为满意,虽然这个儿子手段不若阿萝那般强硬,不过好在面对自己时态度足够温顺,这样也好,就算将来他继任家主之位后性格震不住下面的人,有自己帮衬着,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不过……想着先前听见的那个消息,赵氏神色又冷了几分。虽然还只是一个猜测,不过这样的事还是尽早扼杀的好。
“我听说你这段时间和殷暖院子里的一个婢女走的挺近?”
“什么?”殷昕一惊,“阿母此话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不重要。”谢氏道,“重要的是事件本身。昕儿,你要时时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殷家唯一的嫡子,不是那些庶子庶女能相比的。”
“是。”殷昕道,“儿一直放在心上。”
“那就好。”赵氏道,“你先回去,这样的事不要再让我听见第二遍。”
她虽然不愿意自降身份和一个婢女一般见识,但若是殷昕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她不介意直接让那个婢女消失,即便她有谢氏母子护着又如何?
殷昕告别赵氏之后便回到自己的舒玉楼,一路上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对待水奴的态度也颇有些懊恼。自己这般身份的人,即便公主薨了,以后也是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娘子结为婚姻的,就算是姬妾之位,也不可能是一般人家的女子。
而水奴不过一个家僮而已,自己近段时日有事没事的去在意一个婢女的态度,确实是有些自降身份的嫌疑。
好在阿母在自己泥足深陷之前当头一顿棒呵。殷昕想到这里,甚至颇有些醍醐灌顶的感觉,努力压下心底深处那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不住的告诉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婢女而已,有什么资格值得自己这般挂心的?自己这个舒玉楼,随便哪一个提出来不比那冷冰冰的小婢女讨喜?
殷昕有些泄气的躺到床榻上,双手枕在后颈,直直的盯着床顶花纹华丽的斗帐,叹气着扭身把头埋进臂弯里:
“不过就是一个婢女而已!”
殷家说小不小,说大……是真的挺大的。殷昕觉得自己是真的不走运,不过是随便出门走一下散散心而已,居然也能遇见这个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喜欢整天游荡的婢女。
水奴远远的看见殷昕带着两个奴仆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见距离还比较远,对方应该还没有看见自己,便条件反射一般就想走到边上的一条岔道躲着,尽量避让开这些主人。
只是水奴迈出的步伐忽然停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先前殷昕描述的那个太过美好的关于桃花的场景,或许是他一直保留着的那块自己并无印象的玉佩,亦或是那个他为自己立在青山白云间的衣冠冢。
总之水奴收回了脚步,静静的立在小径边上,等着殷昕由远及近,缓缓的往自己的方向行来。
殷昕看见水奴时脚步顿了一下,犹豫片刻后懊恼的想难道自己竟需要躲开一个婢女不曾?
他微微仰起头,脚下生风,一路坚定的行到水奴面前,而后目不斜视,像是没看见有人一般,直直的走了开去。
“婢子见过二郎……”水奴行礼,问安的话方才说了一半,才刚从自己身旁路过的人就已经只剩下了一个背影,似乎还恍恍惚惚中听见他微不可见的冷哼声。
水奴愣在原地,半响,苦笑了一下。
这些天发生的事太多,她都差点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了,莫说这个人故事里的那个如斯美好的女郎并不是现在的自己,而是那个九天之上的公主殿下。便是自己现在的身份,想什么都是逾越,做什么都是高攀的,对殷昕这样的主人,连感动都是没有资格的。
“这样也好。”水奴轻声说道,而后,一如往常一般,安静的离开。
殷昕终其一生也想不到,他至此之后的人生里一直求而不得的那个人,曾经离他这样近距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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