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阁老们对于靖辽伯出现在宫殿内,并没有太多想法。
毕竟这位战功赫赫,得到皇帝的偏爱也十分正常。
吴国俊心想,如此机密的事情都被我知晓,贺大帅你且得谢谢我呢。
陈奇瑜先前伤脑筋巡抚、总兵不肯轻易出兵,只想着以邻为壑。
现在他得了皇帝的旨意,总算是有些底气了。
各抚镇有借口总督未至导致流寇荼毒者,照地方地方失事情形一体论治。
陈奇瑜虽然没有如愿以偿手握尚方宝剑,但握着圣旨也算是管用,在他的指挥下,四个巡抚守卫东西南北线,遏制流寇的行动。
他亲自带人去会和卢象升,与他面谈方略。
二人得出结论,一味驱逐并不扫荡绝非上策,理应相期合力歼剿。
卢象升则是说了勋阳境内六县,经历了流寇官军,千里渺无人烟,从勋县到竹山、竹溪,每前进一步都是悬崖峭壁,士兵多缘崖攀树而行,由此可以出其不意杀贼寇。
陈奇瑜连连点头,便协同卢象升率领官军从竹溪到平利,副将杨化麟、杨世恩、杨正芳、周仁凤等分道截杀,屡有小胜。
五省总督陈奇瑜当即给皇帝写捷报,毕竟在洪承畴麾下做事,有着相当好的公文书写经验。
楚中屡捷,一时大盗几尽,其窜伏深山者,臣督乡兵围向导,无穴不搜,楚中渐有宁宇。
如此捷报送上去,崇祯如何能不高兴?
陈奇瑜率领大军重点围剿,纵然是高迎祥拥有重骑兵,在这种地形也发挥不出来实力,反倒处处受到限制。
楚中虽然渐有宁宇,但陕西不平静了。
高迎祥、李自成等人当然选择打不过,那就跑呗。
先前那些人被洪承畴给堵的跑回四川了,但高迎祥他们这波人确是觉得可以跟洪承畴碰一碰。
大小曹被贺今朝给打废了,他麾下还有几个能征善战之辈?
故而造反武装皆是暂避朝廷锋芒,退入汉南。
汉南就是陕西南部,包括汉中府。
东至石泉、汉阴、兴安、平利、洵阳、白河;西至西乡、洋县、汉中,沔县、宁羌州、略阳,与湖广、四川紧邻,形势险要。
陈奇瑜怒骂手底下的巡抚、总兵抱着以邻为壑的思想,结果他自己把贼寇赶到洪承畴的地盘上,顺便给皇帝报捷,说他剿匪颇为成功。
此事让三边总督洪承畴极为恼怒,好家伙,昔日的手下当上五省总督后,上来就将了自己一军。
他非得担忧的向皇帝上报陕西潜在的危险:
流寇在平利、洵阳间数万,自四川巴州、通江入西乡者二三万,前自栈道犯城固、洋县者,又东下石泉、汉阴间,此数股都聚集在汉阴、兴安。
而旁突于商雒,再加上锤匪在东方虎视。
可千万官府没有四面出击剿灭锤匪,他陕西先被贼寇给东南合击喽。
为今之计,必须将陕兵之地在他省者尽快归陕,而后方可救重地;必须将陕饷之拨他省者尽快供陕,而后可以济军兴矣。
洪承畴的担忧非常有道理,当然也是基于他自己这个三边总督的位置上考虑事。
着眼自是要放在陕西的安危,他认为陈奇瑜、卢象升等以数省的兵力会聚于湖广,是造成流贼尽奔汉中,兴安、平利的根本原因。
洪承畴手握兵马这么多年,心中早有决计,深知贼不可抚,亦不易剿,该杀就杀,不能让他们四处乱窜。
奈何崇祯先接到陈奇瑜的捷报,心想自己提拔的人,果然是有本事的。
陈奇瑜拿着朕的圣旨,一下子就平定了楚地诸贼,屡次大捷,现在正在追杀余贼。
至于洪承畴的奏疏,依旧在夸大陕西面临的危险,希望多给他加钱才能平事。
崇祯对洪承畴的言论十分不赞同。
明明是陈奇瑜杀贼颇丰,怎么听洪承畴的意思,陕西就要不保了呢?
