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峥垂下眼眸:“是郢都百姓,他们不知从何处听说了贺府出现疫病的事情,唯恐贺府有人进出,感染了外面的人,因而将咱们团团围住了。”
贺令姜眼中微深,百姓惊恐之下如此作为,她并不觉得奇怪。
可为了避免引起动乱,贺府之事瞒得甚紧,除却皇帝、袁不吝、武德司陈聂以及几名太医知晓外,其他人一概不知。
便是世族权贵们查到皇帝在派人暗中盯着贺府,也只当贺家惹了圣怒,许要被皇帝清算了。朝堂之中一时间风声鹤唳,却也未曾想过竟与瘟疫有关。
这些普通的百姓,又是从何处知道此事的呢?
裴攸也想到了这一点:“看来是有人在暗中作祟。”
贺令姜点点头:“你不方便露面,先在此处稍等,我去瞧瞧怎么回事。”
说罢,她伸手取过用作防护的面巾系在耳后,又往身上披了一件熏过药水的衣衫,便领着贺峥朝贺府正门而去。
那面巾将她的口鼻遮得严实,只露出了一双清冷的眼睛。
一路行来,府中护卫们皆是如此打扮。
行至大门前,护卫们连忙请示:“七娘子,可要开府门?”
贺令姜摇首:“不用。”
她脚下轻点,纵身一跃便已立到了正门屋顶之上。
如今正是黑夜,可外头却火把通明。
上百的百姓们手持火把,犹如一条长龙将贺府围于其间,正门处更是聚了不少人。
贺令姜微微垂眸,俯视着下方百姓:“诸位到我贺府门前来,有何贵干?”
忽然听闻声音,抬头看到一个人于屋顶之上负手而立,百姓们不由骇了一跳,连连后退,唯恐被染上了疫疾。
瞧着立时空出的大片空地,贺令姜不禁嗤笑:“既然如此惧怕,又何必偏要过来?”
她的声音不大,然而却清晰地传到了众人耳中。
闻者不由一默,确实,他们作甚偏要聚到此处来,那疫症危险非常,若是离得近了,万一被贺家人感染上可就不好了。
“贺七娘子倒别急着发问。”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声道,“我们倒是要问一问你,贺府有人患了疫病,缘何不告知官府百姓?”
“此次疫病无药可医,染者即死,且蔓延的极为迅速。如此下去,岂不是全城的人都要被你贺家一家连累!当真是其心可诛!”
此话一出,原本安静的人群中顿时又躁动起来。
“就是!贺家为何要欺瞒朝廷百姓!”
“这般做法,可曾考虑过全城百姓的安危?”
贺令姜眼睛微眯,既然百姓已然知晓此事,她也无意再去遮掩。
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到那最先发话的人身上:“你如何知晓贺家有人患了疫病?”
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寒凉,那人不由瑟缩了一下,而后又挺起胸脯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贺家之事,如今整个郢都都传遍了,我们知道又有什么稀奇的?”
贺令姜轻声一笑:“那诸位消息当真是灵通的。”
“只是我贺家也并非那等不顾惜百姓之人。发现病症之后,贺家便立时封府不出,同时传了消息给圣人。”
“府中患者如今也只一例,自有医者与太医诊治,其余各处也都安排妥当,做好了防护,不会致使疫气蔓延到旁处去,诸位放心便是。”
“放心?”人群中有人质疑,“贺七娘子凭什么保证这疫气不会感染郢都百姓?”
“是呀,你又凭什么保证!”
“我听说城中已然有人出现发热、呕血的症状了,说不得就是你们贺家传出来的!”
说到有人已经出现此类症状,对瘟疫的恐惧一下子蔓延开来,攫摄了人心,人群顿时激愤起来。
有人抡起手上的火把,便向着贺府大门扔去,似乎要一把火将贺府烧个干净才放心。
贺令姜手上一挥,那火把在空中翻动了几下,便滚落在地。
“我贺府可非疫症之源,诸位便是兴师问罪,却也找不到我们头上来。城中若是真有人出现症状,便该及时隔离,请医者诊治,报给朝廷处理。”
她先前根据老杜所言,派尺廓排查过他离开临泉村后这一路接触过的人群。
老杜乃是步行而归,这一路接触的人寥寥无几。
至于有过接触的几位,尺廓也暗中检查过,并无感染的迹象。
这事,尺廓白日里方回过她,不可能到了晚间便有人突然发病至呕血的阶段。
即便有人感染,此人十之八九不是因老杜而起。
说不得,这人在前些日自也与临泉村的人有过接触。
也说不得是有人故意暗中作祟,将祸水引到贺家身上了。
贺令姜先前便奇怪,郢都乃是国都,有真龙之气镇着,又有诸多玄门高手相护,怎地会莫名现出一例疫病来。
方才得知乃是染自临泉村,且那处已然大规模爆发了,她心下更是生疑。
临泉村乃郢都属地,不过相聚百来里,亦得真龙之气护佑,且如今郢都这一带一无疫鬼出没,二无时令不正,何以至此?
要知晓,玄门之中那些负责观天推事之人可不都是吃白饭的,但凡有天灾将至,上天皆会有所警示,可偏偏玄门众人皆无所觉。
她的目光从人群中几个蠢蠢欲动的人身上扫过,如今瞧来,这瘟疫,未必源自天灾,保不齐是人祸所致啊……
这群围了贺府,恨不得要将贺府烧了才放心的百姓,也不过是被他人撺掇罢了。
其目的,恐怕就是要让贺府自顾不暇,成为众失之的。
如果贺府诸人不是皆有符箓护身,仅凭老杜一例,整个贺府怕是也已然沦陷。
说不得,还会以贺府为中心,蔓延到其余各处。
届时,朝廷、世族、整个郢都必然都再无贺家容身之地。
贺令姜已然无意再去应付这些百姓:“诸位皆知瘟疫可怖,我贺府虽然封府不出,却无法阻拦旁处有人传染疫病。”
“如今郢都之中并不安全,我劝各位还是呆在家中,莫要随意外出为好。”
她微微扬声,唤出了隐在暗处看戏许久的武德司指挥使陈聂:“陈指挥使,此处还要劳你费心了。”
说罢,她身形一转,便飞身跃下屋顶,向自己院中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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