就冲着贺今朝那个得志便猖狂的模样,天天祸害山西的黄花大姑娘。
扰民甚焉,日日笙歌,稍有不如意便打杀了。
他不仅生吃女子心肝下酒,还吃处子玉泉里泡过的枣子当零嘴,行为比黄巢还要残暴。
就这种人过不了多久便会人心尽失,轻轻一推,便能叫他千刀万剐而死。
崇祯根据陈奇瑜的捷报,认为这是歼灭流寇的有利时机与地点,他便亲自书写指使陈奇瑜“督同各抚镇速图扫荡”。
原因是贼被阻于汉水,且多携带妇女,兼苦地湿,殄灭正在近日!
然后他又指示卢象升,配合陈奇瑜遵旨竭力堵剿,立奏荡平,勿要使得驱贼出境就可。
陈奇瑜在河南、湖广打了几次打胜仗后,又见贼寇向着四川、陕西等地转移,脸上的胡须每日都翘着,神气极了。
这些贼寇相比于锤匪贺今朝,那可实在是太好打了。
所以当他得知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部转移到陕西的消息以后,就尾随而来,打算一举消灭这股造反武装。
陈奇瑜既没有洪承畴那种“秦事大可忧”的危机感,又没有崇祯那种“殄灭正在近日”的紧迫感,而是认为形势一片大好。
闯王起义军走到汉中栈道地区时,从紫阳向兴安(今保康)撤退时,误入险地,进入困境当中。
此地名为车厢峡。
兴安州当时属汉中府,清朝建立之后直到乾隆四十七年才升州为府,脱离汉中府。
车厢峡位于兴安州南面黄洋河上游,长约四十里,四面皆是悬崖峭壁,号称猿鹿无径,人根本就无法攀登。
高迎祥面色凝重的看着军中号称善爬者从峭壁跌落,摔成重伤。
这波起义军不仅面临官军的尾追,堵住入口,还遭到了山上居民的袭击。
他们滚下巨石,投下火炬,使得起义军遭受不小的损失。
士气一直都在掉落。
“带路的人宰了吗?”
“回闯王,已经宰了。”
高迎祥差人寻向导,结果被本地人给骗了,走了这般困境当中来。
李自成等头领内心焦急,周遭山上有了官军之后,不仅居高临下看热闹,还会垒石塞路,最关键的是没有多少吃食。
向导被杀之前哈哈大笑,纵然被乱刀剁死,也是达到了最终目的。
或者说向导并不是官军提前备下的,总有人对大明的统治感到满意。
为朝廷杀贼,那就是正义之事。
可以说陈奇瑜捡了一个大便宜!
“闯王,咱们怎么办?”
高迎祥站在原地开口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坐地等死,还是要尝试突围。
白天先派遣小股部队突围,其余人找机会编绳子,再找楔子插进悬崖,想法子上去。”
众人皆是不想在留在这里等死,现在听了高迎祥的吩咐,自是吩咐人去做事,总比待着要强。
否则越待着就会越胡思乱想,到时候免不了加大内讧的概率。
“派人偷偷出去,渡河叫贺老弟来救我们。”高迎祥在一旁吩咐他弟弟。
高迎恩面露疑色的道:“大哥,贺今朝他能来救咱们吗?他可不好渡河的,几乎没有率军出过山西。”
“放屁。”高迎祥锤了他弟弟一下:“贺老弟若是知道我等陷入官军的围困,必定会来救我。”
他与贺今朝当初前往京师天街天街踏尽公卿骨,炮轰大明祖庙,尝试攻入皇宫,宰了狗皇帝的种种。
高迎祥不相信贺今朝是那种见死不救之人。
最重要的是己方若是覆灭,贺今朝那里也孤木难支。
当贺今朝实力尚且弱小的时候,就一直秉持报团取暖,反了大明的天。
如今他实力强横,更不会轻易坑杀其余起义军的头领。
高迎祥深知贺今朝内心极为骄傲,他看不上那些军纪不好的起义军士卒。
直到现在,他才清楚的知道军纪好一些能够带来许多好处,至少不会因为军纪败坏,就被一群大明百姓给“舍生取义”带入死路来。
尽管他对自己麾下精锐士卒多有约束,但是其余人,多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也相信贺大帅知道消息后会来救我们的。”
李自成也补充了一句:“如果我们能把消息顺利传递出去的话。”
高迎恩也不在废话,连忙去找几个善于隐藏之人,尝试摸出去联系锤匪。
张献忠、罗汝才等人坐在一旁,面色凝重,被一帮百姓给算计了,等出去之后就把他们全都宰了。
他娘的,敢算计你爷爷我!
定要叫你们不得好死!
山西的天气依旧炎热,夏种皆是种下去,地里也需要浇水。
大豆、高粱、旱稻,油菜、芝麻、豆角等等都已经种下去了。
至于棉花属实是春天种,秋天收,如今还不到时候。
贺今朝看着大太阳,同样热的汗流浃背。
土地龟裂,纵然有水车一个劲的浇水,那也不管什么用。
稍微一绝收,一茬粮食收不上来,贺今朝在山西的统治就会被动摇,更不用说对外发动战事了。
没有粮食源源不断的进入,实在是难以支撑。
整个北方大抵都是干旱,纵然贺今朝想要去抢掠粮食,陕西、河南、河北、大同,哪有那么多的粮食可以让他抢?
几个谋士都在说求雨的事情。
近些日子来,太原城外的龙王庙已经出现许多求雨的百姓,来争相上香。
对于这种事,贺今朝十分抵触。
几个参谋也都在说大帅乃是水德庇佑之人,去年龙王爷助你水淹官军,取得大胜。
莫不如今年咱们也带头来拜一拜龙王庙,效彷诸葛孔明祭天求雨之事。
由此来加大主公在百姓当中的形象,毕竟有些传言说是大帅占据山西之后,才会导致上天不下雨。
像这种愚民,能有什么脑子?
总归都是往天上的神仙去对号入座。
这种传言指定是不会被彻底根除,谣言这玩意纵然是科技十分发达,被哄骗的也大有人在,更不用说现在通信更加不通畅的年代了。
贺今朝对于求雨之事,十分抵触,更不愿意给自己披上一层神权的马甲。
“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若是带头求雨,过了一个月还不下雨,有些谣言会变本加厉。”
贺今朝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就算我求雨成功,明年就不会发生干旱了吗?”
张福臻摇摇头,按照陕西的经验而言,这干旱之灾可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消失的,陕西旱了这么多年,都不见转好。
“有些事一旦做了,必定会遭到反噬。”
“主公,但是民间百姓求雨之声极为严重,若是置之不理,怕是今后不好讲道理。”杨文岳微微拱手劝道。
贺今朝指了指一旁挂起来的锤子:“我锤匪自是喜欢讲道理的。”
“主公,这是何意?”
贺今朝笑了笑,随即坐在椅子上笑道:“既然我太原百姓求雨愿望非常强烈,那我就满足他们的愿望。”
杨文岳眉头微跳,他可怕贺今朝直接大开杀戒,宰了那些想要求雨的无知百姓。
毕竟这种事,他也知道不靠谱,但就有百姓相信这个啊!
民意民意,总归不能置之不理。
“传我命令,太原城周遭想要求雨的百姓要沐浴斋戒七日,如此才能表达对龙王爷的尊敬,第八日之后,我会带着祭品前往汾水边的龙王庙祭祀。”
“是。”
贺大帅的命令很快就从府衙下发,直接往太原周遭发去。
吉珪摇着扇子心想自家主公,这是要投几个人到河里当祭品去啊?
毕竟上次就玩了一出西门豹的旧历,一下子就搞得白莲教传播教义的破产,顺便勾搭上了草原上存活的白莲教余部。
有他们在草原上通风报信,到也摸清楚了林丹汗的位置等等,以备不时之需。
可吉珪左思右想,都没有想到最近谁惹到主公了。
纵然是汾水边的龙王庙,除了几个年事已高的老和尚之外,其余青壮年和尚全都被勒令还俗。
要么去耕种,要么加入陷阵营,有些武僧已经转为锤匪正兵,娶妻生子,过上好日子了。
主公到底想要拿谁开刀,吉珪都没有思索出来。
张福臻看着吉珪陷入深思当中,他其实一点都猜不透贺今朝的想法。
明明拒绝向龙王庙求雨的事,如何又下令命令那些想要求雨的百姓沐浴斋戒,以彰显自己的诚心呢?
这件事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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